听闻自家公子要亲手下厨,丫鬟小廝们纷纷躲在门后,一个一个探出小脑袋张望。兰恩宁在家得空便会自个研究菜谱,他们见怪不怪,不过公子头一回为未过门的少夫人做饭,倒是十分稀奇!
兰恩宁先为江稚鱼穿上围裙,随后把自己的头发束成高马尾,净手之后便开始洗菜。
江稚鱼将玉子豆腐切片摆好盘,倒入调好味的鸡蛋液,最后洒上一点葱花。
“恩宁,我拿去蒸喽。”
兰恩宁瞥了眼灶台的位置,叮嘱道:“慢些走,当心脚下。”
“知道啦,等会儿我再生个柴火,应该是没问题的。”
“唔?你在家常做饭么?”
“那倒没有,阿娘隔三差五的做点心,我偶尔帮忙生火看火。饭菜嘛……是学了几道,我自己觉得过关了,像玉子豆腐蒸蛋这种简单的,应该大差不差。”江稚鱼缓缓的坐在灶膛前的小木凳上,抓一把柴火塞进灶膛,擦着火柴点燃它,趁着火势迅速的将柴火推进灶膛深处,小火铲子铲几下晒干的牛粪覆在火上,不一会,青烟起,火势大,味道浓。
听着这娴熟且干脆利落的手法,兰恩宁笑意浮上眉眼,忍不住夸赞道:“阿鱼好厉害,虽然我常做饭,但生柴火的技术不如你。”
“你可别夸我,都是熟能生巧。”江稚鱼随手捏起一根小木柴在地上划圈,面上笑吟吟的:“我只是会一些普通女子都会的活儿。”
兰恩宁心里不大赞同,于是放下手中活,认真地看着她说:“可我真心觉得你厉害,生柴火看似简单,但能让柴火一直燃烧下去并不容易,其中有方法和技巧。起初我看家中小廝随手便生出火,觉得好玩自己也试了几番,差点把膳房烧了。”
“当然我不是只凭你会做饭生柴火去判断,其实在认识你之前,阿爹有同我聊过你,我是知道你一些事迹的。”
江稚鱼脸“唰”的红了一片,羞得抬不起头来,虽然平时也这样被人夸,但她就是禁不住兰恩宁夸自己,大概因为对方是心悦之人吧。
她不记得自己早年做了些什么,兰恩宁忽然告诉自己早就受到了他们的关注,一时半会儿还真消化不下。
“你的嘴是吃过蜜吧,真会讲,哎哟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啊,我有感而发。”兰恩宁又接着把食材分盘摆齐,等油锅热了便把蒜蓉和洋葱倒入锅里小炒,等到闻到一股蒜香,他就把豆腐块放入,小火煎炒,等豆腐两面泛出金黄,再把豆腐捞出,倒入事先煮得半熟的香菇。
兰恩宁抄起锅铲,不停地翻动着,很快便冒出香喷喷的热气,再倒入酱油、醋,撒上盐,接着用铲子翻动了几下,撒上白糖和葱花,一碗香气扑鼻的菌菇豆腐便出炉啦。
“好香啊,好想吃。”江稚鱼睁大了眼,圆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菌菇豆腐,扑闪扑闪的。
“那你先尝一口。”兰恩宁盛起一小勺,轻轻吹了口气,而后送进江稚鱼嘴里,“小心烫。”
唔,真贴心。江稚鱼眼睛弯成月牙状,小口咀嚼起来,豆腐滑嫩,香菇有嚼劲。江稚鱼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吃,以后我饿不死了。”
“合胃口便好,家中还有食谱,想吃什么都可从上面挑。”
闲聊几句,兰恩宁便继续炒菜,江稚鱼坐在炕前看火,两人时不时唠两句,跃动的火光照在脸上,熏得她暖洋洋的。
丫鬟小廝们躲在门后也看得一阵温馨,不忍打扰,于是轻手轻脚地撤离了膳房。
沈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因此饭桌上常随意唠嗑,气氛融洽。礼部尚书平日讲学为了不让学生感到枯燥乏味,时不时穿插一些有趣的野史,今日也随口聊了几句。
兰恩宁聊着聊着便下肚了三碗酒酿圆子,直到感受到脑袋晕乎乎的,他才缓缓放下碗筷,眉心蹙起,糟糕,我大概是喝醉了……
眼见他脸泛红霞,微带酒晕,双眸一泓醉意,江稚鱼轻轻扶住他肩膀,忍俊不禁道:“恩宁,你怎么醉了。”
“我……”兰恩宁扶额,“头疼。”
礼部尚书摸着胡子,眼里流露出的歉意不多,“嘶,老头子我忘了恩宁不喝酒,米酒也沾不得。家里的米酒酿了有些年头,丫头,你放了多少啊?”
“啊?”江稚鱼睁大眼,掰起了手指头,羞赧地低下头,“四勺吧……”她一时只顾着自己的口味,忘了问恩宁,这下好了,亲手把人灌醉,一下午的美好时光就此浪费。明天她要去太学,之后便没空见面了。
“哈哈哈哈哈——”礼部尚书实在没忍住,毫无良心地笑出了声,“来人,来帮少夫人扶少爷回房,再煮醒酒汤来!”
江稚鱼探了探他额头温度,满脸歉意道:“对不住啊,我先送你回去躺会儿。”
兰恩宁努力撑开眼皮,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尽管用了力气,声音还是轻飘飘的:“不怪你,是我贪吃,我先喝口水。”
兰恩宁一站起来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恶心涌上心头,怕吐在江稚鱼身上,立即扭头,硬是憋了回去。他闭了闭眼,没成想这一闭,身子一软,下一秒就没知觉似的倒了下去,被江稚鱼稳稳接住。
礼部尚书命管家将江稚鱼送回江府,自个留在床边照顾兰恩宁。
看着兰恩宁醉醺醺的模样,恍惚间想起当初自己被爱妻灌倒的样子,不禁好笑。
“没想到我们的孩儿还未及冠便被小姑娘拿下喽。”
江稚鱼灰溜溜的回了家,面对父母的质问,更是尴尬的想把头埋进土里。
“人才!你真的是人才!”刑部尚书气得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当初看的戏文都去哪了,倒是把手段学上啊!为父都替你着急!女婿跑了可怎么办啊,上哪再去给你找这么好的夫君!”
啧,真不知道每日担心我嫁不出去做甚,女人不成亲生子便活不得了么?!烦人烦人烦人!
江稚鱼捂住了耳朵,语气已增添了几分不耐:“您瞎操心,跑不了,若真负我,砍了便是。”
“你!”刑部尚书惊座而起,这话从自己女儿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恐怖至极,想起秦氏那时的断指,他立即噤声,往夫人身后躲了躲。
江稚鱼诧异抬眼,嘴巴张了张,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哪有亲爹害怕女儿的理!
不料夫人赏了他一个板栗子,冷声道:“你还有脸躲?若不是你带她去审犯,她能变得如此凶煞?”
我凶煞?呵,好啊,改日我杀头野猪回来让你们瞧瞧何为凶煞。江稚鱼心里不服气,也不顾什么礼数,径直上前捏了把刑部尚书胳膊上的肉,单手叉腰道:“胆小鬼,恩宁见过我那副样子,他可一点都不怕。”
刑部尚书瞪圆了眼,撸起袖子站起身来,“嘿哟,你这女娃!你哪来的胆子教训你老子,给我乖乖坐好!”
“偏不!”江稚鱼下巴微扬,眼底已浮现出怒意,“你分明是在给我制造恐慌,我爱怎么和恩宁相处就怎么相处,阿爹你还是多哄哄阿娘吧!”
言罢,江稚鱼扭头就走,“阿娘再见,女儿睡午觉喽。”
不气不气,生气坏身体。
江稚鱼长呼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出门采玉,恩宁的及冠礼得好好准备。
刑部尚书猛灌一壶茶,不解道:“这孩子怎的不开窍。”
尚书夫人“哼”了声,缓缓喝了口茶,面色平静道:“你一个男人怎会懂女人的心,我早就与你说过,阿鱼有自己的想法,你非要掺和。她想要考取功名,而你整日在她耳边提儿女之情,她不恼你谁恼?”
刑部尚书一噎,欲辩而无言,只得吃哑巴亏,坐在一边闷闷不乐了。
天刚蒙蒙亮,地上笼罩着轻轻的薄雾。
少女的脚步声在润湿的草地上微微响着,穿过小院与回廊,轻轻推开了房门。
“小姐,该起身了。”韶华将铜洗放在柜上,转身把蚊帐拉开。
朝辉透过清晨的薄雾,斜射在江稚鱼的头上、脸上和周身,她半睁开惺忪的眼,不情愿地掀开被褥,晃晃悠悠下了床榻。
“又困又累的,早知道我再休息一日了,昨天不该练剑的。”
“那等会我给小姐揉揉,您晚上回来再泡个脚,经脉会疏通一些呢。”韶华边叠被子边说道。
江稚鱼摸着下巴微思考道:“好主意。你说我今日骑马去还是乘马车?骑马快,不必劳烦你们送我一趟,可太学无处停放马儿,我怕让贼偷了去。”
“小姐,您第一天去太学可先乘马车,到时留意一下附近有无马棚,或是向同窗打听打听。我觉着老爷夫人会让您乘车,独自骑马还是危险了些。”
“好吧,那我今日穿着端庄些。”江稚鱼拿挑出一件碧青色圆领袍和一条雪白色百褶裙,零星的珍珠点缀在肩头、袖口,袖口则还印上一圈花草图案,百褶裙绣上几多花骨朵。群青色的腰带点缀渐变的珠子,其中间绣上一条以白色为底的唐草纹带子,大体显得高雅而不失俏皮。
韶华为江稚鱼梳了个简单的双髻,红色发带绕到脑后打上蝴蝶结,随后再戴上珍珠璎珞头饰,最后簪上珍珠花围发钗。
梳妆完毕,韶华围着江稚鱼前后转了两圈才满意收工,“小姐还是适合端庄大方的。”
“的确。”江稚鱼在铜镜前端详一番,忽然转身做起鬼脸来,韶华没有防备地惊跳起来,一时吓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哎呦!笑的我肚子疼。”江稚鱼扶着腰,“小丫头怎的这般胆小,日后我不常在,让人欺负去了该怎么办。好啦,我不闹你了,待会儿吃几口早点便出发了。”
韶华撇撇嘴,面上不高兴,身体却实诚的很,立即便亲昵地挽住江稚鱼的胳膊,担忧道:“小姐你一定要留点心眼,我可不想你再被人坑了。”
江稚鱼用力点头,拍拍胸脯,满脸自信:“那当然啦!我绝对不允许自己犯二次错误,你放心吧。”
“对啦小姐,昨日太学先生出的题难么?我听说每位学子入学皆要参加入学考,今日是还要考一次嘛?”
江稚鱼摇摇头,十分轻松道:“昨日的题不难,先生说那便算入学测试了,不过我今后就要留宿于太学了,今明两天适应好便要等到假日才回家。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当心,没事就多看书。”
“啊,那我乖乖等你回来。”韶华面露不舍,又挽紧了些江稚鱼的胳膊。
“好。”
用完早膳,刑部尚书在她包里塞了些零嘴,嘴上又叮嘱一大堆东西,与尚书夫人相比倒是更像个老妈子。
难得他心思忽然如此细腻,江稚鱼把昨日的不愉快全抛之脑后,恭恭敬敬同二人道别后便上了马车。
江府距离太学不是甚远,江稚鱼看了一卷竹简的功夫便到了。
车夫将车停在林荫道上,不等他提醒,江稚鱼已打起轿帘,干脆利落的着了地。
“小姐当心。”车夫虽见惯了江稚鱼跳下车的行为,但她腿伤未痊愈,但还是多嘴提了句。
江稚鱼笑着拍了拍手,道:“马伯伯放心,我硬朗着呢。您路上慢行,我先走啦。”
马伯亦回笑:“骨头嘛得静养。老头子我在这目送您进去,您也慢些走。”
“好~”江稚鱼略微整理了着装,不紧不慢地走向太学正大门,嘴里也轻轻哼起小调子。
自那日礼部尚书吩咐过,太学门前早已有人等候多时了。
小厮走上前来,作揖道:“敢问小娘子可是江家小姐江稚鱼?”
江稚鱼微愣,点头应道:“正是,您是?”
“噢,小的奉命在此等候小姐,小的领您去见先生。”
江稚鱼恍然大悟,抱拳道:“多谢,请您带路。”
咳咳,竟有人候着,倒是让我紧张起来了。江稚鱼整顿面容,步步留心,时时在意,惟恐被人耻笑了去。
她与兰恩宁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陈氏未服法前,江家没少被人说闲话,即使当下已翻篇,也不能失了家族颜面。
走进中院,穿越牌楼,汉白玉栏杆重叠环绕,监生两三成群,或树下玩闹,或论诗赏画,或攥写书法,众人各抒己见,谈笑风生,风气甚好。
江稚鱼顿时放松,在仪态端庄的基础上表现的更加落落大方。氛围这般好,我也不必担心发生不愉快的事了。
穿堂而过,入眼是一方简陋的雅室,苔痕布满阶石,一片翠绿,草色映入帘栊,满室葱青。门旁栽种着一棵矮树,树上挂着两只鸟笼,两三只鸟儿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时而鸣叫,树边是一口爬满青苔的小石井,却开出了朵绯红的花骨朵。
木门敞开,一眼窥尽室内风光,一桌一茶,桌上茶具书册摆放整齐,泛黄的墙上则挂着两幅写意花鸟画。
江稚鱼忍不住在心底发出感叹,住在这般清新淡雅之地之人,想必身骨俱幽,神清气肃,顿悟空性。她忽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老师,从师学习,教学相长。
“笃、笃——”
两三声拐杖声把江稚鱼的思绪拉回,目光一转,小廝已迅速跑入屋里,不一会儿便搀扶着一位老者徐徐而来。
那老人看着已年过七旬,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有如严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一双大眼睛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脸上满是皱纹,身材干板瘦小,却依旧精神焕发。
想必他便是我的老师。江稚鱼立即行礼,恭敬道:“学生江稚鱼,拜见老师。”
老者上下打量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江稚鱼的脸上,仔细观察一番,心道:仪态端正,面相为善,不过易怒,暂且算个好瓜吧。
常言道,一个瓜的好、坏、生、熟、苦、甜,看看其形状与色泽即可知晓;一匹马力气大小,走得快、慢,看看它各个部位是否均匀,毛色、神态与气息如何,便知它是良骥还是驽骀。
人亦是这样,人的“命运”是和“长相”、“气色”分不开的。因此他收学生之前都会观其面相,若是看见“烂泥扶不上墙”或“丑类恶物”的便拒收。太学乃育国家栋梁之地,自然要好好物色品行端正的学生。
“嗯——老夫姓宋,名树晚,你喊我夫子便可。”
“学生江稚鱼,拜见夫子。”江稚鱼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撑在地上,然后,缓缓叩首到地,稽留少顷才徐徐起身。
宋树晚较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拄着拐杖缓步而行,“你随我来吧,初来太学,有些规矩要讲与你听。”
“是。”江稚鱼面容严肃,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
“所有学生入太学皆需行拜师礼,老头子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便免了吧。但为师教学有几个规矩,你须牢记。第一,不准抄袭作业;第二,不准造谣传谣、欺负或者污蔑同窗;第三,不准迷信巫蛊之术。”
“巫蛊?从前有学生信这个么。”江稚鱼疑惑道。
“呵。”宋树晚轻笑,“你们年纪尚轻,且容易被利益引诱,大有学生误入歧途。同你这般大小的丫头更是轻易受骗,平日多留意,少与陌生男子接触。”宋树晚忽的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调侃道:“不过有兰恩宁在,想必旁人是欺负你不得的。”
江稚鱼原本放松的心态刹那间又紧张起来,忽而害羞地低了低头,耳根微微红了,转念一想此处是太学,又随即端正好仪态,自信地扬起了唇角:“我习武,即使他不在,我也能保护自己。”
宋树晚摸着胡子笑了笑,道:“那你可会剑舞啊?”
“会,夫子也喜欢剑舞?”
“偶尔看小徒弟舞剑,觉得有些意思。若我当初手快些,恩宁可就是我的徒弟喽,不过也不妨碍我传授他学问。”
这样啊。江稚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夫子传授恩宁学问,其实也算是恩师,我觉得不用讲究那么多,他心里敬爱您就好啦。”
“你这丫头说话有趣。”
江稚鱼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看着到了学堂,也没打算深问下去,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便从容地跟了进去。
听见夫子的拐杖声,原本安静看书的学生们纷纷抬头,个个面容带笑,朗声向夫子问好。
忽而看见夫子身旁的小娘子,众人皆是一愣,有的交头接耳轻声讨论,有的直勾勾盯着江稚鱼瞧,不明所以地挠挠头。
“这是新来的学生么?瞧着似乎比我们年长。”
“她是哪家的姑娘,我似乎没见过?”
“我们女儿家通常待字闺中,哪能被你们瞧见呐!”梳着双丫髻的小娘子转头答道。
“这位姐姐仪态真好,好端正秀气。”小娘子拍了拍身旁少年郎的肩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盯着江稚鱼瞧,“月桂,你说是不是?”
听见“月桂”这个名字,少年当即黑了脸,抬手就去抓她的辫子:“你再叫一声月桂试试?”
“裴月归,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小娘子一脚踩在他靴上,双手抱臂,眼瞪的浑圆,充斥着怒气。
少年郎登时吃瘪,迅速收了手,小声嘟囔道:“说了几遍我叫裴舟,非要叫我的小字。”
江稚鱼环顾四周一圈,目光在那双丫髻小娘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很快收回。咦,苏今月也在这儿,她可真可爱,她身边的小郎君应该就是裴舟吧——苏今月的竹马。
夫子年纪大了,教的学生不多,加上我也才二十个。他们全看着我,都叫我不好意思了,还是快些说完落座吧。
江稚鱼看向宋树晚,得到他的许可才缓缓开口:“各位同窗安好,吾姓江,名稚鱼,年豆蔻有余。别瞧我长得弱不禁风的,我实则是个女汉子,平日喜欢练武功,会武功的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嗯……暂时没想到想说的了,就祝诸位平安喜乐吧!日后请多指教!”说罢,江稚鱼俯身,推手稍稍向下,向众人行“土揖”礼。
见状,众人也起身向江稚鱼行礼,一位较年长的学生为首道:“能与江姑娘同窗是我们的荣幸,江姑娘请坐。”
“是啊是啊,江姐姐与我一块坐吧,我这儿有空位。”绿衣小姑娘对她招招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子闪烁,眼里盛满了期待。
江稚鱼心里大为惊喜,但却存了一丝疑惑,面对如此真诚的邀请,她将它暂放在一边,兴高采烈地走了过去。
“多谢诸位。”
见大家其乐融融,宋树晚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说道:“没白教你们这群顽皮的小崽子,今日的作业便免了。老夫半柱香后来上课,你们先准备着。”
“是。”
“遵命!”
“多谢夫子,夫子慢走!”
江稚鱼忍不住跟着笑,扭头看向绿衣小娘子,问道:“我能看看你的名字么?”
“嗯!”绿衣小娘子向她递去一卷书,温声道:“我姓阮,名玉时,长辈还未为我取小字,名出自曹植的‘玉帛不时安’。”
“哇。”江稚鱼忍不住赞叹一声,“很雅致的名字,阮字让我想到了乐器——阮,你会弹琴么?”
阮玉时眉眼弯弯,点头道:“我会弹古琴,日后有空我弹给你听呀。”
“好啊。不过我有一个疑问,我初来乍到,大家为何这般热情啊?以前我在私塾念书从未遇到过,今日一见,心里很是感动。”她和兰恩宁之事闹得满城皆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也不知是否因为兰恩宁才对她这般热情,还是他们是原本就是真诚热忱的。
“咦,你不知道吗?你为了保护孩子被强盗打伤的事传了许久了。而且你还为他们求学,大家都很敬佩你。江姐姐,你真的很好很好。”
“原来如此。”心里的大石忽然落了一地,江稚鱼悄悄松了口气,却是腼腆地垂下了眼,竟不好意思直视阮玉时了。唉,真是不禁夸。
窗外日光弹指过,一片极美的明霞的余光里染红了天,黄昏落在了身上,两个少女镀上了一层黄金,面庞好似琉璃般金碧辉煌、晶莹剔透。随着光影的跳动,她们美的就像一幅会流动的画。
阮玉时翻转着掌心,似是想要抓住光的影子,“江姐姐,这光好美啊。”
江稚鱼手撑着下巴望向天边,忽然笑了,原是看到一轮浅银红的、轮廓模糊的初阳淡在山头,光晕淡淡的,却足以暖人。
“真好。”许久未和伙伴一起看晚霞了。
“笃笃——”两声敲打声猝不及防地在耳边想起,二人的思绪立即被拉回,惊慌之下不小心打翻了书卷,登时便吓得一动不动了。
二人睁大了眼,不知所措地看着夫子,只干眨着眼。
宋树晚被这一系列反应逗笑了,叫她们听了更是羞愧,顿时便垂下脑袋道歉。
“夫子我们知错了,绝不会再有下次。”
宋树晚长眉一挑,道:“你们并没做错,何故道歉啊?”
“啊?”二人异口同声道,皆流露出疑惑的目光。
宋树晚哈哈大笑,和蔼道:“无妨无妨,这晚霞着实瑰丽,连我也被迷了眼。学累了自然是要休息的,你们看看这晚霞还能陶冶情操呢。”
江稚鱼眼眸一亮,习惯性地抱拳作礼道:“多谢夫子。”
夫子诚然宽厚友善,日后我更应加倍努力学习。
阮玉时羞赧地摸了摸耳朵,“嘿嘿”一笑,真诚道:“夫子真好,以后我一定多孝敬您。”
“你这丫头,等你出息了,老头子我早就不在喽!”宋树晚拄着拐杖缓步离开,“下课了,都回家吧!明儿莫要迟到。”
阮玉时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就红了眼眶。
江稚鱼迅速收拾好包袱,俯身抱了抱阮玉时,“小玉,我先走啦。”
“好。”
听到动静的小娘子回头看了江稚鱼一眼,随即抓住裴舟的胳膊,问道:“你师嫂要走了,不去送送么?”
“嗯?”裴舟挑挑眉,漫不经心地倚靠在桌边,垂下眼帘,反问道:“我送什么,是你想八卦师嫂和师哥的事吧?”
“对啊。”苏今月老实承认,“看到江姐姐的第一眼,忽然便懂了何为才子佳人。难道你不好奇他们之间的故事么?”
裴舟嘴角抽了抽,无奈的背上包袱追了上去,走一半还不忘回头说一句“麻烦鬼。”
兰恩宁酒醒过后深感抱歉,于是做了一盒糯米圆子,准备向江稚鱼道歉。他在太学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江稚鱼出来,不过随她一块来的还有裴舟和苏今月。
苏今月双手挽着江稚鱼,正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旁边的裴舟似是觉得聒噪,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耳朵。
“唔,看来阿鱼和他们相处的不错。兰恩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不疾不徐地朝三人走去。
裴舟第一个注意到兰恩宁,恭敬地喊了声“师哥”,说罢便大步向前走。
“咦,恩宁。”江稚鱼喜上眉梢,瞧裴舟已先行一步,便没抢着上前,扭头同苏今月打趣道:“明明是我的相公,可他怎么比我还急。”
“月桂可崇拜师哥哩,平日里待他如同亲兄长。”
“如此看来,恩宁很受大家喜欢。”
“那是,师哥很好的,江姐姐你可赚大发了。”
“我捡到了宝。”江稚鱼观察着兰恩宁,忽然发现他无论同谁讲话,眼睛都会注视着对方,十分认真的在听。
寒暄良久,裴舟不好意思再打扰,便迅速带着苏今月撤离,给二人腾出了相处时间。
兰恩宁快步上前,正欲开口,忽的看见了她那白净的脖颈上挂着的碧绿翡翠,登时便红了脸,感受到脸颊上的热意,他连忙抬手遮掩,手伸到一半觉得过于明显,又突兀僵硬的转了个圈绕到耳边,假装把碎发撩到耳后。
“嗯?”江稚鱼下意识发出一声疑惑,盯着他染红的耳廓低笑着。她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能看出来他是在害羞,便主动开口道:“你手上拿了什么好吃的?我都闻到香味了。”
怎么半天没见就害羞成这样?
兰恩宁立即反应过来,低头回应:“我做的糯米圆子,想着你放学会饿便过来了。昨日对不起啊,我放你鸽子了。”
他说到自己做的糯米圆子时,眸子忽然微微亮起,隐约藏着几分期待,可话一落到道歉,眼眸又暗了暗,长眉一皱,脑袋向下微侧,轻叹了口气,竟有了几分垂头丧气的模样。
提起这个,江稚鱼只恨自己不早些问他有何忌口的,明明是自己灌醉了他,怎么反倒是他来道歉了。
“小事儿,你不必道歉。”江稚鱼迅速接话,握住他手腕,莞尔一笑,漫不经心道:“委屈什么,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好了,我肚子饿了,随我上马车。哎,顺便与我一道回家吧,尝尝阿娘的厨艺。”说着,江稚鱼便拉着他径直走向马车,轻声地哼唱起来。
“哒哒哒哒……”
兰恩宁本想说自己不委屈,可一听见她哼起曲儿不忍打断,便安静地和她并肩而行,心里也跟着哼了几个调。
是一小段欢快的曲子,听着好似霜雪融成一池微醺的春,池水开始汨汨流动,花渐软,色渐浓,蜂飞蝶舞入花丛,盎然春意入苍穹。
“阿鱼,你方才哼的是什么,我想编成乐曲。”
江稚鱼眼一愣,懵然道:“这是阿娘教我的,晚些我问问。咦,你还通音律?”
“不算通吧,忽然想试试,你方才哼的很动听,仿佛春光乍泄。”
“嘴真甜。”江稚鱼突然双手捏住他的脸颊揉了起来,笑眯眯道:“多谢夸奖。”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儿被人捏脸,一时没忍住惊呼了一声,连头也微微往后仰。虽然她放轻了力度,但心里仍泛起一阵阵麻意,他不知怎的闭了闭眼,难以忍耐道:“阿鱼……别这样……”
江稚鱼见好就收,指尖点了点他额头,道了句“不经撩”便负手而去。
兰恩宁面上一热,扶额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心悦你才如此……”
不过还真是奇妙,他见过世间太多女子,却唯独对江稚鱼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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