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陈观8岁。那一年，家里失去了唯一的顶梁柱——父亲。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温柔的爸爸，突然之间就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陈观记得，那天妈妈抱着一个坛子，带着他离开了父亲的城市，回到了四川老家。妈妈告诉他：“宝宝，爸爸在里面。”可陈观心里清楚，那里哪有什么爸爸？爸爸早就在钢筋水泥的地底下，挖都挖不出来了。
可他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拉着妈妈的衣袖，跟着她一起从拥挤的车站回家。妈妈一向是个彪悍的川渝女人，可那段时间，她似乎流干了自己所有的眼泪。她的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出租车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个稍显破败的小区门口。小区的大门只有一个摇摇晃晃的杆子拦着，要靠人力抬起来才能进去。门卫叔叔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儿，抬杆子的时候跟妈妈打了个招呼：“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龙城方言特有的味道。妈妈点点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然后拉着陈观走进了小区。
小区不大，听说政府有计划拆迁，所以这些年没怎么修整。楼房的墙皮有些剥落，楼道里也显得有些昏暗。他们家住在三楼，一个楼层只有两户人家。对门的邻居听到动静，打开门朝妈妈打招呼。刘阿姨站在门口，和妈妈小声说着话，时不时伸手拍拍妈妈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妈妈的眼眶有些泛红，似乎又想哭，但她忍住了。
“妈妈，我饿了。”陈观小声说道，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妈妈匆忙用袖口抹了抹眼睛，转过身来。
“来我们家吃吧，你刚回来，家里什么也没有，也没收拾。”刘阿姨接过话茬，伸手摸了摸陈观的脑袋，语气温柔，“正好小朝在家，可以跟你一块儿玩儿。来，跟阿姨进来。”
陈观跟着刘阿姨进了对门的家。刘阿姨家的客厅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几幅画，桌上摆着一台老式电视机。刘阿姨朝房间里喊了一声：“小朝！别看电视了，观观来了！”
“谁啊？来了来了！”房间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陈观站在客厅里，稍显局促地观察着发出声音的房间。房门慢悠悠地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卡通睡衣的小男孩。他的头发微卷，皮肤很白，眼睛亮晶晶的，睫毛长长的，有点像陈观看过的《小鲤鱼历险记》里的那个爱唱歌的美美。
陈观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小男孩已经踱步到了他面前。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谁也没先开口。
“脏小孩弟弟？”小男孩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和调侃。陈观不说话，心里却有些尴尬。他知道自己现在确实有点狼狈——10月的天气还很热，他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面色有些营养不良的黄，个头也比小男孩矮了半个头。其实，忽略这些，陈观算是个清秀的小孩，只是这几个月的生活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陈观依旧不吭声，小男孩却不在意，伸手拉了拉他，自我介绍道：“我叫许春朝！”他的声音带着小孩独有的黏糊糊的嗓音，听起来很好听。
“观观。”陈观终于开口，声音很小，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要不是许春朝紧紧盯着他，估计都发现不了他嘴动了一下。
小孩儿的心思总是很浅，互通名字后，他们很快就熟络了起来。许春朝半拉半拽地把陈观推进了自己的房间，两人一起坐在矮凳上，看起了日本动漫。陈观一句都听不懂，只能懵懵懂懂地睁大眼睛，盯着电视里那个遮着一只眼睛的冷酷小男孩。他眨了眨眼，又转过头看了看许春朝，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不像美美，倒像那个保镖。”
看了没一会儿，刘阿姨便来喊他们吃饭。饭桌上，陈观迷迷糊糊地吃完了一碗蛋炒饭，和许春朝莫名其妙地约好了明天再见。饭后，他回到了对门的家。
家里很温馨，却又很冷清。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坛子，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观走过去，在妈妈身边坐下，没有说话。半晌，他蜷缩起双腿，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妈妈。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在耳边回响。陈观不知道妈妈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爸爸不在了，妈妈也变得陌生了，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他只能默默地坐在妈妈身边，像一只无助的小兽，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等待着生活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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