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回按住颂藜的手,他摇了摇头。
药车的窗帘被掀开一角,颂藜看见常枫从马上跳下,走到问话的人跟前,毕恭毕敬道。
“在下方家二郎,今日我长姐生子,家父去陪她了,便托我来送东西。”
城北院子灯火通明,外面看守的侍卫一层接着一层,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问话之人一身煞气,仔细打量面前的常枫,见他粗衣布鞋,身上一股药味,还带着方家的令牌,便挥手让他进去,语气不耐。
“仔细着点,今日家主也在,若是磕坏碰坏什么,掉了脑袋我可不负责。”
常枫连身道谢,翻身上车之际,问话之人突然叫住他。
“慢着,方家何时有的二郎,我怎么听说方家只有一女。”
常枫的心悬在嗓子眼,手轻抚上腰间短剑,眸间闪过杀意。
“你喝酒喝糊涂了,方家不是有个儿子吗,只不过一直在外。”
有人开口解围道。
那问话之人这才反应过来,只挥手放行。
车内颂藜的手紧紧攥着晏回的手,用力之大,似要将他骨头捏碎。
晏回憋着气,借窗帘一角往外瞧去。
车身颠簸行过,可算是进院了。
只是他们送货之人不走正门,被人安排在偏门处。
接手的是个老伯,他仔细打量了眼面前郎君。
常枫回头看了眼药车,忙回头同老伯说道。
“这批运来的药草不好搬,您先歇歇,我等收拾好了叫您。”
老伯难得偷闲,便点头答应。
趁着常枫搬运药草的间隙,颂藜与晏回迅速下车,藏匿于一处木桩后。
所见终得明晰,颂藜抬眸向四周看去。
周遭守卫森严,灯火通明。
晏回顺势看去,来往之人都是武将打扮,看样式应当是谢家军队的人。
颂藜凝眉,“一个别院,怎会安插这么多人手。”
晏回抬手示意常枫先去寻先前安排好的探子。
他们二人如今躲于这草垛中,容身之处狭小,她好似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晏回慢声道:“你可知谢家其实有两个家主?”
颂藜点头,她曾听说过,谢家双生子,年岁模样相仿,性格却完全不同。
长兄谢风温驯友善,喜好道法,求避世之术。
幼弟谢梁桀骜不驯,好大喜功。
几年前,谢风失踪,大房一脉式微,二房谢梁趁虚而入。
谢梁做家主后,却一反常态,不喜杀戮,反而靠女子结亲延绵世家繁华。
先将二房长女谢昭霄送去乌丸那等凶恶蛮荒之地和亲,后送大房嫡女谢朝如入云京后宫。
旁系女子中,但凡是到了能成亲的年纪,都被谢梁送去各大世家联姻。
如今大房庶女谢朝瑢也被送去了云京。
端的是谨慎妥帖的面子,不过是靠牺牲女子幸福,庇佑早就烂了根的世家大族。
“如今的家主是谢梁,但他的行事风格却像谢风。”
晏回一语点醒梦中人,颂藜这才想起。
她先前也没有从谢朝瑢那里,得知谢家养蛊养兵的消息,想来她根本就不知道疫灾背后的事情。
所以谢朝瑢和胞弟被送往云京,究竟是为了什么。
颂藜蹙眉,她的目光落在院子的灯笼处,她道,“是否有隐情,尚不可定,只是我们如今进了这院子,不如好好瞧瞧,他们谢家所备之事究竟是什么。”
晏回也正有此意,见常枫驾车行远,那老伯也低头回屋。
便拉着颂藜悄无声息地从草垛离开。
刚走没两步,便瞧见两个侍从端着食盒。
“今日家主怎么突然过来了?”
“许是近日来,临桥所送物资不多,家主过来清点,快些噤声,这些事不是尔等能讨论。”
晏回迅速上前,将两个侍从劈晕。
颂藜随即赶上去,同他一道将那两个侍从拖去拐角处。
晏回摘下面巾,露出张俊朗的脸庞,他将其中一个侍从的衣物剥下递到颂藜面前,又背过身去。
“今日得委屈小拂柳穿这些旧衣了。”
颂藜手中动作微顿,抬眸间似有月光落入,她迅速穿上侍卫的衣服,又利落地将头发盘起。
晏回也迅速换好衣服,提上食盒,颂藜紧跟其后。
他们二人低着头,慢慢走进屋子里。
屋内交谈之声渐隐,只听见酒水流过杯口的声音。
“家主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这新进的粮草药材?”
说话的应当是这别院的主人,声音沧桑。
而坐在主位上的正是如今的谢家主,谢梁。
他听了别院主人的话以后,放下手中酒盏,道:“粮草药材不急,我今日来,是有探子来报,近日朝中要来人,解决疫灾一事。”
院子主人手中杯盏一颤,酒水顺势洒出。
颂藜上前,为那人重新斟了一杯。
谢梁眸光不善,打量道。
“这般慌乱做什么,如今你既与谢家在一条船上,还怕马家不保你吗?”
马家!
颂藜眸色一惊,这其中竟也有马家人的手笔。
“马尚书已经派人来北沂了,昨夜就到了,不过如今正在我府上安顿,谢良才,你不要忘了,若是没有我,你如今还只是个给人扫马棚的苦役,做好你该做的,若是日后遇事再这般慌乱,休怪我无情。”
谢梁将酒盏往桌上一丢。
酒水四溢,溅湿了谢梁的手。
他随意地往身上一摸,便起身扬长而去。
谢良才原打算也跟着送送,晏回却突然拉住谢良才的手腕,用力一折,又附身封住他的穴位。
晏回捏紧他的下巴,神色威胁,“若想活命,就闭嘴。”
谢良才瞪大眼睛,面露惶恐,他眼看着谢梁走远。
黑暗中,颂藜吹亮一张火折子。
晏回蒙着面,背对着被五花大绑的谢良才。
光影绰绰,幽光隐隐,鬼魅入眼。
“你们……你们是何人,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要做什么?”
晏回蒙着张脸,背对着谢良才,他不说话,只等着谢良才在黑暗中畏惧惊恐。
“你们……”
谢良才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
“你们是云京来的人?”
晏回侧过身,故作深沉道,“马尚书说了,此次谢家办事不力,马家派人来是为问罪。”
谢良才惶恐,“问什么罪,小的冤枉,此事小的只是个看东西的。”
晏回冷哼,“朝廷已经知晓,北沂根本就没有疫灾,你们这是欺君之罪。”
谢良才快急哭了,他磕磕巴巴道:“此事小的真没有参与啊,我就是谢家主安排在别院看管药材粮草的,编造疫灾一事是谢家人所做,大人明鉴。”
颂藜漠然开口,“你跟着谢家主多久了?”
谢良才这才发现,黑暗中还有个女子。
他本还想借着昏暗的光看清眼前两个人,但是那问话的男子却丢了块黑布挡住他的视线。
“若是再没有规矩,你的眼睛就别想要了。”
“我说我说。”
谢良才吓得瑟瑟发抖,“算起起来,有数十年了,前家主还在时,我就在谢家了。”
颂藜蹙眉,继续问道,“谢家百年世家,定然有不少忠心老仆,为何将这看管别院的差事交给你。”
别院中储藏物资粮草药材,谢良才胆小怯懦,一看就知不堪重任。
为何会让他来看管别院。
“外头都说我是这别院的主人,其实……”
谢良才心虚地说着,“其实是因为前几年,谢家遣散大批上了年纪的奴仆,主家想起小的,这才提拔,让小的来看管别院。”
十年时间,谢风失踪是五年前,若谢梁并非谢梁,而是谢风假扮。
所以才会遣散老仆,安插新人手。
谢良才年岁未到,但也算的上是谢家老奴,找不到遣散的理由,也不能因错杀了他,便将他调离谢家,安插在别院。
如此一想,却也合理。
晏回知晓颂藜问话的意思。
但他需要诈一诈这谢良才。
“圣上已经知晓,北沂私藏物资一事,马尚书已经同谢家主通过信,谢家主没有告诉你吗?”
谢良才听了这话,震惊道:“家主从未说过,从未说过,家主……”
晏回冷笑,似在嘲讽他的挣脱,“你的家主已经打算将你做替罪羊,送出去了。”
“不会的,怎么会……”
晏回也不说话,只等着谢良才疯癫自语。
随后又让颂藜将火折子吹灭,悄无声息地带着颂藜走出屋子。
谢良才所在的屋子外看守侍卫不多,晏回也是意识到这点,才敢等谢家主走远,直接挟持谢良才。
好在,他的计谋成功了。
“小晏侯当真是聪慧。”
颂藜跟在身后,声音赞许道。
夜色沉入山底,弯月被浓雾掩盖。
他不说明,她竟也能看出雾后的秘密。
“只是想要离间谢良才与谢家主二人,只靠这一次不够。”
颂藜看向他,继续说道,“临桥的百姓还等着这里的药材救命,谢良才虽然胆小懦弱,但不够蠢,等他反应过来被我们诓了,再去告知谢家主,怕就晚了。”
晏回笑了,颂藜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所以,小拂柳还有何法子?”
颂藜凝眉,片刻后道:“不知小晏侯的人手可充足,若是充足,我们有必要去趟谢府。”
“因为那位谢家主并不是谢梁,而是谢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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