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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驸马

晚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并未没持续多久,皇帝就让疲乏的人们回去休息了。

宿府。

宿云生离开宴席,骑马踏过临安街道,回到了府中。

伸手推开府门,走过正院,长廊,来到房门外。

推门进到里屋,又走了几步,终于停在了床前。

紧绷的心一下子卸了力。

酸痛慢慢浮上手臂,两腿沉重,再不能迈出一步,身体却像被塞满了棉絮,松软无力。

他似乎没什么感觉了。

缓了片刻,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幸好,那个魁首,是霍家小姐。

但这好像不重要了。

与此同时,临安街道上,一酒楼包厢。

宋绮安独自坐在榻上,手包在袖子里,紧握成拳,指甲陷进了手心的肉里。

“吱呀”一声,门开了。

来人无声无息地进了房间,合上了门。

门外一片寂静,暗色笼罩着整个走廊,也透过窗户映进了屋里。

房内,“踏、踏”的脚步声慢慢逼近,落在木地板上,尤为清晰。

宋绮安抿了下唇,温柔地笑着走向圆桌,她刚才就煎好了茶,眼下水正沸。

她倒好茶水,执起茶杯,款款上前,道:“殿下今日辛苦,绮安不能为殿下分忧,先缓几分疲劳,再说正事吧。”

“正事?”虞时墨哼笑了一声,没接茶,走到圆桌前坐下。

宋绮安在他旁边坐下,把茶杯放在他面前,道:“是,殿下如今有何计划?”

虞时墨没回答她,抬手掀开茶壶,看着里面淡褐色的茶汤,茶叶正随着水流浮动。

他随手把壶盖放在桌面上,转身细细端详着宋绮安。

宋绮安唇畔漾着笑,由他看着。

半晌,虞时墨唇角扯出一个弧度,问道:“你想我娶你了?”

宋绮安面色不变,眼里闪过一抹柔情:“绮安时时念着殿下,等着殿下,自是希望能嫁给殿下。”

说着,她苦涩道:“可是殿下的计划才是最重要的,为此,绮安甘愿等待。”

“等着殿下来娶我的那天,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她眸子里盛满了期待。

虞时墨眯了眯眼,低头拉过她的手,轻抚着,“不久了。”

他顿了片刻。

“我不久就会来娶你的。”

下一刻,那柔白的手就被塞进了茶壶里。

手背上霎时就泛起了红,五指在茶水里抖着。

宋绮安张了张嘴,又紧咬住唇,没发出声音。

于是手被拿出来了。

虞时墨没看那手,也没再留下一句话,只看了看夜色,阔步离去。

门打开又合上,脚步声离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宋绮安看着他的背影,继续安静地坐在桌前。

她把手伸到眼前盯着看了看,红肿膨胀,已经不堪入目了。

下一刻,直直伸入茶壶里。

窗外,夜色已经很暗了。

不久,屋内响起瓷器碎裂在地的声音,声音响了几秒,又重归安静,湮没在夜色里。

翌日,下朝后,宿云生并没有离去。

皇帝正打算离开,见状疑问道:“宿卿可是还有要事?”

宿云生身姿笔挺,不卑不亢道:“臣确有一事相求。”

皇帝思考着,想着是跟案件有关还是跟秋猎有关。

“臣想求娶嘉阳公主。”

皇帝正走下殿阶呢,腿突然一软,差点跌下去,还好大太监王德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他张口又闭口,来回三次,才道:“你想尚嘉阳?”

宿云生神色认真,道:“正是。”

皇帝这下来了兴趣:“哦?你为何想求娶嘉阳公主?你们可曾相识?”

嘉阳和霍寒眼看着是没戏,秋猎也没表示有谁看得上眼,魁首又是她好友。

皇帝这段时间恰好在为这事发愁呢。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要开口:“朕当初点你为探花郎,就是……”

眼看着宿云生屈膝跪拜,双手作揖,以头扣地,他默默闭上了嘴。

“嘉阳公主金尊玉贵,怀景握瑜,嘉言懿行,蕙心纨质,自不是臣才薄智浅所能匹配的。”

宿卿真是过于自谦了,嘉阳确实非常好,可你也不差啊。

“可臣倾慕嘉阳公主已久,念之不忘,思之如狂。”

宿卿……你……朕看你平日里清心自持……没想到内心如此火热啊。

最后,宿云生又重复了一遍:“臣想求娶嘉阳公主。”

“宿卿慧眼识珠,朕自然不会回绝了你。”皇帝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想了想,道:“这样,八日后,朕给你答复。”

宿云生心忽然就扑通扑通地跳着,他以为自己即刻会被拒绝的。

皇帝让他退下,当下就想摆驾鸾鸣殿。

殿外候着的小太监小跑进殿来,行礼道:“皇上,嘉阳公主的侍女先前就在殿外候着,现在已请大理寺卿前往鸾鸣殿了。”

皇帝迈出的脚步伸了回来,又坐回了大殿,默默把之前的心里话说完:

宿卿啊,朕当初点你为探花郎,就是看你玉质金相,才貌双全,很适合站在嘉阳身边。

可惜你案件处理得实在出色,克己奉公,官运亨通,嘉阳也还年幼,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不会说是自己忘了。

如今啊如今,妙哉!

通往鸾鸣殿的路上,宿云生思绪纷乱不堪。

这条路他途经过很多次,早朝前,退朝后,或是他有要事向皇上禀报时。

却从没进过殿内,也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宿公子,进去吧。”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鸾鸣殿前,宫女开口提醒。

宿云生深吸一口气,缓下心跳。

他走进殿内,一眼就看到了虞千梨。

圈椅上铺了褥子,虞千梨大半个身子陷进了椅子里,手肘轻轻搭在扶手上,手背撑着额角。

她看着宿云生恭敬行了礼,之后静静站在一旁,却不语,等她开口。……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宿云生看着地面,计算着。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宿云生终于开了口:“公主,微臣……请公主明示。”

画晴这才轻咳一声,须臾之间,外头有宫女领着一位太医打扮的中年男子进殿。

这人宿云生也认识,是太医院的赵太医。

宿云生抬头看了看虞千梨,她神色淡淡,见他抬头,挑了下眉。

他不敢多言,任凭赵太医伸手给他把了脉,悄悄对画晴说了什么,画晴又传达给了虞千梨。

他思量着,试图猜测公主的意图。

虞千梨漫不经心开口:“宿云生,昨夜之前,你有多少个时辰没休息了。”

“说话。”

“……二十个时辰。”

虞千梨是有些生气的。

“脉象散乱,肝郁气滞,脾亏力竭。”她一字一句数着。

“这些都是因为秋猎?”

“不是。”

虞千梨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她不理解。

她总感觉这大理寺卿的反常和自己有关,可是他们二人并不熟识,她觉得他不该这么做。

看着他眼底的乌青,一丝异样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她皱着眉:“宿云生。”

宿云生闻声抬头。

“去殿外跪着。”

不知为何,宿云生有些如释重负。

他一步步走着,跪到了殿外。

这个时节,桂花已经稀疏了,还能闻到浅浅的香味。

他沉默的跪着,看着那伸出去的枝桠,不自觉露出了一抹笑。

他可能病了。

虞千梨没让他跪太久,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就让他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被这个大理寺卿影响了,也变得很奇怪。

不久后,皇帝也来了。

他先是关心了一下嘉阳的起居,随后问起嘉阳最近有没有遇到中意的人。

虞千梨颇为无语地看着他,这才刚结束秋猎,她连门都还没出过。

他这父皇,前两年舍不得她出降,这两天恨不得她连夜出降。

啰嗦几句后,才点明了真实目的。

“嘉阳你看……这大理寺卿,人真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他边说边观察虞千梨神色。

“品德也高尚,临安还没传过他和哪位小姐走得近。”

“让他给你当驸马,你意下如何啊?”

虞千梨端着碗漉梨浆,轻轻搅拌着勺子:“是他去求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理着思路,搁下碗,走向殿外。

可太复杂了,她理不清,就懒得想了。

皇帝心里暗喜,嘿,没拒绝,这小子,运气不错啊。

果不其然,下一刻,虞千梨就应道:

“那就如他所愿吧。”

于是乎,九月最后一天,一则圣旨由大总管王德辉领着,在宿府正院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卿宿氏云生,正值弱冠,仪表堂堂,品行端正,惊才风逸,卓尔不群,更兼克己奉公,为国谋深远,得百姓爱戴,实为朕之爱女嘉阳驸马的不二人选。特赐宿云生为嘉阳驸马,于次年二月吉日完婚,普天同庆。钦此!

“大理寺卿,还愣着做什么,快快接下这桩喜事,咋家也好回去向皇上复命呐。”王德辉面带笑容调侃着,他可是看过这宿云生当日求娶公主的样子了。真是,啧啧 。

宿云生这才回了神,有几分不敢置信的起身接过圣旨。

王德辉又简单说了几句,他走后,宿云生还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宿府是两年前皇帝赐给他的宅子。

当年他自青州赴临安科考,只带了两身衣物,一点银钱,一个侍卫,皇帝查了他的背景,知他是青州刺史之子,怎过得如此寒酸?

宿云生那时越来越看不惯他父亲的行事态度,那些官员只会以权压人,任人唯亲。

特别是有一商贾,仗着家里和治中有几分关系,强抢民女,那女子不从,几番纠缠下来,商贾就对她施以笞刑。

他父亲虽把这事拦了下来,但没几日之后,那女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到了商贾的行踪,趁那商贾声色犬马之际,在几个舞女的帮助下,刺了那商贾一刀。

女子当场就被打死了,几个舞女在他的极力阻拦之下,也只保住了性命,他父亲出了面,给了钱,让她们去其他地方谋生。

这之后,他就和他的父亲,青州刺史断了关系。

原来之前,那女子的兄长为了救她,被商贾凌虐至死,女子才会铤而走险,

他父亲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只有他不知。

他搬出了刺史府,不久秋闱放榜后,他就来了临安,虽时时回忆,却再没联系过青州。

皇帝问起,他只回:“鄙人人微望轻,如何识得青州刺史。”

皇帝一看就知道这是和自己父亲闹了不愉,他深有同感,赐了他宅子,又赏了他金银钱财。

他只道自己没得什么功名,也没做出什么成就,收这些,于理不合。

皇帝越看他越顺眼,觉得这小子不错,莫名想到了嘉阳,又看他一身青色衣衫都洗得有些泛白,啧啧两声,就把钱财换成了衣物首饰,让他作为抵偿,好好为北越效力,否了他的推辞。

这府门的牌匾上至今未题字,空落落的,临安众人还自发弄了个排行,安排那牌匾上提什么字好,真想找一日趁他不备给他提了。

今日这府外热闹。秋猎结束几天,临安人闲着呢,恰看到皇帝身边的公公来颁圣旨,那一声尖细的“圣旨到”,直把府外人耳朵都抓起来了。

可是也不敢上前来偷听啊,抓心挠肝的看着那大理寺卿直愣愣站着。

好在皇帝也没吊他们胃口,第二日,这圣旨就昭告天下了。

一时间,去过秋猎的男子哭,女子乐,没去过秋猎的女子哭,男子乐。

临安消停了几日,又热闹起来了。

再两日,蔫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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