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千梨后面几日都没去过。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第一天为何在那待了整整一日,天又热,还总有人新奇的打量她,那个郝公子也三番两次的上前来,美名其曰赏心悦目。
她可以随时离开的,没有人会阻止,也没有人敢随意议论。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她只知道,那个大理寺卿第一日似乎收获颇丰,得了最多的猎物。
似乎还想来找她,不过她让画晴拦了回去。
连晚宴时霍窈都找她碎碎念,说这文臣怎么骑术射箭这么好。
不过霍窈也没气馁,这场秋猎的魁首她可是志在必得的。
后面几天虞千梨就没去了,只听宫女们谈论起,那大理寺卿好像运气不太好,没得什么猎物。
第六日,皇帝把虞千梨叫去了秋猎现场。
虞千梨还未就坐,就看到了她座位旁边的霍寒。
霍寒也看到了她,连忙起身行礼。
两人相互问好,依次落坐。
……
空气有些凝滞。
霍寒顶着远处人们的目光,淡定地饮着茶水。
虞千梨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画晴忍不住轻咳一声,可是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她的声音就显得很突兀。
画晴腹诽着: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公主和霍大公子的位子离得这么近,近到她都只能从边上侍奉茶水。
却又那么远——远到其他人坐在席位上交谈的声音都传不过来,把他二人与众人隔离开了。
其实是远处的人们没怎么交谈。大家异常地沉默,目光纷纷落在这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就显得很滑稽。
只有皇帝神色焦急。
他目光催促地望着那边二人的举动。
元昭长公主一脸难言:“皇兄,你这是何意?”
“我当然是在帮嘉阳了。”皇帝解释着,可那边二人落座后一直没有交谈,从容的有些怪异,他有点纳闷。
“……”
元昭起身朝那边走去。
“诶,元昭,你过去做什么?”
虞茵头也没回。
皇帝见唤不回虞茵,赶忙朝那边大声道:“嘉阳,你熟悉这猎场,带霍大公子去周围转转!”
他这话唬人的,虞千梨连鸾鸣殿都不爱出,更别说什么猎场了,反而霍寒是习武之人,更熟悉这种场地。
但虞千梨也没拂了他的面子,悠悠放下茶杯,起身对霍寒道:“霍小将军,请吧。”
霍寒颔首,对虞千梨道:“有劳了。”
他们隔着不远的距离,慢慢走着。
其实虞千梨和霍寒不算熟,只是在霍窈给虞千梨当伴读的时候,见过几次面,也只是点头之交。
霍寒观察了周围,见已远离了人群,先开了口:“公主殿下,您让我暗中注意大皇子的动向,他的行为倒没有什么异常,只除了一事。”
他停顿了一下,虞千梨示意他继续说。
“皇上对诸位殿下向来是疼爱有加的,在钱财俸禄上体现尤甚。如安王殿下,虽只做个闲散王爷,可在钱财一事上,皇上从不曾短缺了他。”
“大皇子不同。他没得封号,没赐府邸,就算他得皇上疼爱,这到手的俸禄,加之其他的赏赐,也不应和安王殿下差距过大。”
而且整个临安谁不知道,皇上最疼爱的是嘉阳公主和五皇子殿下,至于其他两位皇子,皇上却并未多么关心。
“他手上的钱财异常丰厚,连文妃娘娘母家的旁系,日子也是过得优渥,甚至可以说是奢靡了。”
虞千梨慢慢停下脚步,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继续听着。
“他们时常在临安街道上作乱。不过这些事被宋府压了下来,后来再闹事时,也会隐瞒身份。”霍寒也停下脚步,默默汇报。
但他一查就知道,作乱的还是原来的人,他本想出手阻拦,但有人先他一步。
文妃母家和宋府,其实亲似一家,当年不知何故,分成二府。
“皇子花费钱财都是有所限制的,可大皇子那边每月都会有一笔丰厚的钱财流失,不知去向。”说到这,他也有些疑惑。
这钱财流失,还是他废了点功夫才查到的,否则都要以为,是文妃母家那些人挥霍掉了。至于源头,藏得极为隐蔽。
他肯定还是要查下去的,可惜他是武将出身,不太擅长查案。大概查不到什么苗头了。
“钱财……”虞千梨喃喃着。
一个人名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郝尤谦。
这人今日目光像把软刃,在远处幽怨地盯着她很久,却一直没过来,她猜测是皇帝不允许他靠近。
郝家作为如今临安城的首富,对于城里钱财大致流动一应定是会有专门的调查研究的。
虞千梨掂量着开口:“霍小将军跟郝家家主之子可熟悉?”
“郝尤谦?”霍寒摇了摇头:“此人我并不熟识。”
虞千梨有了考量,道:“多谢霍小将军告知今日之事。”
霍寒凝眉道:“此乃卑臣之职。”
虞千梨点了点头,逛了一路,她打算回去了。
霍寒看出了她的意图,跟在后面。
众人等了许久,见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席位上,心有灵犀般安静了下来。
连霍寒都忍不住笑了。
年纪轻些的人就算了,这里很多朝廷官员都把那探究的心思写在明面上。
不太稳重,尤其是那最高位之人。
虞千梨歇了歇脚,吃着点心,也看着那边。
准确来说,是看着郝尤谦。
皇帝见他们回来了,显然很激动,可看他们还是没什么交流,不免失落。
他是特意这么安排的。
第一天这二人离得远,没打过照面,后面几日,嘉阳来都没来,看着二人没什么交流,他苦思冥想许久,于是今日就有了这么个举动。
“唉,莫不是嘉阳没看上这霍寒。”他摇头叹息。
郝尤谦倒是很激动,虞千梨看向他的那一刻,他恨不得马上跑上前去,又奈于皇帝威压。
好在虞千梨只看了会儿,就移开了视线,不久就回宫了。
郝尤谦失望的很。
但从今日,临安城就渐渐起了风声,说是皇帝有意撮合嘉阳公主和霍大公子。
秋猎观猎的人员多,口耳相传,街谈巷议。
宿云生一出猎场就听说了这传言,心口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堵得慌。
向来平静的脸上也失了神。
他极力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思考着对策。
回府后,打着灯,不眠不休地练了一夜的弓箭。
第七日。
今日是秋猎的最后一日,来的人比第一日还多,大家都想看看是谁夺魁,临安城的人有钱有闲,就是爱看热闹。
他们还在千味楼弄了赌局,郝尤谦一掷千金,投这霍府二小姐。
他原话是这样的:霍二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可不是凡人能比得上的,你们这些临安男子,不体面,不体面啊……
很多世家子弟想反驳他,却发现他不是临安男子,而且还让他说对了。
第一个出来的是大皇子虞时墨。
他脸上挂着淡定从容的笑,侍卫们上前替他取下猎物,他今日得的猎物也算不错,但比不得前两日,他猎得一头野猪。
当时那野猪绑在马上,气息断绝却仍看着野性十足,虽体积较小,却也难掩凶性。
不少人看着心里有些发憷,仍忍不住好奇上前,纷纷夸赞大皇子骁勇。
能得如此凶悍的猎物,足以见得他狩猎的本领是相当不错的。
今日捕得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色泽透亮,绒尾耷拉着,不少女子都看得心动,毕竟这狐狸皮毛制成狐裘,既精致华美,又彰显富贵,谁能不爱呢。
皇帝笑着把这狐狸赐给他,又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虞时墨眼皮跳了一下。
现在是酉时,距离秋猎结束还有一个时辰,部分人还没出来。
魁首还不知道是谁,父皇却要现在给他赏赐,肯定不是他口中说的要赏给魁首的珍宝,虽然他也不在意那是什么。
他在意的是……父皇这是不认为他能得魁首吗?
他笑着开口:“儿臣多谢父皇恩典,可如今秋猎还没结束,儿臣怎好矜恃自傲,先行讨要赏赐。”
礼部尚书宋闫也赞成道:“大皇子言之有理,依老臣看来,不如等狩猎结束,参猎人员都已归来再行定夺也不迟。”
群臣都一一附和着。
文妃打趣道:“皇上真是太宠墨儿了,现在就急着赏赐墨儿,其他参猎的人恐怕会心生不满的,还是再等等吧。”
虞时容看着这一出,看着他那大皇兄嘴角始终含着的淡淡的笑,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抹讥嘲,片刻又隐了下去。
不久后,霍窈也出来了。
她一身劲装骑在马上,身姿笔挺,嘴角扬着肆意的笑,看起来英姿飒爽。
驾马归来,天地间似乎只见那一抹红,张扬不羁。
直到走近,周围的人才看见她身后,几个侍卫拖着的,竟是一匹狼,体积很大,看着沉甸甸的。
狼显然没了气息,看起来却仍凛凛生威,让人不敢靠近,生怕它下一秒睁开眼睛,扑过来狂咬一口,离得近的人就会脖颈断裂而亡。
霍窈前些时日捕获了许多猎物,众人也是有目共睹的,加上这匹狼,魁首已经不言而喻了。
大家上前祝贺道:“霍二小姐真乃女中豪杰,颇有家父当年的风采啊。”
“我看霍二小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未来肯定能在沙场一展抱负,实现宏图大志。”
更是有人说道:“我们临安出了霍府一双兄妹,可谓是天佑我北越,有他二人护国守家,咱还怕什么!那些个匈奴蛮人,听到这霍字,怕是要闻风丧胆的。”
不过说这话的人被人敲了,斥他口不择言,头昏脑懵。
百里如笙眼神亮亮的看着霍窈,心里期待着自己何时也能如霍二小姐一般,威风凛凛,好不自在。
霍窈也很高兴,她自小习武,很早就跟着父亲兄长去打猎,但今日那匹狼,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打下来的,她制作了陷阱,守了好几天,才在这最后一日,趁着那匹狼不备,抓住了机会。
猎场上一时人声鼎沸,猎物记录在册,一些方便处理的已经被抬下去,准备制成今日的夜宴了。
酉时已经快结束了,但还有一人没出来。
大理寺卿。
又等了一刻,日下西沉,夜色就要升起了。
远远地,一个身影策马而来。
虞千梨缓下呼吸,下一刻,又慢慢眨了下眼。
她感觉这宿云生似乎状态不太对,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时候,但下一秒,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宿云生来到众人眼前,面色如常,先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才向皇帝行礼。
正好秋猎结束时间到了,跟着宿云生的侍卫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每人手上马上都塞满了猎物,虽不是什么凶禽猛兽之类的,可这数量,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有人呐呐问道:“这……大理寺卿这是打了多久的猎啊……”
那些侍卫听到这话个个面露委屈,看着都要哭了。
他们只觉得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跟着宿云生打猎。
清晨出发,到戌时归来,他们几乎没有片刻喘息,一步不停地骑马收着猎物。
那大理寺卿不知疲倦一样,他们只要稍微停一下,他就行远了,追上后,又被塞了许多猎物,什么兔子,野鸡,鹿,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了。
宿云生只在第一日有幸得了两只鹰,中间这几日都没遇见什么猎物,更别说什么凶禽猛兽了,所以他的这些成果合起来计算,能得第二名。
皇帝还是先问了虞时墨想要什么赏赐,这次虞时墨没法推拒了,只是他仍温和含笑,自谦着自己骑术不精,不好讨要赏赐。
文妃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开口:“这孩子,就是谦虚腼腆惯了。”
说着又面露期待转向皇帝:“皇上,不如嫔妾替他讨个赏赐,这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和墨儿自小相识,二人也算是情投意合,门当户对,不如就由皇上做个见证,为他二人赐婚,如何?”
这话一出口,在场半数人变了脸色。
“哦?宋爱卿,你对这事怎么看呢?”
虞时墨面色无异,脸上的表情仍是如沐春风,好似也很期待这场赐婚。
宋绮安心里一紧,没说什么,也没去看虞时墨,只脸色似有些发白,静静望向宋闫。
宋闫安慰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躬身向皇帝道:“能嫁与大皇子殿下,是小女的福分,老臣也是很希望能促成这桩婚事的,只是……”
他话锋一转:“老臣实在舍不得女儿啊,大皇子和小女的情分,老臣都看在眼里,结亲也是早晚的事,可是这女儿离了家,就如离巢的雀儿,难以常相见啊。”
这话说得情深意切,连皇帝都深有同感,他叹息着开口:“没想到宋爱卿也是个如此疼女儿的,朕心甚慰啊。那这事就先缓着,待日后时机成熟,朕再给他们二人赐婚。”
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皇帝还是赏了大皇子许多珠宝金银,聊以慰藉。
轮到宿云生的时候,他迟疑了一瞬,仍坚定开口:“臣确实有一事希望能得皇上同意,只是,臣想私下向皇上讨要。”
人们其实很好奇他想要什么赏赐,在世人眼中,大理寺卿淡泊名利,眼里只有案件,这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参加了此次秋猎不说,还为求赏赐拿了第二名。
他以前可不曾如此张扬行事。
一时间,众人嗅到了古怪,一个个神色探究,恨不得当场掰开他的嘴,听了这愿望去。
皇帝同意了,接着就是本次魁首。
几名侍卫捧着托盘上前来。
众人扬长了脖子,探着脑袋想看那托盘上是何物,只可惜上面覆着一层长纱,盖得严严实实。
那托盘被送到了霍窈面前。
皇帝笑着示意:“就由霍二小姐亲自揭晓你的奖励吧。”
霍窈也有些好奇,回了声“是”,掀开长纱,旋即定住了。
半晌后,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是赤霄剑……”
有不熟武艺的年轻人看着她激动的模样,试探开口:“赤霄剑,是什么剑啊?”
他们只看到那剑身泛着灼热光辉,如火般热烈,烧人心扉,剑柄精致典雅,整把剑看起来神秘威严。
霍窈手有些不稳,却坚定地拿起了那把剑,恭敬行礼:“霍窈多谢皇上赏赐,定不负皇上期望。”
皇帝欣慰点头。
有年长之人昂扬叹道:“那是霍府名将——霍扶的佩剑。”
霍扶正是霍府几十年前赤胆忠心,戎马一生的女将军。
可惜秋猎已经结束,皇帝也携劳累了一天的参猎之人入座晚宴了。
只留才知道这剑之珍贵的人在飒飒吹来的秋风中目瞪口呆,思绪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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