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千梨让画晴去打听了这大理寺卿。
这说来,就有看头了。
宿云生,今年正值弱冠,是临安城里鼎鼎有名的人物。
他两年前自青州远道而来,入朝科举,当时皇帝欣赏他芝兰玉树,又赞他惊艳绝伦。便点了他为当朝探花。
那日跨马游街,探花车骑似游龙,未入桃源先阆风,当真风光无限,惹得多少临安贵女争相脸红。
事后有不少媒人上门提亲,他却把那府门一关,人连门槛都过不去。
之后两年,端方自持,于朝堂青云直上,被任命为大理寺卿后,不辞辛劳,经他手的案件,细针密缕,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为人秉公执法,从不徇私。临安犯事的人大为减少,即便犯了事,也生怕落到了他手里。
但也有人说他性子过于孤傲,实非良配。
可这也阻挡不了世家女子们的热情,奈何连他面都见不到。
虞千梨了解后,挺疑惑的,觉得他不是看重名利之人。那对她作出的一系列行为,究竟为何?
这探花郎的名声是很大,她当时是有所耳闻的,不过没放在心上。
日子悠哉悠哉地过着,只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某日,虞千梨不知为何又走到了桂花树下,盯了会儿,吩咐画晴搬来梯子,取下了一把小木剑。
她想了会儿,那天似乎是要上早朝的。
后来,她又在几个照例上朝的日子,去盯桂花树。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经常在上朝那日,爬出宫墙的枝桠上会出现一个小物件,大多是她感兴趣的或是没见过的,如一些手工制品。
如果她把那物件取走了,下次就没有。
如果她没取走那物件,下次便会被另一个物件取代。
大多数的时候,她并没有取下,但是摘桂花的长梯却再没有收回。
第二件,在近九月中旬,皇帝宣布了一件事:本次秋猎得魁首者,将被赐予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
元昭长公主听了这话,极不满意,当下就去跟皇帝商量。
她认为,应该说明白是为嘉阳选驸马,这才能看出哪些人是真心纳公主的。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世家子弟尚公主,那是自毁前途,官途无望,即便当官,也不会在朝堂得到太大重用。
皇帝不以为然,在他眼里,能当公主驸马,那是天大的殊荣,谁敢有异议?
二人争论不休,还是虞千梨出面说明,先观望一下参与者的态度,便择优者,而非魁首。
此时离秋猎也没几天了,为的就是看各位参与者的真实本领。
于是想趁最后几日勤练的人摆平了心态,等着看这有真才实学之人。
还有人在千味楼下注,猜这究竟是何方宝物,能得皇帝如此看重。
大多数猜测的都是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不过也有说入仕升官的。
其中一些了解皇帝性情的官员,有大胆猜测到是要给嘉阳公主选驸马的,但也不敢宣扬。
宿云生也有这方面的猜测,于是近几日,他沉迷于骑马射箭,因为时间紧迫,他每日练到子时。
他虽是文官,却并未疏于武学,做这些,只是他不够心安。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显得不那么有信心。即使他每日忙于案件,也还是怕她会失望。
“你既看不惯这些官员沆瀣一气,欺压百姓,那就争取靠自己的能力造福一方。而不是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虞千梨淡淡道,“如果你不是刺史之子,他们不会在意你,你就算丢了命,也是白费功夫。”
虞千梨说完就转身走了,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是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就多说了几句。
当时的宿云生还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他纵有一身本领,也是他那当官的爹供出来的。他见不得那些百姓受苦,看不得他爹放任手下官员作恶,但他毫无办法,或许离了这个家族,他能做的,就更有限了。
可是后来,他离开了青州,但他又忍不住时时回忆青州。
那之后他打听了虞千梨居住的客栈,有时会路过客栈,却没有见到她。
只那最后一面,观瀛洲玉雨。
——
转眼,秋猎之期已到,清晨时分,临安王公贵族与文武百官都陆陆续续到达临安郊外猎场,翘首以盼。
不久,皇帝携皇子公主及后宫妃子也已到达现场。
嘉阳公主甚少在世家贵族面前出现,而此次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朝廷官员观猎,很多年轻的贵族子女也参与狩猎,他们大多数没见过嘉阳公主,只听说过其名号。
皇帝身后的,只两名女子并行,左边女子一席华美宫装,眉横丹凤,笑容明亮鲜艳,灿若朝霞,细看之下,虽高贵优雅,却凛然生威,尽显皇室女子的大气端庄。
是元昭长公主,虞茵。
长公主的风华之姿他们很多都已见识过,看似亲切随和,实则她那雷霆手段,另他们敬佩有余,却是万万不敢随意议论的。
而右边的女子,着雪羽霓裳,一双眉眼清澈,如远山含黛,又似秋风剪水,神色淡然,举手投足却显出一股自然慵懒之态,长发随风飘扬,裙摆如烟似雾,乍看之下,有些许不真实,定睛一瞧,好一幅如诗如画之景。
他们一时看呆了眼,只除了有反应迅速的公子小姐意识到这乃当朝嘉阳公主,只敢低头悄悄打量。
嘉阳公主实在尊贵至极,她是当今圣上膝下唯一的公主,独得宠爱,连一众嫔妃和三位皇子都跟在后头。
皇帝端坐前方,待祭祀神灵后,他射出了第一弓,宣布秋猎开始。
那些看呆眼的公子小姐也在亲朋的提醒下收回了视线,把注意力投入到了比赛上。
宿云生也收回了一直注视着嘉阳公主的目光,他骑上马,紧了紧手中的弓箭,心中并没多少把握。
但他要全力以赴。
这次狩猎将军府的霍大公子并不参加,霍寒是霍家嫡长子,一身武艺尽得霍老将军亲传,领兵打过几次胜仗,官拜北中郎将,临安城也时时流传着霍小将军的美誉。
如果他参加,其他人怕是只能观望他的英勇风姿,静待他得魁了。
只闻风动叶落,一匹匹骏马便疾驰而过,消失在了人们视野当中。
观猎的人们品茶交谈,猜测着谁会夺得魁首。
“大皇子文武双全,也参加了这次秋猎,这次魁首非他莫属了!”一女子自信开口,瞧着神采飞扬,身旁围着众多侍女,倒有些跋扈奢靡之感。
她名秦湘,本家跟文妃母家有着密切的关系。
“哼,我还是更看好霍二小姐,霍大公子虽不参加,二小姐霍窈可也是以武闻名临安城的。”旁边一清脆悦耳的女声打断秦湘,只见一女子瞥了眼秦湘身边环绕的侍女,心中暗哼,这是断了手还是断了腿,真是麻烦精。
她生得娇小可爱,扮出一副不忿的表情倒越显出几分憨态。
“百里如笙,这秋猎你来做什么,你娘不怕你被坏人拐走啊?”秦湘回怼着,眼神里充斥着不屑。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都来了,我凭什么不能来。”女子怒目圆睁,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调侃她外形之人。
她是临安百里氏的幺女,母亲因她生得小巧,总担心她被外头的人欺负哄骗,她又向往成为霍窈那样潇洒善武之人,出行也不爱多带侍女护卫,因此多数待在家中。
如今被这样调侃,她自是忍不得的,当下就要跟秦湘对骂起来。
秦湘也一直与她不和,正要反驳,一温柔女声打断了她。
“好了,二位小姐都是身份贵重之人,难不成,要在这皇家猎场,争个胜负不成。”说话的女子是临安宋府的人,温婉贤淑,素有才名,“不如听我一句,把这魁首的惊喜留在最后揭露,岂不是更得趣味?”
秦湘听她开口,便也缓了心思:“听宋姐姐的。”
百里如笙撇了撇嘴,看着宋绮安道:“既然宋姐姐开口,我就不跟她一般计较了。”
秦湘一听,欲开口反驳,却见宋绮安笑着看了她一眼,于是只得默默咽下嘴里的话。
另一边,男子席位。
“霍小将军可是猜二小姐夺魁。”虞时容扬唇轻笑,举杯面向霍寒。
刚刚那场对话声音不小,他耳尖,听到了。
“我不做评价。”霍寒举杯回他:“安王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虞时容笑意渐深:“我当然压二小姐了,”说着,他眸色微动:“不过还有一人。”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这朝堂正三品文官,大理寺卿,近日似行为反常,但也是很有胜算的。”他着重了文官二字。
“你不猜大皇子。”霍寒面容不变,暗暗观察着场中人。
虞时容跟着他的目光移动,见他目光多停留在大皇子一派或是跟文妃母家有联系之人,就收回了目光,道:“他?我不做评价。”
他和大皇子往来不多,他两年前被赐了封号,在临安城建了府,每日寄情山水。
而大皇子没有封号,也没娶妻,就一直住在皇宫里。
他们往来不多,虞时容原话是这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虞千梨今日倒是一直待在这猎场,其实秋猎一开始,她就被缠住了。
她鲜少露面,今日出现,自然有许多人对她好奇。
起初大家都只敢远远观察,看着她闲适地倚在交椅上,品茗观景,并不上前去。
直到一人打破这局面,此人名郝尤谦,本家在豫章,是近几年发展到临安的,家族世代经商,临安街道的产业处处都有郝家的投资,半日闲便是由郝家出手兴建。
虽说抵不了北越国库,可也谓是富甲天下的,连皇帝都会对郝家主礼让三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郝公子轻摇折扇,缓缓走来:“本以为我郝某一世风流,见识过这许许多多的才女佳人,也当的上一句饱学之士。”
他摇了摇头,又轻叹道:“馨香为谁传,空绝世独立。”说着,他面露遗憾,对虞千梨道:“春日嘉阳,何以让我秋日才得见,真是郝某生平一大憾事,可惜,可惜啊……”
他见虞千梨无视了他,也不恼,只笑着感叹:“不过现在也不晚,见过了嘉阳公主,才知何为真绝色。”
接着,他又道:“在下不才,姓郝,名尤谦,是临安郝家家主之子,现在在做些土地出租的营生,手头也有几个庄子,做些茶叶、瓷器售卖的行当,临安街道也有几家产业姓郝。如果我猜的不错,郝家家主,应该是会传给我的。”
自顾自说了一大串,他才点明了真正的目的:“不知郝某可否有幸,邀嘉阳公主共进晚膳?”
不等虞千梨回答,他又道:“在下今年二十有四,读过些书,没学过武,但我可以现在开始学。未有正妻,仅有的两位侧室,其中一位,我当初看她身世实在可怜至极,便忍不住慈悲心怀,将她带在了身边。”
说着,他面露无奈:“至于这另一位,她从小就爱慕我,一直对我念念不忘,我不忍负了这女子一腔真情,就纳了她。”
“不过公主殿下要是愿意,我即刻就给她们找户好人家,置办嫁妆,让她们有个好归宿,衣食无忧地过一生。”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虞千梨撑着头,愣愣缓神。
听了这么一通,她脑袋都是懵的,
她觉得很奇怪,这人,身世家底透了个光,只是想请她吃饭?可是今日他们是第一次见吧。
她盯着郝尤谦,皱了皱眉。
郝尤谦真诚地望着她,又默默感叹了一句:“当真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美矣。”
“郝尤谦,看见美人,你那痴症又犯了是吧。”百里如笙走上前嘲笑道。
“唉,百里小姐,你怎么说也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生得也是花容月貌,说话怎么总是爱呛人呢。”郝尤谦摇摇头,表示不赞同。
“我就是看不得你这副滥情的样子,阿莞姐姐整日以泪洗面,就是拜你所赐。”阿莞就是郝尤谦口里那名对他念念不忘的女子,他的侧室。
“阿莞这样不好,女子哭多了,容颜会褪色的,你们不要学。”郝尤谦道。
“你!你真是薄幸寡情,令人发耻!阿莞姐姐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我这就回去告诉她去”百里如笙愤愤难平,娇俏的脸都气红了。
郝尤谦刚想指出她话语矛盾,她就狠狠瞪他一眼,转身离去。
恰这时,虞千梨也已听画晴简单介绍了这郝公子,直接回绝了他:“晚膳就不必了,郝公子先退下吧。”
郝公子失落的离开了。
旁的人当然也有想上前来的,但是虞千梨被那郝公子叨了那么久,实在是怕了,让画晴把那些上前来的人拦下。
这其中也有宋绮安。
她作为宋府的小姐,肯定是要来跟虞千梨行礼的。
“宋小姐,嘉阳公主现下已经乏了,您稍后再来请安吧。”画晴恭敬笑道。
“是我眼拙,没看出来公主殿下疲态,多有失礼。”她微微行礼后道:“那绮安先行退下了。”
宋绮安回到座位上,秦湘凑过来:“宋姐姐,你为何要去给她行礼啊?她都不待见你。”
宋绮安眼神示意她谨言慎行。
秦湘还是不明白,倒也没有多问,只是眼神时不时扫过虞千梨。
这嘉阳公主真是好大的架子,真以为全天下都宠着她一个人吗?
正好此时一个侍女因天气炎热,悄悄抹了抹汗,停了一瞬扇子。
“卑贱婢女,连伺候主子都不用心,要你何用!”
突然来的脾气把周围侍奉的婢女们吓了一跳。
那被骂的婢女听了这话,生怕会被拉出去大板子,匆忙跪下,不住的磕头:“小姐息怒,奴婢错了,小姐饶了奴婢吧!”
“还是个胆小如鼠的,拉下去,这样的人,留在我身边做什么?爹爹定是又把灵活的婢女赏那贱人去了。”她一双牙咬得吱吱作响。
“阿湘,这是怎么了?我瞧着这婢女也没做错什么,皇上就坐在不远处看着呢。”宋绮安蹙了瞬眉,随即又面色如常,只眼神暗示了不远处的皇帝。
秦湘环顾了周围,发现很多世家子弟都在张望她们这边,或掩嘴轻笑或表情嘲讽,时不时交头接耳,仿佛是在看热闹。
她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她是跟着宋绮安才来到秋猎现场的,她不想被人当笑话看。
只能翻个白眼,放过这婢女。
那婢女松了一口气,却不知等待她回府的是什么。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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