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良贴疤动作干脆利落,她往往选在大家深睡期间,这样无人可撞破她的秘密。
在贴疤的时候,姜舒良高度专注,也高度警惕,拉长了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与脚步声,稍有声响,她就做好了躲起来的准备。
重新粘贴了疤,姜舒良收拾好东西,返回宿舍休息。
合上眼后,她没有立即睡去。
脑子里不断闪现王摘阳那张脸,还有她从未谋面的牙签堂老大嫦娥。
窗外起了狂风,呼呼地刮,风用力把坏掉一段时间没有及时修缮的窗户吹得啪啪响,姜舒良闭着眼没动,宿舍里的一个人被吵醒了,姜舒良听见她从对面上铺跳下来,地面发出咚的沉闷一声。
接着是拖鞋摩擦走在地上的声音,再是走向窗户。
姜舒良听见对方没有马上关窗,而是停留在窗户。
或许在往外张望,也或许……
正猜想对方站在窗边的动作,拖鞋声哒哒就奔着门外跑去了。
没有关上的坏窗户继续被风吹动,在这种噪音中,姜舒良竟慢慢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不是上班的闹铃响,而是人声的喧哗吵醒了姜舒良。
那喧闹,姜舒良在睁眼前,仿佛觉得是有人站在她的床前说话。
只等她睁眼,宿舍里的人都空了,宿舍门大大敞开,走廊不断有身影经过,脚步疾快,一边走,还一边互相催促着对方,快走快走,不然就挤不进去看不到了。
什么挤不进去看不到了?
姜舒良看了眼摆在柜子的钟,距离上班还有一个钟点,怎么大家都起床往外小跑去了。
她也将衣服鞋子穿好,走出门后,随着从各个宿舍走出来的人流,她整理起身上的外套,向大门那道光走去。
穿过大门那道光后,下午的阴日将整座岛笼罩在一片灰暗中。
空气里都是灰尘的呛鼻味。
姜舒良随大部队抵达已围了一堵人墙的湖岸边,她试图挤进去看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挤不进去,人人都在争抢着看。
从人墙的缝隙间,她窥见到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周身的湿,浸染了地上一片。
姜舒良起先以为是‘人’,可多看了几眼,她发现那是一具泡胀了的尸体。
死者穿着染了血的绿旗袍,光脚,身长约一米六八。
尸体旁边还有一个印了猪饲料广告的编织袋,同样湿水滴答,那具脸**,辨不清五官,但姜舒良在确认对方不是一个活人后,凭直觉联想到那是秦五彩。
最后一次见秦五彩,那是几天前她从银河大世界的楼上摔下,后被保安们运走,秦五彩大约也是这样的身形,穿着相同款式的绿旗袍。
耳边传来旁人议论那具尸体是秦五彩的话语,让姜舒良更确信近在眼前的尸体,正是非正常死亡的秦五彩。
从岸上开来的船只甲板上,站了几个穿绿警服,头戴国徽帽子的警察。
警察们的身旁,站着哈头点腰一脸奴性的张冬生。
船还没靠岸,张冬生就大吼大叫道:“还看呐,都闪开,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不睡觉就去准备准备,提前上班。”
浸湿的鞋一踏上岸,张冬生下了船就开始轰人。
还没轰到姜舒良这里,姜舒良就闪开了。
姜舒良想道,银河大世界头牌之死,一定是桩大新闻,没准大后天就会登报占据大半篇,闹得整个朱城都沸沸扬扬。
“等等,那个……姜舒良。”张冬生看见在人群里的姜舒良,一时半会儿险些没想起姜舒良的名。
姜舒良平日里与张冬生没有交集,两人见了面,张冬生都会把脸转开不看她,在这种情况下,张冬生主动打招呼,姜舒良心下直觉不会是好事。
她平时当哑巴,这会儿装聋,一步都不停留,自顾自往前走。
哪知张冬生还从后追上来,抢先拦住她的去路,挡在了她前面。
在姜舒良没有抬起的视线里,只有张冬生胸膛齐刷刷的一片。
“我听郭老板说,你是89年灭门案保姆的女儿,你到银河大世界,是来找凶手的线索。”
姜舒良不舒服地皱眉,连警察都不知道她的身份,郭季明这畜牲东西,那张嘴漏了风,什么话都往外透,凶手不止牙签堂嫦娥一人,大嘴巴到处说,要是被凶手之一的嫌疑人知道,只会给她招来祸端。
她还想活着见到凶手们。
张冬生说道:“凶手是牙签堂的人,他们老大嫦娥是主谋,你想不想知道嫦娥长什么样。”
这时姜舒良才抬眸注视起张冬生。
以为引起了姜舒良的兴趣,张冬生摸出王摘阳给的照片,正面人像对着他,背面朝着姜舒良。
“想知道嫦娥长什么样,明早下班后,来东边保安亭找我。”
他眼里露出的色意,已说明他的目的。
张冬生想要姜舒良付出她的身体,来换得嫦娥的真面目。
姜舒良丑是丑,可身材是不丑的,把她脸盖住或扭开她的头,照样能睡。
虽然照片是背面,但姜舒良第一眼就认出张冬生手里的照片,是周广豪给她的那张照片,相片背面右下角有一抹蓝色签字笔画上的痕迹。
她上岸去找王摘阳,将照片遗落在王摘阳的店铺里,照片自然就落在了王摘阳手里。
这会儿照片出现在了张冬生手里,这就说明王摘阳与张冬生见过了面,至于那张照片是张冬生从王摘阳手里抢的,还是王摘阳主动给的,姜舒良一时不好判断。
王摘阳与张冬生见了面很正常,张冬生去王摘阳的蚂蚁饭馆吃白食,王摘阳初上银河大世界,正是来找张冬生讨债。
警察们呼喊起找上姜舒良说话的张冬生,要他赶紧过来搭把手,法医人手不够。
“好,这就来。”张冬生答应着警察,在将照片放进包里之前,还故意把照片背面拿去姜舒良面前晃了下。
张冬生在跑开前,姜舒良都没说一句话,眼神散发着冷,直直盯着张冬生。
张冬生以为她答应了,往回跑着说:“别忘了,明早下班,东边保安亭,来拿你想要的东西。”
一声轻蔑的嗤声从姜舒良嘴里发出。
她转头离去。
从湖里打捞起用猪饲料编织口袋装的秦五彩尸体消息,被完全封锁。
傍晚银河大世界开门营业后,较前几天的冷清,生意有所转暖。
姜舒良本在吧台内擦拭杯子,被经理调去清扫一位酒醉客人吐在地上的秽物。
这种打扫的活儿有与之对应的保洁处理,然而负责那片区域的保洁,与一个保安有了一腿,那保安与一楼经理是同乡,关系较好,保洁就在该工作时,去了休息室偷懒,留下的活儿没人顶替,一楼经理就将这脏累的活儿,交给了姜舒良干。
姜舒良懒得说话,拿起拖把就去打扫吐有秽物的地方。
姜舒良对这种打扫的活儿不太熟悉,拖把推着那些呕吐物,稍加停顿,正犯难不知该推去哪儿时,一个喝醉的客人走路歪歪斜斜,主动踏进了那堆污秽。
一见脚底挨了脏,对方散发着浑身的酒气,指着手拿拖把的姜舒良就开骂。
从天骂到地,从妈骂到爸。
要不是顾及影响,经理都不会出来阻止。
“对不起,尊贵的客人,这死丫头眼瞎,弄脏了您的鞋,真是对不起,抱歉,我为你准备了一双舒适的羊毛拖鞋,您换上。”经理安抚这酒醉的糊涂客人时,还当着客人的面,又骂了几句姜舒良。
将她从头到尾,贬得一无是处。
安抚好客人后,姜舒良得到经理抛来的一双脏鞋。
那是从酒醉客人脚上脱下的鞋。
经理对姜舒良命令道:“这双鞋是你弄脏的,限你二十分钟内,把客人的鞋洗得干干净净送回来。”
姜舒良没有说话,弯腰捡起地上那双鞋,手指勾过鞋后跟就往卫生间走去。
这一切,都被前来找姜舒良的王摘阳看在眼里。
女卫生间的洗拖把池子内,水龙头的水流放到最大。
那双皮鞋被压在最下面,沾有呕吐物的拖把在上,姜舒良拿着那脏拖把,拿那拖把使劲击打皮鞋。
她发泄着,无声的愤怒。
忽然察觉有束目光照在了自己身上,她猛然抬头,就看见了王摘阳站在那里望着自己。
看见王摘阳,犹如看见了牙签堂的嫦娥,虽然她从未与嫦娥面对面,两人最近的距离,是灭门案当天,她躲在床底,嫦娥站在离床半米的地方,嫦娥吩咐屋内的收下,下楼去厨房给他做菜吃,杀人杀饿了,还点名要吃猪油炒饭配西红柿炒蛋。
这也是姜舒良至今不能释怀的点,凶手在家里杀了人,还用了家里厨房做菜吃饭,为何警方都抓不到人。
是抓不到,还是不愿抓。
她失去亲人,九岁就流落街头,靠在路边捡垃圾谋生,从那时起,她就不愿相信任何人,即使对方可能真的是出于善意想帮她。
与王摘阳对视片刻,姜舒良低下头,依然手持拖把,但击打清洗那双鞋的动静小了些。
“你生气的样子,好迷人。”
王摘阳说这话时,眼里对姜舒良是真正的崇拜。
以为她会逆来顺受没有脾气,然而人前卑微的她,到了只剩她自己时,她那股野草般的韧劲能反过来摧残东风了。
姜舒良大为惊讶,再次抬眸望向王摘阳。
他说自己生气时,好迷人?
他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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