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到办公室走出一个穿斜肩红毛衣配黑长靴的卷发女郎,郭季明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进来。”
“是,郭老板。”
有了郭季明的准许,张冬生得以进入办公室。
满屋都飘着那女郎身上散发出的甜腻香气。
这时的郭季明已坐在沙发上,他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浓茶,吹走水面上的茶叶,耷拉着眼皮。
他粗糙的皮肤泛起一层不健康的红,在那片红上,还零星布满了几粒红痘。
“什么事?”
“这个人。”张冬生一边说,一边递出王摘阳给的照片,“这人在岸上开餐馆,我不过是吃了他一顿白食,他就追来岛上找我讨债,身手了得,一看就是练家子,学过武的。”
就这点小事,还值得汇报?
郭季明听在耳里,没放在心上,将嘴里那口浓茶饮下,不经意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张冬生递出的照片,他一下将饮进嘴里的茶叶吐了出来。
从淡定到慌乱,只要了几秒。
郭季明夺过张冬生手里的照片,浑浊的眼布满疑惑不解,瞳孔都放大了。
看郭季明这反应,张冬生更加印证自己猜得没错,王摘阳这有几下身手的厨子,真实身份不简单。
张冬生有八成把握,郭季明知道王摘阳的背景与来路。
“老板,我觉得他这人很可疑,所以让你过目,掌掌眼。”
郭季明拿照片的手微颤,那张长了几粒红痘的脸涨红发紫,他忽然觉得自己喉咙收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掐紧了他的脖子。
他像被鱼刺卡住了喉咙,用力咔了几声,问道:“你说他是谁?”
“是在建武路开餐馆的,年约20岁,嫩得很,招数狠。”
郭季明下一句都准备说让张冬生现在就领自己上岸去找他,张冬生继续说道:“他好像,对姜舒良这个女人很感兴趣。”
以防郭季明不知道姜舒良,张冬生特地说道:“姜舒良就是脸上有两道疤的一楼服务生。”
“他嫌上岛费贵,我为了他下次还要上岛,稳住他,说可以免了他上岛费,他天天上岛来找姜舒良都可以。”
郭季明本就处于惊恐中,一听王摘阳对姜舒良感兴趣,他的下巴都在颤抖。
那模样,实在滑稽。
张冬生不知道郭季明这反应是什么意思。
是高兴?还是害怕?
堂堂银河大世界的老板,怎么会害怕呢?
张冬生排除了害怕这一反应,认为郭季明应该是兴奋,是高兴,是欣喜。
“老板……”张冬生轻呼沉默颤抖的郭季明。
郭季明还是没恢复常态,他的声音变了,一向阴险狡诈的表情挂上了几分慌张,问道:“这人下次上岛是什么时候?”
“不清楚,只知道今晚不会来,他说,今晚他那馆子里有几桌定了寿宴的客人,他要把人家寿宴上的菜做好。”
太震惊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
郭季明捏着照片反复看,很确定这与牙签堂的嫦娥长得相同。
约三、四年前,道上的风云人物牙签堂嫦娥人间蒸发,不知所踪,是生是死未知,牙签堂没了老大,群龙无首,不出一年,牙签堂就被别的团体吞食了,牙签堂成员散得散,走得走,曾经风光无限的牙签堂就这样覆灭消失了。
1989年在朱城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灭门案,朱城明珠酒业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王业功一家五口,外加一个保姆被枪杀于自家别墅里。
当年警方声势浩大展开缉凶行动,但无一嫌疑人落网。
事发后的第五年,也就是1994年,牙签堂的一名成员在一次聚餐中,饮了几杯高粱酒就飘了,醉后公开承认1989年那场灭门案,是他们牙签堂所为。
他们老大嫦娥,当年侵犯了王业功九岁的女儿叶雀盛,并将之杀害。
消息流出来没多久,嫦娥就消失了。
郭季明喝了口茶,将心神稳住,问道:“张冬生,你知不知姜舒良是什么人?”
这也是张冬生一直疑惑的点。
姜舒良那种丑女,如何配当银河大世界的服务生,老板把她留下来,到底有什么用意?
“不知道。”郭冬生猜测,“难道是和这个餐馆的老板有关?”
真是一条聪明的狗。
郭季明看向张冬生的眼神,带了几分赞许。
“89年朱城发生了一起灭门案,死者是酒业公司的总经理一家五口,还有保姆,你有听闻是谁犯的案嘛?”
张冬生不是朱城人,他来自北城,1996年才到朱城谋生,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89年的灭门案。
他虽不知道,但已经凭借郭季明前后说的话,联系起这事情的大概因果了。
“是这人。”张冬生指了指郭季明手中拿的照片。
可他脑子转得极快,迅速想到王摘阳现在不过二十岁上下,1989年的王摘阳约十二、三岁,如何能当一个涉黑集团的老大。
张冬生立刻改口,“是与这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郭季明嘴角弯了起来。
这么一个人才,当个保安队队长,属实是屈才了。
郭季明问道:“那你再猜一下,姜舒良是谁?”
从郭季明的话里已知灭门案中,王家一家五口都死绝了,那么排除姜舒良是死者之一。
“与死者有关的人。”张冬生回答道。
郭季明说道:“没错,当年灭门案中,死的人是王家一家四口,外加王业功的小姨子,还有在王家工作了八年的保姆白丹虹,姜舒良就是保姆白丹虹的女儿。”
张冬生脑子卡顿,“这,那……”
“姜舒良留在我银河大世界,就是想找灭门案的凶手,且她已收集到消息,主导灭门案的人是牙签堂,也知道牙签堂的老大嫦娥是主谋,他。”郭季明抖了下照片,说道,“就是嫦娥,真名叫王摘月。”
等一等。
张冬生卡住的脑子开始转动。
他没记错的话,蚂蚁饭馆这个店的老板,貌似就是姓王。
想知全名很简单,上岸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郭季明将照片丢在被茶水打湿了的茶几上,说道:“你想个法子,让姜舒良知道,嫦娥与这个在岸上开饭馆的小老板,长得一模一样,虽然这个小老板不是嫦娥,不是真凶,但就凭这个小老板与真凶长得一样,都能让姜舒良厌恶上他。”
这就让张冬生不能理解了。
让姜舒良讨厌王摘阳有什么意义,郭季明为何要干涉此事?
“你在保卫科呆了几年?”郭季明的问话,打断了张冬生的思绪。
张冬生暂且收好自己的好奇心,回道:“郭老板,有一年半了。”
“银河大世界四楼的经理前些天得罪了一个贵客,我给换下来了,正愁不知找谁好,今天你来了,那就由你顶上,去当四楼的客户经理。”
这意外而突然的惊喜让张冬生情绪拔高,喜从脸上化形而来,连连向郭季明道谢。
“多谢、多谢老板。”
一副恨不得立刻化成牛马,拿给郭季明骑。
多谢声一直蔓延到门口。
直到张冬生从办公室里退出来,都没记得向郭季明问出,为什么要让姜舒良讨厌王摘阳。
在张冬生走后,郭季明点了一支烟,靠在沙发上,抬头向上吐出一圈浓雾。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听张冬生说,那与嫦娥长得一模一样的餐馆小老板,对姜舒良感兴趣。
姜舒良脸上那么大两条疤,已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丑女,竟然还有男人对她不嫌弃,郭季明自然能破坏就破坏。
他无法占有姜舒良,那么别的男人也不能。
钟表时针走到了下午三点。
承载银河大世界的这座湖心岛一片安静,连一只鸟叫声都没有,万物都好似陷入了冬眠,包括人。
宿舍里的人都在蒙头大睡,姜舒良从床上轻手轻脚起身,在床底掏出洗脸盆,并从公用的抽屉里,取出一把小刀与粘胶,开门又关门,走进了昏暗的走廊里。
走廊的尽头通向公共浴池与洗漱间,此时下午三点,冬日的阳光阴冷,照得整片浴池都发白。
姜舒良站在生了铁锈的镜子前,镜面长年累月积了一层水垢,无人在意拂去。
模糊的镜子依稀照出姜舒良脸部轮廓,但照不出她脸上的两条疤痕。
她用早准备好的帕子浸湿水,擦去镜面的污垢,随着污垢一点点去除,她那张布满两条疤的脸也从模糊到清晰。
她凑近镜子,指腹刮过眉心与额头的疤。
疤痕的边缘,看起来似乎有些翘边了。
她抬起下巴,仰脸正对镜子,熟练地拿起小刀,沿着翘边的疤,小心翼翼地推,一点点地刮,最终牵连扯起了疤的边缘。
那条‘生长’在她脸上的疤,就被她用小刀刮了下来。
一条疤刮了下来,另一条疤也紧接着被沾了水的小刀抹下,两条黏在脸上的疤先后褪下。
少了那两条碍眼的疤,姜舒良的美貌彻底还原在了镜中。
她十六岁面试银河大世界的服务员,面试她的人就是郭季明。
每个进银河大世界的女服务员,在面试这一过程,都会被郭季明带上床。
过不了脱衣服那一关,与郭季明不发生亲密关系,那便是面试不过关。
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姜舒良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抄起手边的一把刀就划伤了自己的脸颊,以自己的美貌为代价,保住了自己不被郭季明这个禽兽玷污,并自报家门。
“白丹虹是我妈,她在89年那场灭门案丧生,银河大世界什么人都有,黑的白的,当官的,为商的,我来郭老板你这个银河大世界,是来找凶手的线索,郭老板你要是念我妈与你的一段旧情,那就让我进入银河大世界找线索,为我母报仇。”
郭季明拿姜舒良没辙,放过她,免了‘面试’,让她如愿进入银河大世界工作。
全天下好色的男人都聚在了银河大世界,为了自保,姜舒良就往脸上贴了两道又丑又大的疤,还把肤色涂黑了些。
她每隔两天就要重新黏一次疤,这样疤会稳固,以此保证疤不会掉落。
从十六岁到十九岁,这三年间,姜舒良从未在人前揭下自己的疤。
所有人都不知道姜舒良脸上的疤是假的,包括曾与她有过一段情的周广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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