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日光洒落在空寂的室内,陆晏从惊梦中醒来,此时天光大亮,屋外的喜鹊叫唤不停。这院落三年无人居住了即使是春末依旧显得萧索。
就在十天前,他上书请求回京,不出乎所料皇帝轻而易举地同意了。父兄虽然疑惑却也尊重自己的选择。
他是在昨天夜里回的京,只带了几个侍从,甚至没有提前没通知任何人。敲开陆府大门时管家都吃了一惊。当晚他简单收拾了下屋子就带着满身疲惫和忧心忡忡沉沉睡去。
他现在要筹谋的事情太多了,时候也紧迫。按照现在的时间推算胡人那边应该是易主了,但短时间内他的手伸不到这么远,那么他必须要在今年年末前将青州那批地方官员大换血,这样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而此时,陆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让管家备车去陈王府和萧翎一同去太学读书。
他准备去见那个许久未见的少年……
***
萧翎到太学时里面已经传出朗朗书声,但萧翎肯定那些声音不是同自己一处院落的同窗发出的。他对自己的那些同窗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个点估计没几个来的。
太学为太祖初年所设,共有两类学生,一类是父亲官从五品及以上的权贵子弟,另一种则是从各地官学内选拔出来的出色学子。
各地选拔的倒好说,个个头悬梁锥刺股恨不得读遍天下圣贤书;但受荫学的子弟既有发愤图强的,也有浑水摸鱼的,学生质量良莠不齐,自然也就不在一处学了。
所以太学内共分为了四个院落,由好到次分明为启德院,起贤院,起礼院,启明院。
萧翎所在的院子就是启明院,尽是些纨绔子弟,迟到早退那都是常态,一般夫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身份都摆在那,说不得,更打不得罚不得。
但也有个别较真的夫子。
按理来说萧翎是不会来太学读书的,他是亲王嫡子也是独子,理应去宫里和一众皇子一同读书,可是萧翎是个不省心喜欢躲懒的,他可不愿每日早上花一个时辰去宫里,而且宫里的那些夫子个个容色严厉,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动不动就要被打手心……想想萧翎就怕。
他一哭二闹折腾了好一番才让陈王松了口,可是要是请夫子来府中教学萧翎保准闹得鸡飞狗跳、府内一刻也不得安息,于是陈王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将他打包送去了太学。
萧翎踏进朱红漆门,门口牌匾上的“太学” 二字为太祖所提,笔锋遒劲有力蛇走游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走过幽静的小路,一路拐进了启明院。此时距离开课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启明院除了虫鸟的鸣叫外静地可怕。萧翎无端生出丝寒意来,萧翎心想果然还是不能来太早。
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内。最前端正中摆了张白鹿休憩图,据说是前朝某位大家的,只此一幅绝迹,价逾千金。夫子的书案也摆在那,与学生的书案一样,都是四四方方的黑色漆案。
很好,还没一个人来。他如是想到,径直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屋内一共有九十来张案席,萧翎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最左边靠墙靠窗的位子,这到不是夫子选的,而是萧翎自己抢的。启明院多是些不学无术的,那位子可不是越靠后越好嘛。想想当初为了这个位子,他可是费了好些力气终于在一众纨绔子弟中杀出重围,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抢到这个位置。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撒了进来,在书案上留下一片斑驳。萧翎半边脸沐浴在阳光里无聊的摆弄着他的毛笔。他百无聊赖地想六月散学,如今还有一个半月,城西房氏书房近日据说进了几本江南流行话本,下了课去看看,买几本用来上课打发时间。
当然这些话本可不能带回家,要带回家最多也只能带几本,要是被爹娘发现得被没收个干净,可是自己这个书案都快被摆满了,得再寻个地方。
天光透过木窗洒在萧翎身上,他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一层金,空气中细小的尘埃似乎都能看得清,他觉得有些刺眼用书挡在窗户边遮挡些日光。
左等右等还是没见着一个人,萧翎听着其他书院读书声与响愈烈,他不免有些烦躁。忽然,读书声中夹杂了几声犬吠声,萧翎立刻循着声探头透过窗子望去,只见一只大黄狗正在窗下冲他摇着尾巴吐着舌头。
这大黄狗待在太学里有几年了,性情温和,不认生不吓人,乖得很,很是讨人喜欢,也就一直没人赶它走。平日里太学的学生都很喜欢它,就连平时的旬假或是夏假年假,春闱秋闱假也有学子放心不下特地来喂它些吃的,因此大黄狗养得很是皮光水滑、膘肥体壮。
萧翎看见大黄狗立马跑了出去,他蹲在大黄前晃着手中的包子说道:“大黄,你饿吗?”说着拿那早上带的包子丢给它。
大黄立马欢快嗅了嗅,叼起来吃了,那尾巴摇的更起劲了。萧翎给了大黄一个,自己拿着另一个也不讲究就蹲在地上吃了起来。大黄三两口就吃完了包子萧翎才咬了一半,大黄就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看着怪可怜的。
吃饱的大黄就趴在地上任由萧翎顺毛,快到夏天了狗掉毛严重,萧翎的衣襟上粘了不少狗毛,他和大黄玩了一会,就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心想应该是高宿,毕竟平日里就数他来的最早。
等看到他可得好好像他耀武扬威一番,就说小爷起得来早吧!看以后他还说不说自己不学无术!
启明院里虽说多是些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但这么多号人也难免会有几个求上进但脑袋不太灵光的。高宿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右丞相高祜共有两子一女,皆是正妻所出,高宿哥哥前几年高中榜眼,又于前年南方洪灾中立了大功,一路升迁,如今已是户部侍郎,年纪轻轻身居三品前途无量。珠玉在前,高宿虽说不求有哥哥那样但总归不能太没出息,但高宿就像是学不进去似得,次次应考却至今一点功名都没考上,不禁令人唏嘘。
太学的学生不用参加院试和乡试就可直接参加会试,这也是为什么真要说起读书考功名来还不如关在家里亲自看管请几个夫子来管用,却还有那么多官员想把孩子送来。
萧翎一直觉得高宿考不上应该是他的对手们太强了,虽然他觉得高宿这小子脑袋瓜子是不大聪明,但也承认他确实是整个启明院最勤奋刻苦的。
早晨的阳光格外耀眼,萧翎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是看身形不像高宿,也比他消瘦得多。
萧翎此时还未站起来依旧是蹲在地上,那人倒是先开口:“麻烦让一让。”
声音很是清冷,像是檐下细雨,又似清泉泠泠。
萧翎蹲的地方正好是进书堂的一条小泥路,两边中满了各色花草,且道路狭窄,只容纳一人经过。
听到来人的话,萧翎立刻站了起来。
这下他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只见来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木质发簪别着。一双丹凤眼微眯着,显得格外高傲冷峻。
板正且严谨,这是萧翎的第一意象。
京城里的世家弟子都互相认识,萧翎又格外喜欢交友玩乐,常常三五好友结伴出游。这太学里几乎人人他都能叫得出名,只是半个月前刚从各地选拔出了批学子,前几日萧翎不想去太学就想尽办法装病请假,这期间就没怎么来过太学,所以这批新来的学子他倒是没怎么见过。
这人应该就是新举荐来的其中一个学子了。
那人看了看萧翎,欲言又止地开口道:“还是最好不要穿着长袍蹲在泥路上……”
萧翎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的衣角上明显的沾了些泥。
今日他又恰好穿了件月白色的衣裳,且因为昨日午时下了雨,路上还没干透,沾了些泥显得格外明显。
萧翎不好意思的的挠了挠头。
他抱拳道:“多谢兄台提醒。”
“汪汪——”此时大黄突然叫了起来。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到了,萧翎吓得一激灵,而那人显然被吓懵了,一个没站稳,向后踉跄了一步,结果后面正好有个小石子,他被绊了一跤,一声惊呼就要向后仰去。
眼看着那人就要摔倒,萧翎情急之下拉住了人家的肩膀,这下可好,不仅来人要摔倒,萧翎自己都要摔倒了。他们两个维持着一个岌岌可危的姿势靠的很近,萧翎感觉自己这么做有些唐突了,但是现在松手也不是,扶住人家也不是,简直是进退两难。
此时大黄又叫了几声。倒也不像是戒备的叫,像是亲昵兴奋的叫,只不过叫地格外大声,确实很容易让人吓一跳。那人深呼了口气,手扶着旁边的灌木丛才终于是站稳了,萧翎也松了口气。
另一头成疏走进了启明院,远远地听见了狗叫声,正疑惑大黄无缘无故地叫什么?定睛一看竟是萧翎抓住一青袍男子的肩膀,大黄还在一旁不停的叫,看着像在吵架,而且还是萧翎死拉着人家不放。
这本来没什么,谁人不知萧翎这小太岁的脾性,虽说冲动了些但也不至于闹出太大的事。
但坏就坏在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康夫子也往这个方向来了,康夫子可是出了名的严厉。
成疏何许人也?人送外号京城消息通,萧翎玩到大的狐朋狗友之一。他再仔细瞧了瞧,哦豁,那不是前些日子刚从扬州官学里选上来的容景瑜吗?那小子不过十**岁的年龄,倒是跟个迂腐老头似的,但奈何太学里的夫子就喜欢他这样的,总是说他稳重、知礼,再加上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不少同窗都喜欢与他结交相谈。
——萧翎真要跟他闹出矛盾,只怕康夫子一定会站在容景瑜那边。康夫子又一向是个不讲情面的……
成疏想到此处,立马跑了过去想要拉住了萧翎。
萧翎此时刚刚松了口气,手还搭在人家肩膀上没意识到呢,他又隐隐约约感觉对方在颤抖,偏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脑子里不经闪过一个念头:他不会是怕狗吧?
哪知大黄倏然又叫了两声,那人肩膀抖得很厉害了,却还是强撑这向萧翎道谢:“……多谢。”他的音调有些发颤,面上却一丝不显,单从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要是光看他表情的话应该是没人看得出他此时的惧怕,大黄一只狗又没什么眼力见,一直摇着尾巴在容景瑜腿上乱蹭,害的人家抖得更厉害了。
萧翎刚想出声制止大黄,却忽然胳膊被人拉住。他一转头,正好对上了成疏。
萧翎:?
萧翎一时不解,成疏见状马上附在他耳边着急地说道:“祖宗,你先消消气,康夫子来了……”
此时此刻,萧翎就差把“不明白”三个大子写在脸上了一脸茫然。成疏见他还不明白,直接说:“你俩有什么矛盾过会再说吧!”
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萧翎就跑,一路奔跑进了屋中。途中萧翎被他拉着差点摔了,一路踉跄,大黄也在后面一路兴奋地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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