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周宅大厅的雕花木椅上,刑部侍郎皱着脸起身,带歉道。
“杜兄,我今早可能吃坏东西了,肚子不舒服。可否请杜兄先行听记供词,之后传达与我?”
大理寺少卿——杜瞻闻言,也从座位上站起,为难地说。
“许兄,不是我不愿行方便。实在规矩在先,三法司共案,记录和判决的现场至少要存有两方。”
“今日若许兄走了,留我一人在这儿。日后刑部和大理寺如在此供词上有所歧义,我可说不清啊。”
他讲的这些许广言自然了解,却依旧开口,是真憋不住了。
“哎呀杜兄言过。我与杜兄合作多次,怎会不信杜兄为人?日后若有人问起,我全道‘所记无差’就是了。”
杜瞻犹豫。许广言抓住这个间隙,忙向周望夷问了茅舍的位置,飞快跑了。
俩人身边执笔的书吏都机灵,心照不宣地退下。
房门合严。
杜瞻修长的手指在许广言的茶杯口慢转一圈,眼中已没了恭肃,道。
“杯口抹药,这招你还没用腻?”
周望夷端正的面庞上流露笑意,说。
“我才第二次动用此招,怎么会腻呢?”
他起步,坐到方才许广言的位子上,亦是杜瞻身侧,语气轻责。
“杜少卿查案时冷心冷面便罢了,怎对此特殊事宜也这么不近人情?何况杜少卿,还亲身体会过那药的威力呢。”
两年前大理寺曾接过一桩内阁案子,双方交接之人,正是杜瞻和周望夷。二人本就因行事风格而相互看不惯,其关系更是在周望夷给杜瞻下药,导致杜瞻跑肚三天后更加糟糕。
众人对他们的私下对峙司空见惯,朝堂相驳亦不足为奇。和事佬不是没有,却无奈俩人谁都放不下面子。
“今时不同往日。”
杜瞻理袍慢坐,说。
“周大人既落在我手里,可想好了死法?”
周望夷瞧他,道。
“公报私仇?但我怎听说杜少卿这几日为我忙前忙后,寝食难安了。”
杜瞻气势当仁不让,说。
“圣上有令,做臣子的自是要忙。且此番对比之下,方显得周大人不畏生死,被禁足十三天了,心态仍旧如初。”
周望夷噙笑。
“记这么清楚?”
杜瞻也笑,一字一顿道。
“因、公、所、需。”
“行吧。”
周望夷架起腿。
“其实若能栽在你手里倒好,最起码不会不痛快。给贪鬼当替罪羊,太憋屈。”
杜瞻听罢敛了神色,直言。
“李盛身死,他的水利罪行被系数抖出。这段时日已隐约有将矛头调转向你的趋势了。周大人给我句实话。水利的污秽,你究竟碰过没有?”
“你说呢?”
周望夷坐直,盯着杜瞻道。
“我要碰了,定将所得的金银财宝分你一半,拉着杜少卿一起死。”
杜瞻不假思索。
“我随你去行,到了阴曹地府我们继续打,但我的九族不行。周大人还是收起多余心思,说正事吧。”
周望夷大早上派人叫杜瞻和许广言过来,一直在用些半真不假的说辞拖延时间,现许广言药效发作,杜瞻不信他没话讲。
“昨夜我收到了这个。”
周望夷从怀中口袋里拿出信纸,递给杜瞻。
杜瞻接过后,边看边说。
“李盛在花柳阁行贿陈悯,其一言一行都写的清清楚楚,未免有凭空捏造之嫌。这揽枝是谁抛给你的?”
“贵人。”
周望夷端起他的茶盏一喝到底,随后道。
“此事如被证实,那有杀掉李盛嫌疑的人,就不止我一个了。礼部奉令整肃,动静挺大。李盛若将陈悯逼急了,难免会被视为眼中钉。”
杜瞻把信放下,言。
“这么做确实可以扰乱朝堂风向,但也仅限于此,并非长久计策。况且此案牵扯礼部,我凭什么为你以身犯险、树敌朝中呢?”
周望夷指尖敲打着椅托,半晌道。
“长久之计都属后话。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真不是馋李盛那顿酒。不过事已至此,杜少卿...拉我一把?”
杜瞻但笑不语,将纸张折好收进衣袖。接着起身欲走,却在路过周望夷身前时被一把抓住。
扭头看去,就见周望夷面色微异,质问说。
“你把茶掉包了?”
“没有啊。”
杜瞻一本正经地说。
“我只是手指不小心沾到了自己的茶水而已。马失蹄人失足,周大人如今两只脚都动弹不得,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周望夷咬着牙瞪他,道。
“你真是坏透了。”
杜瞻把他拽起来。二人身量相当,双眼近在咫尺。杜瞻说。
“彼此彼此。”
此消彼长。这面许广言刚从茅舍出来,那头周望夷就焦急往里赶。
“这怎么回事,周大人也吃坏肚子了?”
许广言问姗姗跟来的杜瞻。
“许是周宅的井水不干净吧。”
杜瞻移开视线,那只被周望夷抓过的手,轻轻厮捻......
是夜。周望夷卧在榻上,伴着腹中余痛,亲切问候了杜瞻的祖宗十八代。
突然,房顶传来异响。
周望夷警惕坐起,披了件衣袍便要出门。谁知房门一开,一把明晃晃的刀就直冲他来。
周望夷躲闪不及,血溅当场。
“人现在情况如何?”
金碧辉煌的太和殿上。奉顺帝高坐龙椅,冠冕珠帘垂晃,见太医跪地,道。
“回禀圣上,微臣已彻夜救治周大人。周大人性命无虞,但胸腹刀伤深可入骨,现仍是昏迷状态。”
深可入骨...
杜瞻立在一侧,身体僵直。
奉顺帝声音平平,说。
“周望夷身牵重案,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他不能出丝毫差错。付太医医术精湛,即日起留任在他家中,事毕方归。”
付太医叩首。
“微臣遵旨。”
“杜卿。”
杜瞻闻宣,立即出列行礼。
“臣在。”
“朕已命人将刺客关押至大理寺,审讯可有结果?”
杜瞻道。
“禀奏圣上,臣昨夜多于周宅勘察取证,故不曾回过大理寺。但臣在宅中例行盘问刺客时,发现此人谈吐不清,神志呆傻。就算审得出来,怕也不足称为供词。”
此言一出,周遭议论四起。
奉顺帝出言压下。
“众爱卿如有疑议,可上前奏。”
内阁首辅——孔为听此,率先道。
“圣上,老臣听闻昨日,周望夷曾因李盛一案找过杜少卿和许侍郎。结果当夜他便遭刺杀。老臣怀疑,这是李盛案件的真凶做贼心虚,欲对人除之后快。”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
另一位年长的朝臣对奉顺帝躬身,说。
“臣认为此案的疑点,在刺客上。若那刺客当真呆傻,怎会准确判断出谁是目标,还将其重伤呢?”
又有一人道。
“微臣认同赵大人观点。李盛案目前的定论,尚还是饮酒猝死。首辅大人如此肯定其背后存在真凶,莫不是近日听了‘周望夷就是水利案主谋’的言传,急着为自己的学生辩解?”
孔为冷哼一声,回怼。
“周望夷是老夫的学生不假。但老夫此言乃就事论事,周望夷遇刺已是板上钉钉,若非幕后另有其人,难道真如外面说的‘他是贼喊捉贼’不成?”
一青年紧跟道。
“臣认为首辅大人说得有理。刀剑无眼,适才付太医所言大家都听到了,周大人胸腹挨刀,险些丧命。既李盛一案尚未能定他半分罪状,他又何故拿自己性命来自导自演,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又一道声音响起,是肃亲王。他说。
“臣附议,且刚刚赵大人言,刺客呆傻,何以用之。既旁人用不成,周大人便能用得成吗?”
那姓赵的不敢反驳,听奉顺帝道。
“行了。众爱卿各抒己见,言皆有理。但事情一日未有定论,再有道理都是捕风捉影。”
“杜瞻。大理寺卿身体抱恙,朕现将李盛身死和周望夷遇刺案并案,由你接管,刑部与都察院协助。十五天内,朕要听真相。”
杜瞻跪下领命。
奉顺帝又道。
“先前那批守卫没能及时发觉刺客,致使周望夷重伤,记过。朕亦会增派人手,若再发生意外,一律提头来见!”
天子的威严震跪一片。
杜瞻下了朝,直奔大理寺监牢。
那刺客被绑在受刑架上,浑身伤痕累累,已晕了去。杜瞻用冷水把人泼醒,走到他眼下,阴暗逼问。
“是谁派你去刺杀周望夷的?”
刺客逐渐转醒,傻笑。
杜瞻明白就算问出来了也不能信,又气又不甘心,两根手指顺着刺客腹部的伤口进去,挖着他的血肉。
刺客挣扎大叫,奈何麻绳捆得结实。他挣脱不开,反让杜瞻的手指进入更深。
“是谁,派你去杀周望夷的?!”
杜瞻愤怒至极。
刺客疼得胡乱呜咽。忽然,他眼睛捕捉到了什么,目光定在杜瞻身后,艰难吐字。
“他、他....”
他?
杜瞻怔愣一瞬,猛地转身!
金发入目。
承祈正抱臂倚在木头牢门上,见此伸出手指,指向自己。
“我?”
他皱眉,似有不悦,朝杜瞻道。
“杜少卿,他说是我,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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