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知道你只是把她当成饵,好把人钓来这里,表情大概会更精采吧?没想到她还能杀了我徒弟,看来我似乎错估她的实力了。」
黑狐对于被评为没有忠诚心的人这点似乎挺满意的,不以为意的接话。
「说到这,你还想质问我的行动?你倒是欠我个解释,干嘛派小九去处理兰芳?你明明知道我要她当饵。」男人反问。
「这不是配合演出吗?要我假意帮林耀祖做事的不就是你?撞见她私自出去还不派人跟踪,不处理「叛徒」怎么会逼真?如果小九去跟其它人讲这件事不是很引人注意?」
黑狐阴测测的笑。
上官御听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稍微做出个推论,就不知道准不准确。
这两人是一丘之貉?听他们的对话,似乎都不把部下与徒弟当一回事,用过就丢?
所有计划都瞒着她们?看她们互相敌视当好玩?
「呵,小九是你亲手培养起来的,你就没有师徒之情?」男人戏谑的笑。
「言重,我还没有侯爷狠呢,小九是我捡到的孤儿,但兰芳…家破人亡是你搞的、收留她要她做肮脏事的也是你、最后送她坠谷的还是你,我哪比得上侯爷?操弄了她一生,我可没有这种耐性跟本事。」黑狐发出上官御从没听过的爽朗笑声,说的话却让人寒毛倒竖。
上官御证实了小九跟兰芳都是受人蒙骗的人偶,他眉头抽搐几下,实在很想冲出去直接干掉这两个让人烦躁的东西,但他忍住了。
「余兴节目罢了,回到正题,我们一人一回,算扯平?」男人问。
敢情你们还用这互相较量?互拉绊子当娱乐?上官御腹诽。
「好吧,反正我要找的人自己会来找我,倒不必大费周章的去寻。」
黑狐答得倒是爽快,像是在话家常,不过上官御又再次感到视线扫过自己。
「嗯,差不多该向皇城进军了,等人的时候记得留意林耀祖的动静,我还得去看看那些士兵,你慢慢玩,有空了来搭把手。」男人说完,踏着轻缓的步伐转身。
「说是这么说,我看你巴不得我跟谁同归于尽,省得还留个后患妨碍你登基吧?毕竟你都说我没忠诚心了,就算你觉得烫手想除掉我,我也不意外,没准我会被人收买背叛你呢?」
黑狐懒洋洋的坐回椅子上,慢悠悠的目送对方。
「知我者,黑狐也!怎么想都无所谓,随你开心。」男人倒是痛快坦承,大笑离开。
黑狐愉悦的转动茶杯,也不知是欣赏这种气概,还是那句「随你开心」的放任感造成他的好心情,总之就是没有半分不被信任的怨气,反而还散发着逍遥的气场,至少上官御是这样感觉的。
看来那人是个擅长掌握人心的好手,居然能让黑狐甘心出力,清清楚楚的挑明立场却反而收到奇效,谁能想到这手?
要知道黑狐可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哪有那么容易妥协?
与虎谋皮下着险棋的这种从容手段,可谓高超至极。
虽是敌人,上官御仍忍不住佩服起来,这份气度可不是随便谁都有的。
「你还在玩什么?不出来见见师兄吗?二十。」
过了一小会,黑狐视线再次转到上官御藏身处,淡淡问道。
他果然发现我了,刚刚的感觉果然不假。上官御咂嘴,果然遇上他就什么都乱套了,这次绝不会再失手,定要取他狗命。
「你走的是哪条路线?我不记得这里还有暗道…啊,莫非是从更深层的地方爬上来的?还有砂石滚动的声音,是你摔落时因岩盘崩落新形成的土穴?挺卖命的嘛?」
虽然上官御没有搭话,黑狐却从细微的声响与刚刚吴焕夷的话得出结论,闲话家常般的对着寂静说话。
上官御听着烦躁,却苦于土层太厚,破土而出不切实际,便继续往前找其它出路,黑狐却隔着砂土,往缝隙处对他说话。
「别急,之前关景幽炎的地方那一带有个小广场,我先去那里等你,记得来跟师兄叙旧,别逃走啊。」黑狐笑咪咪的挑衅,彷佛知道上官御不会回答,不等他做任何反应便退出房外,气息渐远。
潜伏在黑暗中的上官御握紧拳头,闷不吭声的咬住嘴唇。
…陛下、殿下…原谅我,有些事若是没做出了断,便不能彻底切割…
他知道那些萦绕在心头的往事终将纠缠他一生,在这种焦躁状态下他不可能像往日那般完美的达成任务,可就算是借口、就算不分轻重…
明知是意气用事,他还是得手刃黑狐才行。
命运彷佛在嘲弄他,虚幻而刺耳的尖笑声挥之不去,上官御无法控制的朝指定位置过去,或许最终他会毫无意义的丧命,可他无法放下怨仇。
他终是放下了「上官御」这名字,沉默而决绝的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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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花无踪拍拍身上沾到的沙土,问道。
「是打斗声,在附近的小广场,就在牢房周边。」
小九经过一番跋涉,本就负伤的身体更是疲惫不堪,蹒跚的站稳脚步,痛苦的喘息。
两人在狭窄坑道中东弯西绕许久,好不容易找到能回到矿场的缝隙,使出吃奶的力气凿开土石硬钻出来,还没来得及歇几口气便听到金属相交的激斗声,心里好奇便决定一探究竟。
他们潜伏于坑洞转角的暗处,隐藏气息悄悄探头…
一看不得了,上官御与黑狐两人在广场的中心处战斗,彼此皆散发出凶残的杀意,石破天惊的凶猛攻击令人震撼,颇有不死不罢休的意味。
分明已打得彷若无视周遭,但若是任由弟子窥探却一无所觉,便失了师父的资格。
还不待躲藏的二人出声,激斗中的他们猛然甩袖,暗器直扑二人而来。
匡当!六发飞镖同时被打偏,花无踪与小九各自击开射向自己的飞镖,警戒的瞪着攻击自己的人。
花无踪瞪着黑狐,小九瞪着上官御,四个人八双眼睛眨也不眨的互看,一时无话,只有肃杀的沉默渐渐蔓延。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黑狐。
「小九,妳没死?为师还以为你被「兰芳」杀了。」
他上下打量小九,又饶富趣味的瞥瞥上官御,似乎对他没下杀手很意外。
上官御不屑的冷哼,不想理会他眼底的疑问。
既然兰芳是钓他们来的饵,那么上官御等人会与小九照面便是黑狐意料中的事,他这番假话上官御虽知情却无意多说,反正小九又不是他的伙伴,说了她也未必会信,何必浪费口舌。
「师父,我…」小九似乎想说什么,却震摄于黑狐突然沉冷的目光,乖乖闭上嘴,垂首不语。
「没完成任务,还跟敌人同行,为师可不记得有教出妳这样的弟子。」
黑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小九胆颤心惊的僵在原地。
花无踪从两人对话判断出眼前的男人是谁,扭头向上官御确认,只见他满脸肃杀的点头,更确定他就是头号敌人黑狐,当下不假思索的准备攻击,黑狐又在此时语出惊人。
「二十的弟子…你还记得我吗?」他似笑非笑的勾勾嘴角,轻笑道。
被指名的花无踪愣了愣,眉头紧锁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九茫然的望向师父,上官御脸色阴沉闷不吭声。
「记不得也很正常,我们只有一面…不对,是半面之缘才对,在皇宫时你不是骂了我吗?没印象了?景幽炎当时就在我拖着的那台拉车上,想起来了吗?」
黑狐做了个虚推斗笠的动作,亲切的说。
花无踪闻言如遭雷击,错愕的盯着黑狐看。
他就是自己去救火时,在道上挡路的那个不长眼的车夫!
该死的,当时怎么没有拦下他!要是早知道殿下就在那里,他也不会莽撞的往火场撞!
差点被烧死不说,还累得殿下被抓来此处!
花无踪懊悔不已,频频看向上官御,想谢罪却无力辩驳。
「二十,你这弟子身手不错哪,要不…」
黑狐笑盈盈的歪头,话还没说完便迎面接住一只飞镖,足下用力人已跃至丈外。
上官御杀气腾腾的飞身而上,连个眼神都没留给花无踪,一双幽暗的瞳孔深不见底,寂静中的刺击犹如鬼魅,挥动的匕首银光灿灿,像是噬血恶狼的獠牙,渴望鲜血的滋润。
「你现在倒是变得很聒噪,以前分明不是啰嗦的人,何不回地府去,你这没死成的畜生。」
上官御旋转匕首,攻击犹如灵蛇出洞,迅猛如雷一时竟分不出他到底握着几只匕首,出击间凶恶的低吼。
「这不是想闲话家常一下吗?我可是为了你从地府爬上来的,不感动一会?」
黑狐左闪右躲,几次致命攻击都被他用手指虎弹开,星火迸裂犹如天降繁星,你来我往中二人身上渐渐渗出血丝,每一招都擦过对手,每一回交锋都势均力敌,犹如回到了多年前的血色之月下。
那场颠覆人生的战斗,让上官御悔恨终生的败仗,是否能在今日终结?
「师父!」小九急于上前助阵以挽回信任,却苦于身上的伤势严重,脚步踉跄摔倒在地,却匍匐着往二人激斗的方向执拗前进。
花无踪惦念景氏兄弟与阿黎的安危,不愿他们多做耽搁,可他一看便知眼前那人的武力与上官御不分轩轾,照这样拖下去不知道还得花多久才结束,他不想再浪费搜索他们的时间了。
「黑狐!」心念已定,花无踪箭步而上,揪住小九的领子,匕首对准她的脖子,放声大喝。
激斗中的二人手中武器再次相撞,激起金光各自跃开,同时看向花无踪。
「放开!」小九已经无力防备花无踪的偷袭,猝不及防中被抓个正着,气急败坏的想扭转态势,可本来就背对他不说,还是趴姿的状态下被抓住,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只落得衣领被揪得更紧,呼吸都有些窒碍,哪还有本事脱身?
「你的徒弟在我手里,要是想留她一命…」
花无踪不理小九,决定即使卑劣也要想办法突破僵局,打算以人质要挟他束手就擒。
却被一阵大笑打断。
黑狐按着头仰天大笑,像是听到世上最有趣的笑话,上官御冰封似的脸似乎抽动了一下,但光线不足没能看明白,而要挟人的花无踪与被箝制的小九却露出相同的错愕,僵硬的杵在原地。
「二十,你这徒弟有趣的紧啊…」黑狐抹去眼角泪花,抬手又是一枚冷箭飞出,寒光一闪手指虎已然扑面,眨眼间又和上官御缠斗起来。
全然不顾小九的死活。
「闭嘴!别叫我二十!」上官御扭转手腕,弹开袖箭双持匕首迎击,踏足空翻犹胜飞仙,越过黑狐头顶招式骤变,对准他大腿匕首直出。
「那叫你狗儿?怀念不?」黑狐竟然不避让,硬生生用手指虎去撞上官御匕首的刀尖,略施巧劲强迫他退开。
身在空中的上官御无从借力,竟当真被他拨得晃了一下,在旁边看还以为上官御会被下一次攻击打飞。
但他哪有这么容易就被击败,匕首弹开的瞬间他当即应对,在对方的劲道下加上自己的力道,凭空后翻了好几圈,稳稳落地又再次刺出匕首。
他双眼赤红,疯狂如暴雨似的连击,甚至让人怀疑他没有喘息的时间,黑狐整个人被包围在刀锋锐利的网里,却迟迟拿不下他。
战况激烈气势澎拜,两人视周遭于无物,锵锵作响的攻击声绵延不绝,始终没有人关注被晾在一旁的花无踪与小九。
花无踪没料到行动完全没有效果,靠在小九脖子上的匕首不知该收还是该刺,眼睁睁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上官御搏命与敌厮杀,彷徨的愣在原地。
小九痴痴望着深陷于战斗中狂喜的师父,对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恍若未视,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如此椎心,饱含着太多情绪,轻柔而又压抑,只有近在身畔的花无踪能听见。
粉碎的希冀与憧憬、深深的绝望全都藏于那冰封的笑声中,撼动他的心。
她明明知道,师父不需要派不上用场的人,可这股难以表达的破灭感究竟是什么原因,心灵早已枯竭的她无从知晓。
她只感觉这世上已无她的容身之处。
「动手吧,还等什么?」小九又回到初见时那般空洞与虚无,懒洋洋的扭脖看向花无踪,被匕首尖端划开皮肉,鲜血渗出却毫不在乎。
早就不知取走过多少人性命的花无踪,紧握着匕首却迟迟无法动手。
为什么?她只是个派不上用场的累赘,她与他毫无关系,死了对他而言不痛不痒…
他只是跟她在黑暗的坑道中同行过,只是看过她那与幼时的自己相似的绝望神情…
她只是个拼命寻找归属之地的人。
花无踪咬牙切齿,痛恨自己的软弱,瞧不起自己的同情,恨透了无法控制场面,弱小的自己…
匕首高扬寒光闪动,锋利的刀尖往前急射而出,从上官御与黑狐二人中间穿过,笔直的插进岩壁中间的土里,握把处微微颤动,足见力道之猛。
花无踪从未对「上官御」做出任何攻击行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沉浸于战斗忘却正事的他回过神,望着对方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黑狐对这凌厉的攻击颇为意外,只差一点便会毫无声息的被击杀,而自己却在匕首横过面前时才察觉,这人可谓天赋异禀。
「…随你们高兴吧,两个烂人。」
花无踪恨恨的对着两人低语,弯腰抱起小九,不出几个起落,人已消失在昏暗的道路尽头。
黑狐吹了声口哨,拳头靠在唇上,幸灾乐祸的笑着。
上官御怔怔看着花无踪远去的身影,挪动了半吋,脚步却沉重的像绑了块锚,举在半空中的手虚握着什么,却挽回不了任何东西。
那模样荒唐而可笑,又有几分忧伤而凄凉。
相同的状况再次上演,没能抓牢重要事物的刺客,耳边只余荒芜的风声。
他终究因为意气用事,毁了重要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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