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幽炎终于放弃训话,他无奈的看着心不在焉的兄长,憔悴的叹息。
午后暖阳以慵懒的步调慢慢洒进室内,心累的东宫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殿下,我跟无踪会针对西南方的事情再展开调查,若有重大发现会即刻回报,切勿过分挂怀…另外,紫樱所在的后宫似乎也有状况…」
上官御深表同情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将紫樱早上的报告详细说明。
「……」景幽炎听完似乎又憔悴几分,幽怨的瞪着兄长。
「这真的不能怪我啊!黄玲老是一副想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很可怕欸!」
景明煌满腹委屈的抱怨,花无踪忍不住抖动肩膀憋笑得很用力。
「臭小子,竟然取笑我?刚刚的茶点还来。」
景明煌又好气又好笑的用手臂勾住花无踪的脖子笑骂,花无踪挣扎着闪到上官御后面。
「黄玲妃又不是什么歪瓜裂枣,皇兄你有什么好怕的?妃子这么喜欢你不是很好吗?」
景幽炎阻止想继续打闹的兄长,不解的问。
「你不懂我纤细的内心就不要乱插嘴,我只想跟喜欢的人谈情说爱,不想只为了生育做那种事!何况我才不相信她是为了爱情才追着我跑,她只是想要藉由宠爱来获得更多权势而已!」
景明煌不满的争辩。
「…「增产报国」是皇帝的义务,虽然你说得有理,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众人听了他的话,整整石化了好几秒,景幽炎才勉强能发出声音。
纤细??你在开玩笑吗?就你这德行还纤细…回去翻字典吧!
「…我不要孩子。」景明煌瞪着景幽炎半天,别过头坚定的宣告。
「皇兄,不要闹别扭,任性于事无补。」景幽炎严肃的提醒。
在场所有人都不是笨蛋,景明煌的发言背后真意是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一旦现任皇帝有了子嗣,景幽炎的立场将会变得极为薄弱,卡着不上不下的身分在朝中将会更辛苦,景明煌自然不愿看到那种场面。
景明煌噘着嘴,满脸不服的看着窗外生闷气。
你都为我、为国做那么多牺牲了,我怎么可以让你遇到那种窘境?
他宁可当失败皇帝,也绝不做糟糕的兄长,随便世人如何笑骂、怎么评价,去他妈的完美皇帝,只要及格就行,剩下的心力他要留在亲人身上。
「…反正不管你要不要孩子,至少留宿在每位嫔妃寝殿的日子要平均,若是传出某位妃子特别受宠,你有意立她为后等等的谣言,朝中的势力又会开始动荡,你也不愿看到那种场面吧?」
景幽炎似是读出兄长所思,露出温温的浅笑,言语间流露出几许纵容,真不知道究竟谁更年长。
景明煌不甘不愿的点头,上官御见状无奈的苦笑。
这人脾气怎么跟年轻时一模一样,长不大阿…
「至于下毒这种事,紫樱她们应该可以妥善处理,不要闹出人命就好,随便她们用什么方式解决都可以。」景幽炎不再多说,将话题带回正事。
「但这已经是第…第五次左右了?问题就这样一直搁着好吗?再这样下去,【有人在暗中捣鬼】的事会不会传开?」
上官御掰开手指算了算,想到刚刚景幽炎的担忧,不禁谨慎起来。
说得很有道理,但要如何一劳永逸,却毫无头绪。
景幽炎与上官御脸色阴郁,相视无语。
「不能找名目跟她和离,让她回乡吗?」花无踪歪头问。
「哪那么简单啊…不管用什么名义和离,黄家都不会让出妃子的位子,肯定还会再派下一个人来,非但问题无法根治,视和离的理由而定,还可能挑起纷争,麻烦得很。」
景明煌又恢复那难看的懒散坐姿,把矮几当成垫脚台,摊在地上看破红尘似的闭目养神。
「皇兄既然知道麻烦,就应该更谨慎的对待妃子。」景幽炎疲累的叮咛。
景明煌视线飘移,当作没听到。
处理妃子最麻烦的就是【不能闹出人命】。
(当然暗杀有很多种方式,自然也有看似意外身故的做法,但就像景明煌所言,不论是以何种方式离开后宫,只会换下一个人来,劳民伤财耗时费力,徒增千般烦恼而已。)
莫说没惹事的情形下上官御不愿杀人,就是惹事生非也不好让她没命,紫樱在后宫除了监视众嫔妃的举止,还得保护她们的安危,说白了这任务根本是专门来替嫔妃们善后的麻烦杂事,却不得不做。
远远的传来报时钟声,现在已是官员该上工的时刻了。
上官御明面上的职务是御林军副将,再不赶赴操练场他难以交代,花无踪也得前往礼部处理文书,景幽炎与景明煌同样没得闲,各有各的事情得去做,除了景明煌外的人纷纷起身,各自从暗道分头离去。
一室寂静,景明煌望着暗道入口,他知道在那片幽暗中,三人的身影将在错综复杂的曲径里渐渐远去,一缕寂寞忽然窜上心头,他琥珀色的双眼染上淡淡感伤,少年时期的自由潇洒,似乎已是过往烟尘,再不复返…
「…好怀念以前啊…」他随手抚摸着自己最中意的侠客话本,低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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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琉璃宫
紫樱坐在窗明几净的房里对着黄铜镜发怔,陈设素雅的室内简朴得让人难以置信这里是嫔妃的寝室,所有陈设都以红木造就,房里正中央摆了组四人座的方形桌椅,窗边有个梳妆台,其它什么摆设都没有。
这个充满洗炼感的空间里,唯一有装饰的东西就只有床上的被单枕头,宝蓝色的布料上以白线绣着成对飞鸟与藤枝图样,那是她亲手绣上的。
黄铜镜里映出的面容既陌生又熟悉,那不是她自己的脸。
那张脸的鼻上有着几颗点上去的小雀斑,粉嫩的皮肤与红润双唇画上较为暗沉的妆容,以掩盖她那惊天动地有如仙女下凡的盛颜,这张脸她天天画,看到都厌腻了,闭着眼都能画出同样的妆。
虽然不丑,但这副样子她无论如何不愿给上官御看到,每次去天枫寺会合她都要仔仔细细的卸干净,只为了用最完美的样貌与他碰面。
紫樱抚摸着领口上的小龙纹,淡淡叹息。
别的女人化妆是为了变美,只有她是为了不要引人注意,必须乔装得平凡点好执行任务,碍于嫔妃身分(即使有名无实)又不能丑到哪里去(虽然是中级嫔妃,但总得给皇帝留点面子),只得尽最大努力做这种不上不下的乔装,既麻烦看着还不顺眼,每次都会搞得心情不佳。
她摊开信鸽送来的小纸条,纤细如春葱的手指滑过纸卷上的字迹,美丽的眼里染上化不开的眷恋,垂着的嘴角渐渐往上挑起。
【一如既往简单处理就好,注意安全】
字迹沉稳如同那人稳健的步履,紫樱沉浸在最后四个字带给她的喜悦中,即使部属敲门声穿过脑海也恍若未闻,喜孜孜的窃笑着。
「首领交办事情啊?我亲爱的娘娘。」
一个女人的笑声拉回紫樱飘远的思绪,她惊跳起来,连忙将信笺藏于身后。
「谁、谁说妳可以进来的?我还没说好欸!」紫樱恼羞成怒的娇嗔道。
面前的女人五官清秀,看上去跟紫樱差不多年纪,有着柔顺的亚麻色长发,扎着麻花辫,着一身鹅黄色长衫,端着托盘与茶杯,满脸调侃的看着紫樱。
「是是是~娘娘恕罪~可我门都快敲破了,妳还没回应,难道要让我在门口等到茶凉透、腿麻坏,妳才要放我进来吗?虐待下属可不好啊。」
「…我哪有让妳等那么久,妳不要乱说话。」紫樱自知理亏,心虚的摆弄发上装饰,含糊的反驳。
黄衫女人挑挑眉,仍挂着坏笑却没再多说,将托盘放在桌上开始替紫樱沏茶,不待紫樱发话她便径自在她旁边坐下。
「首领确实很英俊,妳到底什么时候要表白?大伙都等得不耐烦啦!」
黄衫女人话才刚说出口,随即侧身避过紫樱喷出的茶水,像是早有所料。
紫樱被茶水呛得差点咳断气,满脸涨红毫无形象的大口呼吸,气急败坏的捶打黄衫女人的手臂,好一会才顺过气来。
「嗳嗳,殴打下属啊,紫樱姐妳这样不行喔~在首领面前就装得温婉体贴,双面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啊!」黄衫女人连连闪避,调侃着。
「阿黎!胡说八道什么!不要瞎说!我对首领没有…没有…」
紫樱满脸绯红拼命辩解,瞥见对方那副了然于心的怪笑,后面的话便接不下去。
「没有什么啊?」阿黎笑嘻嘻的歪头做天真无邪状。
紫樱气恼的鼓起脸颊,即使是成熟的二十九岁女性,谈起恋爱都跟十几岁一样青涩…
当然主因是她毫无经验可言。
「就这么悬着,等妳变老太婆,就更不敢跟首领表白啦。」阿黎催促道。
「…多管闲事,我自有打算,不用妳们操心!」紫樱倔强的撇头。
「欸,受欢迎的人就是这样让人讨厌,算了,反正妳就算变老太婆,也还有无踪养妳嘛~」
阿黎端起自己的那杯茶,轻笑着啜饮。
「无踪?妳又在胡说八道了,无踪只是把我当成姐姐而已,跟他没关系好吗?」
紫樱看向阿黎,大惑不解的摇头否认。
「…我亲爱的娘娘,请妳把心思分一点在旁人身上好吗?」
阿黎按着额头,眼底满是怜悯的回望紫樱,像是她患了严重眼疾似的。
紫樱还打算继续争论,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闲谈,室内又走进另一名女子,她冷蓝色的双眼犹如万年雪山那样冷冽,身材细瘦得几乎难以分辨性别,整个人散发出难以亲近的氛围,跟身上的鹅黄色长衫极为不搭。
「首领有交代该怎么处理吗?」
冷面女子明明眉目俏丽,偏偏神情严肃得让人难以直视,抿着的薄唇即使是在讲话看着也像没开阖,要很仔细瞧才能看到嘴唇的动作,这绝技要是去表演腹语术肯定大赚一笔。
「照旧处理,别闹出人命。」紫樱耸耸肩,示意对方过来喝杯茶。
冷面女子闻言似乎稍露疲态,无奈的叹息。
完全可以理解…紫樱与阿黎望向年纪与他们相仿的女子,同情的想着。
这任务与回答早已重复了好几遍,谁知道那笨蛋嫔妃何时懂得适可而止?能不烦吗?光听着都累。
冷面女子不再开口,大步流星的快步走来,拿走阿黎递给她的茶杯,大口饮尽后随手以袖子抹去嘴边沾到的茶水,动作豪迈跟男人不相上下。
「妳还有没有点女人味啊?阿蓝。」阿黎抵着下巴,嫌弃道。
「不需要那种东西。」
阿蓝锁紧眉头,厌烦的拨动自己齐肩的短发,用行动表示对同僚的驳斥。
「好了好了,再斗嘴天要黑了,我们还是来想想要怎么进行吧,虽然说要照旧,还是得稍微改变作法,比较不会被人发现有人在搞鬼,妳们说呢?」
紫樱拍手阻止两个下属的对峙,正经的问。
「说得也对,每次下毒都会被人凑巧打翻容器未免太明显,即使再怎么傻迟早都会被怀疑,要不这次我们给青碧宫的人集体下药,让她们腹泻得没办法离开茅厕…可要是医官来查很麻烦…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啊?」阿黎一脸认真的提出建议,却换来其余二人的白眼,不平的喊。
「才不要,那是什么臭气冲天的想法,好阴险。」紫樱掩着鼻子嫌恶道。
「同意,哪天我得罪妳了拜托不要用这招。」阿蓝也唾弃的说。
「干嘛!说得好像妳们不会拉屎一样,跟毒杀相比,这只是一点可爱的小玩笑吧?」
阿黎固执的坚持她的论点,其余二人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还敢说我没女人味,妳完全没资格讲话。」阿蓝低声嘟嚷。
「那不然妳说个「有女人味」的提议。」阿黎朝她吐舌扮鬼脸。
「…潜进青碧宫打晕黄玲,让她没办法出席宴会,这样她手下那些宫女为了照顾她也无暇去下毒了。」阿蓝握紧拳头,气势惊人的发表意见。
这就是有女人味的做法??
积怨很深啊…都看到背后有火在燃烧了。
「阿蓝,妳好暴力…就算黄玲整日妒忌别的妃子,总给我们添乱,也不是这样搞的吧…弄不好就得担上袭击妃子的罪名了。」紫樱虚脱的驳回。
这些部属,脑袋里都装些让人无言的想法…虽然她也很想,但不能真动手啊…
唉,难为她们一身武艺,却要为了这些芝麻小事,绑手绑脚的困在后宫,枉费大好青春。紫樱有些离题的想着。
「对了,今天是陛下会来我们琉璃宫休息的日子,不知道他今天又会带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来,他可真可怜,只有在这里的时候能睡上安稳觉,平常还得装成死板板又严肃的样子过活,看他每次来都要玩到筋疲力尽才肯睡觉,就知道他活得多不痛快了。」
阿黎注意到紫樱已经走神,干脆扔下任务不管,掰着手指算了算,歪头满脸同情的说道。
「他上次带了好几只蟋蟀来互斗,听说还是他半夜偷偷摸摸去御花园抓的,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皇帝。」阿蓝冰冷的双眼染上淡淡笑意。
「之前还求我上街帮他买话本,我可得记得拿给他,免得他哭丧着脸闹别扭。」
阿黎咯咯笑着,跟阿蓝两个热络的讨论景明煌。
我们是在讲皇帝的事对吧?为什么像在聊路边嬉闹的稚子?
紫樱听着她们谈话的内容,没能把持住,露出无奈笑容跟着加入谈话。
这位跳脱(根本就是长不大)的皇帝每次来琉璃宫,总是挂着少年似的笑容,朝气蓬勃的拉着所有人一起嬉闹游乐,天枫寺的部属每个都很喜欢他,每次都陪他到大半夜,玩疯了的他会直接倒在宴席上睡觉。
即使很没规矩的满地散落着玩具,也毫不在乎的沉入梦乡,一次都没踏进寝室过,不成体统却在某方面来说极为自制,这种奇特的人格魅力大概正是他能拢络人心的原因吧。
「不知道黄玲妃看到她爱慕的人其实私底下是这样子,会作何感想?但我看她搞不好没差…说不定她喜欢的根本不是「景明煌」…妳们说,她会不会只是喜欢「皇帝」而已?」
阿黎歪头,露出既同情又苦恼的复杂表情,好奇道。
「谁知道呢,这种事不在我们任务范围。」阿蓝移开视线,冷声说道。
「陛下也挺怪的,满后宫美人,就没个他喜欢的吗?」阿黎又问。
「妳可真关心陛下,喜欢他不如去告白呀?」
紫樱突然发现疑似有「报仇」机会,嘻笑着戳戳阿黎的脸颊。
「陛下人很好,我是挺喜欢他的,但不是爱情啊,我亲爱的娘娘。」
阿黎露出像在看傻瓜的怜悯表情,还惋惜的叹气,活像紫樱没救了一样。
被反将一军的紫樱吃了鳖,羞恼的和她斗嘴起来,所以没注意到在旁边毫不关心周遭的阿蓝,正轻轻摩娑着手腕上的挂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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