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并没有回公司。
一辆银白色的玛莎拉蒂在无人的公路上飞驰而过。黎昭双手掌着方向盘,油门被踩到底,借此发泄着压抑的心情。
黎昭无心去管车已经飙到了多少码,她现在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路迢充满戒备的眼神。
心仿佛被千万根针扎着,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她何时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就连几年前,路迢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来找自己,却被自己恶言相对的时候,她都不曾用这般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果然,她还是,恨我了吗?
黎昭想到了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更加难以忍耐。她打开了车的篷顶,让温暖的晚风灌进自己的胸膛,吹醒自己发蒙的头脑。
黎昭在心里劝服自己,她们只是太久没见了,路迢又是这么一个有边界感的人,肯定不希望刚和前女友重逢没几天就被发现了一个不希望被她发现的秘密。
情绪一点点稳定下来,黎昭减慢了速度,看天色也不早了,下意识地就把车朝家的方向开,却在半路换了条道,刚想向私人医院开去,就接到了医生的电话。
“黎总,路小姐去找您了吗?”
黎昭听到这话,拧起眉头。
“她人现在不在医院?”
“是的。我刚刚想去再看看路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发现她已经不在病房里了。”
“调监控,看看她几点走的。”
那头应下,不久后,敲击键盘的声音通过网络传到黎昭这边,带了些磨砂质感。
“七点半,黎总。在医院门口被一辆黑色林肯接走了。”
黎昭看了眼手机,已经八点了。
“她没有给您说一声吗?是去找您了吗?”
黎昭的怒气一下就压制不住了,又是吸烟又是熬夜又是发烧,她赌路迢连吊水都没打完就自己拔了然后未经自己允许就跑了。
黎昭使劲用手拍了一下方向盘,“砰”的一声。这声响夹杂着愤怒和不满,黎昭借此发泄着情绪的不受控。
她只要面对有关路迢的事,就不可能当一个平和淡漠、情绪稳定的人。
未等电话那头的人再开口,她就挂掉了电话,紧接着又拨出去另外一个。
跑车在街边停下,黎昭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时不时抬起手表看一眼,飘忽的眼神和紧蹙的眉头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虑。
手机震动一下,黎昭看了眼最新的一条消息,紧接着向别墅区驶去。
路迢并不知道有一辆银白色的车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自己。
黎昭又对了一下信息发来的地址,确认无误后将车停在了别墅侧边的围栏旁。车篷开着,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第二层还亮着光的窗户,只是不确定是不是路迢的房间。
她打开车门出来,下意识就想往大门走,走了两步又硬生生停下。
她以什么身份去关心她呢?
她吸烟,通宵吸烟。看她今天早上的状态再结合她之前吸烟不喜欢见人的习惯,应该是找的哪个偏僻还有风的地方吸完烟直接来的公司,不然不可能来这么早,也不会因为吹一夜的风把自己吹晕了。明明从不喝冰水,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咖啡也只喝热的卡布奇诺。明明说受不了美式的苦味,今天却带的冰美式。
吹风,熬夜,吸烟,喝冰水,不吃早饭。路迢是忘了自己的身体有多差了吗?
黎昭一想到这就感到无比烦闷,想现在就能把人抓下来带去医院把没打完的吊水打完,却又对近在眼前的别墅大门敬而远之。
路迢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路迢选择装傻。
黎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又转身回到车旁,就依靠着车门,抬头看看亮光的窗户,又撇眼大门,最后低头看着硬邦邦的地面。
她不想见到自己的吧?不然,在医院也不会对自己这么凶。
这个念头一出,黎昭感觉自己刚才还被愤怒占据了主导的亢奋情绪像被泼了冰水,一下就收起了嚣张气焰,随之冒出来的,是百分之八十的理智和百分之十的别扭情绪,剩下百分之十是委屈。
黎昭正要情不自禁的把之前的路迢和现在的路迢对她的态度放在一起对比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来,当时先放弃这段感情的,是她。先抛弃对方的,是她。先拉黑所有联系方式的,还是她。
她似乎,没有资格委屈。
就如路迢现在对她的态度一样,是对毫无好感的陌生人的态度。她深知得到路迢的信任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但她到底还是辜负了这个她当时活了二十三年最来之不易的东西。
黎昭在曾经恋人的楼下,回忆着过往,任由愧疚不断侵蚀着她的内心。但她现在在楼下,看不到二楼在房间里的路迢。
此刻,路迢无力地蜷缩在地毯上,薄薄的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后背上,凸显出脆弱的脊梁和蝴蝶骨,使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易碎。她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早知道不这么早把药收起来了,路迢艰难地抽出一丝理智想着。两片药已经对她没用了,但她现在连站起身都做不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住自己的手臂,企图用疼痛来唤醒自己的知觉。
这样的痛苦已经持续了三年,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接受发病时的各种躯体化,却接受不了发病时大脑不受自己控制的思念黎昭。
这太危险了。
骨头像是在被蚂蚁啃食一般,血液也仿佛凝固了,路迢用头抵着沙发,哆哆嗦嗦地将左手举到自己面前。
她看着那条静静蛰伏在脆弱血管处的疤,第一次生出了再添置一条的想法。
那就,以痛换痛,以清醒换沉沦。
黎昭在昏暗的楼下,站在车旁,一楼的灯逐渐都熄灭了。她望着二楼那唯一一扇亮着光的窗户,点起不知是第多少支烟。夜光把她的影子拉长,孤人成双。
无声,寂静。
这一夜,她们近在咫尺,却又相隔万里。
无力,空虚。
她们不知彼此心里的脆弱与无助,但都在希望着,明天的朝阳可以晚来一点。
这样放纵的思念是不是就能久一点。
随着夜色渐渐淡去,天,悄无声息的亮了。寂寞夜晚无声地告别,只有微风轻轻吹拂过黎昭的面颊,仿佛在诉说昨夜未说尽的悲词。
黎昭用脚尖碾碎最后一支烟,深深地看了一眼亮了一整夜灯的房间,打开了车门。刚想坐进去,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黎昭整个人猛地一顿,迅速拿起手机查看。
微信发来的一条信息。
L:对不起。
三个字猝不及防闯入视线,黎昭瞳孔微缩,手有些抖,不敢相信地将这简单的三个字看了六遍。
刚看到第七遍的时候,信息撤回了。
黎昭皱皱眉,不懂手机那头的人想干些什么。倒也不急着走了,只是站久了有些累,黎昭坐回车里,静静地等待下一条不确定能不能等到的信息。
黎昭此刻的脑子也不太清醒,她找出了车里备着的薄荷油,打开闻了闻。
一夜没睡让她此刻也很疲惫,但她还是转动着脑子,思考为什么路迢会把她拉出黑名单,还发了一条那样的信息。
她在对不起什么?
如果可以,黎昭希望是因为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因为在医院那两句态度强硬的话语。
她太了解路迢了。
手机再次震动,她捞起来看了一眼,可内容却让黎昭失望。
L:黎总,我发烧了,今天请一天假。
黎昭看着那条信息,心里不爽。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她上条信息的事。
她打字又删掉,最后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Z:上条信息怎么撤回了?
L:给女朋友发的,不小心发错了。
黎昭拿着手机的手猛然收紧,双眼死死地盯着最新的那条信息。
L:昨天惹她生气了,哄到半夜。你和她头像有点像,没看清,不小心发错了。
路迢发出信息,此刻的她还躺在地毯上,打字都用了十分的力气,她没再管黎昭,费劲地将自己弄到沙发上,给林叔发信息。
五分钟后,林叔端着早餐敲响了门。
路迢看着色香味俱全且种类颇多的早餐,却感觉不到一丁点食欲。但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经不住大作,发烧且发病,免疫力再不提高一点她又要离疗养院不远了。
她尝试着吃了几口吐司,只是咀嚼了几口,就受不了的跑进卫生间全吐了。
林叔站在门口,心疼的看着却不敢迈进房间一步。
最后,路迢还是强压着反胃的感觉喝了杯豆浆,林叔这才放心的把剩下的早餐收回去。
林叔到了楼下,回头看看路迢紧闭的房门,处理好早餐后拿出了手机,点开备注“老爷”的人的聊天框。
黎昭看着久久没再有动静的聊天框,再看看上面两句,用力抿住嘴唇,试图将怒火强压下去,可内心的愤怒却像要炸裂开来。
她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关上灯的房间,启动车子,让油箱承受了她的怒火。
路迢翻出葡萄糖正喝着,虽然耳鸣还没完全消失,但她觉得自己听到楼下传来了很响的车辆发动的声浪。
她所住的别墅区是独栋的,每一户之间离的距离比较远,一般不会有人把自己的车停到别人家楼下,还大清早就发出如此噪音。
路迢看了眼黎昭刚刚回自己信息的时间,又走去阳台向下看,什么也没有。
她又走去另一边的窗户,探出头,发现地上有一堆烟头。
那一瞬间,心头仿佛被触动,酥酥麻麻的感觉深邃且强势地占据了她的内里。
会是她吗?
半晌,路迢笑了。
是不是她又如何呢?
路迢伸展了下自己僵硬的身体,又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吃了片安眠药,强制自己休息。
她吃完一片后,思考了片刻,又加了一片。
睡觉吧,梦里的她,会和十八岁那年遇见的她一样。
耀眼,温柔,爱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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