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的位置,也依然与水有关。只要沿着眼下这条溪水,再行个十多丈,便是他所在之处。
阿秋屏住呼吸,继续闭目凝神感应流水的变化,和踏步行走之间,自身方位的移转。
她不敢出声,却是怕他听到了,立即离开。故而不自觉间,用上了她自创的“地隐”之术,将呼吸与心跳皆隐藏于万物的波动之中,无声无息向目标地段靠近而去。
虽然这段溪流只得十多丈,她却能明显感到其水性的变化,最明显的,便是水的温度渐渐由寒转温,且沿途生长的植物亦从无序蔓延生长的闲花野草,渐渐变作了各色药草灵植。仅从植被的改变,亦可感到这段是有人特意培植。
再行得几步,便可嗅到空气中阵阵药草香气浮现,纷纭多姿,有些是她所熟悉的,亦常用于治内伤外创,但细辨起来,还有些药草的香味,却是她闻所未闻。
到得此刻,她心中已然十有**肯定,这里便是栎阳神君常年疗伤的隐秘之地。从阵法上看,此地处于生门,地底亦有生生不息之灵枢地气温养,恐怕整个建章宫的最佳疗伤闭关圣地,便是此处了。
前方的香气愈加浓郁,经由水温释放后,竟隐有馥郁醉人之意。
阿秋鼻中虽吸入香气,却未曾在意,脚下仍是一步步向着感应的方位行去。
但片刻之后,她便醒觉大事不妙,慌忙睁眼,却已来不及。
她整个人已一头栽到温泉水中,立即湿漉漉地坐起,满头满脸皆水,一时之间尚来不及适应看清周围事物,只听得脑后风声唳然。
她本能地后靠,同时猛提左肘后击,这是刺者常用,防止人从后偷袭的身法。
只听得一声钝重冷哼之声,却是她结结实实击中了对方左肋。她大惊之下转身,却见水雾掩映之中,一张俊秀深邃,棱角分明的男子脸庞,正怔然凝视着她。只是他的面色苍白如金纸,显然是元气不继。
这张脸庞刹那间映入眼来,却似电掣雷鸣一般,仿佛劈开了她前生的记忆。
好似,很多记忆电光石火般,匆匆掠过,却又看不真切。
她猛可里只觉得一阵头痛,立即伸手抚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多看得一眼,她立即自觉地转身闭目。
因为那名男子散发赤身立在温泉水中,并未着任何衣裳,故此身上一览无余。
当然,她完全忽略了她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因为衣裳经水,都贴在身体上。
唯独眉心跳动的灼热感,更加明显。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来此的目的,结巴开口道:“所以你……您,便是……栎阳神君。”
她亦终于想起了方才一瞥之间,看到他散于身后沾着水珠的长发,宛若银丝般闪亮。
在这里的,除了栎阳神君,自然不会有别人。她起先认不出来,是习惯了他戴着面具的样子。
她亦万万没有想到,面具后的这人,容颜如此年轻。她本以为栎阳神君长居建章宫,自前朝起便是如此,即便没有七老八十,四五十岁总该有了。
她再想起自己方才那一记肘击,可是用了全力的,不由得更加慌乱,不等他回答便道:“我刚才出手可重?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是您。”
背后的人却并无怒意,淡淡地道:“还好。你一直如此,出手不分友敌,没轻没重。”
阿秋却听得一阵错愕。她一直如此?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栎阳神君跟她很熟么?
她再以眼角环顾四周,显然的此处正是一座天然的温泉池,四面假山环绕,池中沉浮着各色药材香草,有一部分甚至是新鲜的,便是直接从池畔采撷而下。这天然依据地形而成的池子并不很大,她和栎阳神君二人呆在其中,显而易见地……是有些挤了。
阿秋一念及此,立即讪讪然地起身道:“我冒昧了,打扰神君在此沐浴休养,我这便走,这便走。”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自水里站起来,也不管自己湿漉漉地如同落汤鸡一般,便向岸上爬去。
全不知她这衣裳湿透的情形,落在身后那人眼中,只觉得莫名不适。
那人断喝道:“你这一身里外全湿的,不成体统,却是要到哪里去?”
阿秋没想到他还有闲情管这个,心中一边诧异,一边道:“不要紧的。虽然这样子有碍观瞻,可也比……”她打住,心里想的却是,也比和您老泡在一个池子里,共沐香汤,总归要成体统得多了。
她只来得及说这一半,便觉得身后风响,这次她学了乖,不敢再还手,怕再将他打出个好歹来。
她只觉得后颈上一紧,已是被对方拎在手中,如拎小鸡一般,直接地丢到了水中来,“哗”的一声,直溅了她满头满身的水花。
栎阳神君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身无寸缕的情形,径自坐下,只露面容在水上,近距离地瞧着她,语带威胁地道:“你先在这里,等我想出方法弄干你的衣裳,再送你出去。”
他又补充道:“横竖这些都是药草,浸在里边对你也不会有害。”
阿秋瞧着他近在咫尺棱角分明的面庞,不知为何心跳得异常地快,亦学他一般,直将整个人缩入水下,尴尬地道:“那你快想办法罢。”
但她的脑海中,模模糊糊似有印象,就是这一模一样的情况,似乎曾经发生过。
但很多细节,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也不记得当时身边的人了。
栎阳神君没好气地瞧着她,道:“你先说,你为何非要跟来这里。”
阿秋张口便道:“我只是想着你受了伤,不知道伤情如何,我想我也许可以帮得上忙。”
她刚说完,却意外地觉得,自己似有些心口不一。
她当时几乎是本能地,便深入这阵法,追寻而来,当真仅是因为担心栎阳神君的伤势吗?
那更多像是她说服自己的,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而真正的原因,则是她对栎阳废宫的一份好奇,一种突然生起的探究的心思。
仿佛这里的一切,于她早有一种熟悉如故的呼应。哪怕是一座迷宫,却也是她记忆里摸索过千百次的迷宫回廊。
还有便是在他转身离去那一瞬间,她所产生的,几乎是本能地,不想被他抛下的冲动。
更准确地说来,与其说是不想,更不如说是害怕。
她只露着头,就这么有些惶恐地瞧着对面的人。
栎阳神君不出声,只默然瞧了她片刻,一双幽深的眸子不辨喜怒地道:“你确能帮我。但你定然不愿意。”
阿秋没想到他竟然将她的话当了真,诧异道:“我自然愿意的。你……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未曾有过半分回报。”
栎阳神君听她这般说,却是呆了半晌,而后苦笑道:“你连嫁我都不愿,这个,就更不会同意了。”
阿秋听着他的话,似乎明白,又似乎糊涂,道:“这又和嫁你有什么关系?帮你不见得一定要嫁你啊!”
栎阳神君长吁一口气,斩钉截铁道:“你伸出手来。”
阿秋不明所以地自水下伸出右手来,向他那边伸去。
才伸到半途,已经被他的手一把握住。
说起来,他也已经拉过她的手多次,论理并不会有什么尴尬。
但这次被他扣住手心之后,阿秋感到他的真气源源不断地通过手心送入自己的经脉之中,奇异般地与自己原本的真气融会贯通,直如泥牛入海般水乳交融,毫无凝滞。
阿秋在地底墓室武阳陵入魔怔时,他也曾这般送入真气,帮助稳固住她的心脉。
但那时她全副精力都在于克服幻象魔音,并未有空细细分辨他的真气究竟有何特殊。只觉他的真气天然便与她融合,甚是奇妙。
但此刻耐心感应下,她立刻觉知了其中具体的奇妙之处。
简单说来,便是他与她的真气一体同源,却有阴阳的不同,一个是阳中有阴,一个却是阴中有阳。因此天然相合,且能往复循环而生。
她由得他一丝内劲真气入侵,随肺腑脉络而运行,便等于任他巡行了她的身体一周,且所到处均有阴阳相融的奇异感觉。
阿秋再不懂事,亦突然间飞红了脸,立刻便要将手硬抽回来,口中慌乱地道:“这样……果然不大好。”
但她晚了一步。
未等她将手抽回,栎阳神君已然手上发力,瞬时将她拉了过来。
于是,她再度抬起脸来时,已和栎阳神君不仅是面对面,而是近在咫尺,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膛里的心跳,和呼吸的热气。
他的眸子深幽如海,其间却闪烁着令她迷幻的星火。
她听得他轻声地道:“你说过,你曾和他人私定终身,那么现在和我,又有何不可?”
阿秋完全来不及想,他这话可有任何逻辑,却已觉得昏天暗地地,他的吻已然攫取了她的唇,且半分不由她抗拒。
她本能想要挣扎,却在手掌碰上他的胸膛时,就立刻软了下来。
体内真气如汪洋大海肆意磅礴而出,在遇到他的至阳真气时,几乎溃不成军,全面地被他吸收化纳,而后进入生生不息的循环之中。
还好,他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但仅如此,已令她心头剧颤,脑海中混乱作一团。
什么叫“和他人可以,和我又有何不可?”
她听得他轻声在她耳畔道:“现在你,可喜欢我?”
最要命的是,她找不出半点反对他这个说法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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