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小院里梧桐叶遮蔽，安静极了。
我呆坐着寝房的门槛上，想起与顾易水过往种种，悔恨不已，若不是因为他，我还在自己的农家小院里优游岁月，安度余生，何至于深陷这个泥潭。
一年前，京都八百里外砚山脚下，我正在村旁的河边抓鱼，轻巧的竹篓刚扎进水里，就听到河远处有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循声望去，一男子正在河中拼命挣扎，我忙寻了根竹竿，将他从河中捞起。
“多谢姑娘相救。”
这就是我与顾易水的初识，我救了他。
我仔细看着面前的男人，眉眼如画，只是这脸色……苍白了些。
他腹部中了箭，血流不止。我神色一紧，这个人不是个善人吧。
对上我警惕的眸子，他忙解释道，“我叫顾易水，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路遇盗贼抢劫，中箭跌进了河中。”
我将昏迷的顾易水带回家中，苦恼不已。村有严规一则不得外人进村，二则男女不得同室而居。
爹娘远在外地，家中只留我和一条大黄狗，这两条规定简直是给他量身打造。
村长柳二叔也就是我们村的神医，我必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既能让村长同意顾易水进村又能让村长给他看病。
“我们村五十年来只来过两个外人，一个是那位，一个就是你救得这个顾……叫顾什么？”柳二叔苦着脸，无奈说道。
我小声道，“顾易水。”
“阿喜，你要知道，咱们这个村子之所以存在完全是为了庇护你的安全，你身份特殊，不能私见外人。”
“柳二叔，您误会了，顾易水不是外人，他是爹娘在给我相看的上门女婿，来的路上不小心遇到贼寇受了伤。”
“上门女婿？”柳二叔眼里闪过诧异，他想了想，才道，“他是何出身？”
“他……”我哪知道，“柳二叔现在哪里是问他来历的时候，您先去给他看病吧，他都昏迷了。”
柳二叔忙了一整晚，才将顾易水从险境里拉出来。
“柳二叔，喝口水吧。”我看着柳二叔因拔箭，满头是汗，端了碗茶给他。
柳二叔看了我一眼，接过茶碗道，“明日清晨他就该醒了……小伙子长得模样倒是周正，你阿爹选人还算不瞎眼。”
我讪讪一笑，扯开话题道，“柳二叔您受累了，这会子已经到了深夜，您先回去歇着吧，我在这照顾他。”
“好，他没什么大碍，你也能可去睡会儿。”
我守着顾易水直到第二天清晨他苏醒过来。
“怎么样，你觉得身体还好吗？”我问道。
“还好，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慢慢挪腾着自己，欲坐起身。
“箭镞已经取出来了，你不宜挪动。”
他看了看周遭问道，“这是在姑娘家？”
“嗯，砚山柳村。”
“我不知此地，敢问离京都还有多远？”
“砚山是一无名之山，不为外界所知，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砚山距京都尚有八百里。”
“姑娘叫什么名字？”
“姜喜。”
“姜姑娘是一个人住吗？”
“爹娘这段时间去了外地，只我在家。”
“八百里说远也不远，五日快马便能到京都，”顾易水忽然说道。
我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接着就听他说道，“姑娘亲眷都不在家中，我若在此养伤，会影响姑娘清誉。我三叔顾锦荣是礼部尚书，姑娘可帮我找人带信到京都顾府，让三叔尽快派人来接我。”
我没想到他竟会想到这些，只是，我开口道， “怕是有些难，公子不知，我们村隐于山林，少与外界联系。为防不测，也只有每月初一村长会派人去京都了解天下局势变动，现在刚过了初一，要等到下个月再有人去京都时才能带信。”
“是我拖累了姑娘。”
“你就在这踏实养伤吧，而且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向顾易水说出了将他编造成我未来夫君的事情，“待到下个月，我让人给你带信回去。”
顾易水愣了愣，才又向我道谢，“多谢姑娘。”
“你叫我阿喜吧。”
“阿……喜，你喊我易水就好。可我若是日后离开，你怎么办？”
“也不妨事，权宜之计罢了，你若是不介意，待你伤好，我就告诉村里的人，我不想要你了。”我冲他歪头一笑。
顾易水面色一怔，思索片刻后，问道，“姑娘芳龄？”
“十六。”
顾易水道，“我年十九，青州顾家第三十四代嫡长子，名下庄子一百零八个，铺子六十余个，家境还算殷实。阿喜你若是不嫌，我们可真的定下亲事，保你名节周全。”
顾易水说得我呆住了，“你冲动了，我并没有要迫你娶我的意思。”
“你不愿意？”顾易水问道。
“我……”其实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救他也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我还是想找个爱自己的男子。”
“抱歉，是我唐突了。”
“我明白，你也是为我好，但无需为此搭上我们二人的终身。”
“大苍礼法甚苛，若是我走了，阿喜你会受不住旁人的闲言碎语。”他有些不放心，忧虑道，“我家虽微末，但也算得上世家，我看多了女子被世人恶语相加以致郁郁而终的事，女子不易，你年纪尚轻，还不晓得其中厉害。”
我笑道，“村里的人良善，他们不会去嚼舌根的。”
“你不是说村子男女有大防吗？”
他倒是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该怎么说呢，村里对女子贞洁甚为看重，若我与他同室而居数日又分开，少不得又好事的阿婆阿嫂会编排我，村里只有村长知道我的身份，若真有那么一天，只得请村长做主，让大家少在我面前胡言乱语。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搪塞道。“我的名节我自己能保全，你不用忧心。”
顾易水见我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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