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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兴国有女初长成

一、烛光

“阿姆,这个太苦了!”四岁的安宁始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要喝那些黑乎乎的水,趁着李司仪不在,她立马向极宠她的乳娘撒娇,这样就可以少喝点那个叫药的鬼东西。她有些害怕李司仪,因为她总会向父皇打报告,明目张胆地细数她的诸多‘恶行’——昨日又未喝药,今日又去御花园爬树,明日又捅了院子的蚂蚁窝。虽然父皇听到这些总会宠溺地抱着她笑,也并没有责罚她,但她可不想成为父皇心里的坏孩子,也不想总听到父皇说:“宁儿,你身子弱,要按时喝药,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知道吗?”她哪里弱了,又哪有什么危险,明明自己比那些蚂蚁强大得多嘛!

安宁很喜欢父皇,自从可以穿上小花鞋在地上随便走了之后,她就总是偷偷地去找他,当然,后面也总是跟着一群甩不掉的侍女和内侍。她住的地方和父皇很近,有时她会在一个很大很高的屋子里找到他,父皇坐在上面,下面站着好多好多人,他们一边穿着蓝色的衣服,一边穿着紫色的衣服,那里她只认识张恒舅舅,他的官名叫丞相,而父皇的官名叫陛下,还有些人的官名叫侍郎,尚书什么的。她总能躲过内侍,奔向父皇大大的椅子,拉住他的衣角,父皇便会将他抱在怀里听下面那些人说话。父皇有时也会在一个装满书的小屋子里,安宁更喜欢那里,因为那里有毛笔,她可以坐在父皇身边画画,大多数是给父皇画上很多胡子和眉毛。如果父皇不在这两个地方,就是去母后和杨妃住的屋子里了。母后是张恒舅舅的姐姐,但不是安宁的母亲,安宁问乳娘她的母亲在哪,乳娘告诉说母亲在天上,可奇怪的是安宁每次抬头看天时,只有白色或灰色的云、鸟、让她睁不开眼的太阳,还有蔚蓝的颜色,哪里有人啊。与母后相比,杨妃更好看些,父皇也总去杨妃那里,不过好像杨妃的哥哥之前做错了事,被父皇关起来了。后来父皇在她哥哥家时见到了她,便把她带到宫里来,再后来杨妃的哥哥也回家了。父皇还会经常去一个地方,叫慧安殿,那个屋子好大好大,安宁也只去过一两次,奇怪的是那里面除了父皇,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宫女内侍都只站在门外,更奇怪的是,有一次她进去找父皇,竟看到父皇在流眼泪,她就用小手把眼泪擦掉,可这滴擦掉又流出一滴,她擦不过来,也急得哭了,父皇就抱着她哭得更伤心,她不喜欢父皇哭,因此也不敢再去那个地方了。

转眼到了冬日,安宁正趟在床上装睡,偶然看到一个侍女灵儿轻声进来,将点燃的蜡烛放进灯台上,忘记盖上罩子就下去了。当时李司仪去外取暖手炉,乳娘也出去了,只有她自己在。她很喜欢光,便爬到椅子上将蜡烛拿下握在手心里晃动,真好看!那朵光好像在跳舞,她又将蜡烛横着举起,抬起头来看着忽明忽暗的烛光,谁知这时蜡烛流泪了,还恰巧滴到她眼睛上,好热好疼,她顿时扔了蜡烛大哭起来,模糊地记得,有人立刻冲进屋里,还有她最怕的医官也马上来了。后来父皇和杨妃到时,屋子里便跪了一地。父皇厉声问责,李司仪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父皇当时就命人将侍女灵儿拖了出去,又亲手给她抹上医官调制的药膏,替她吹着眼睛。那药清清凉凉的,闻起来挺香,还掺杂着父皇的气息,安宁顿时觉得眼睛也不是很疼了,用小手去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她伸手要父皇抱,可父皇这次并未将她揽在怀里,而是沉声问她蜡烛很烫,为什么要拿在手里。安宁知道父皇沉声时便是生气了,因为在大屋子里父皇沉声和那些人说话时,他们都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安宁小声地向父皇承认错误,说她只是觉得蜡烛上的光很美,所以才去拿。父皇并没再说话,安宁偷偷睁开没有受伤的右眼,看着父皇正愣愣地盯着自己,想着父皇在生气,便又低下头去默默哭了起来。父皇见状以为她不舒服,又让医官看了好久。才得知除了眼睛需要休养换药,并无其它大碍。可爹爹仍然绷着脸,命安宁去杨妃那里养病。

杨妃对她极好,总是给她吃甜甜的杏仁酥,帮她换药,给她讲故事。她的眼睛很美,虽然安宁觉得那里好像藏着点伤心。她知道爹爹还在生她的气,因为自打去了杨妃那里,她再没见到爹爹。听说爹爹最近总是在慧安殿,安宁也不太敢去找他。她还想念李司仪和乳娘,想乳娘抱着她,想李司仪说说她,可她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安宁的眼睛已渐渐好了,但心里却总闷闷的,她想回自己住的地方,那里可以很快就看到爹爹,还有乳娘和李司仪在。她知道等再见到爹爹时,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她再也不敢做危险的事惹爹爹生气了。可爹爹什么时候能来看他呢?

战紘已经半月未见安宁了,自从她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这么久没见到她。事实上他不敢见,一想起安宁受伤的样子,一想起她说自己喜欢烛灯,战紘心里对慧儿的愧疚就越多一分。安宁和她母亲一样,都喜欢烛光,而他对安宁与她母亲也一样,都没能保护好她们。最近他常安慰自己,杨妃人很细心,会将安宁照顾好的。正和他想得一样,前几日杨妃派人传话说安宁的眼睛已经痊愈。他不能再躲在慧安殿了,他想他和慧儿的女儿,想抱着他的天使,感受慧儿为她留下的微弱又温暖的烛光。

然而他到杨妃殿中时,看到的却是一个坐在窗口默默发呆的安宁,这哪里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儿?看到陛下站在安宁身后黯然神伤的表情,杨妃请罪道:

“是妾未照料好兴和公主,辜负陛下重托,请陛下责罚。”

安宁听到门口有声音,便走出来,正巧听到杨妃的话。转而看到爹爹,激动地跑过去搂着爹爹的腿不放:

“爹爹,你终于来看宁儿了,宁儿好想你!”

战紘看到活泼如初的安宁,心里顿时一暖,还好安宁还在。正要抱他在怀,谁知安宁跪在他脚边,正正地行了个礼,急切地说道:

“父皇请不要怪罪杨妃娘娘,她待安宁很好,总是亲手为我换药,抱我出去闻梅花香,还给我讲故事。安宁很喜欢她,可是安宁更想念父皇。安宁知道父皇是因为安宁闯了很危险的祸才生安宁的气,安宁知道错了,安宁再也不拿蜡烛玩了,请爹爹原谅宁儿吧!”

战紘没想到四岁的安宁能一口气说这么久,心里既是开心又是后悔,开心的是安宁如此懂事,后悔的是为什么自己不早点来看她,让她自顾自地伤心。他立刻将女儿抱起,替她擦去眼角刚刚留出的泪滴,温声言道:

“父皇没有生气,只是担心宁儿,父皇也想安宁。”

“那父皇能不怪罪杨妃娘娘吗?”

“父皇没有怪她,杨妃你也起来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谢陛下,妾不辛苦。”杨妃低首道。

“父皇,安宁可以回去住吗?那里离父皇更近些,能时常见到父皇。”

“好,都依我宁儿的。”

第二日,安宁回了自己的住处,兴奋地跑向在门外迎接的李司仪和乳娘,一把抱住她二人,李司仪立马给安宁系上件斗篷,抱着安宁流泪道:

“我的好公主,杨妃娘娘对你怎么样?这几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一旁的乳娘也早已满面泪珠,又焦急言道:

“外面冷,公主身子弱,快先让公主进屋暖和着吧。”

言罢,两人抱着公主三步并两步地走向屋里。安宁这时才看到跪在两侧迎候的宫女内侍,便跟李司仪说:

“李司仪,让他们都起来进屋吧,外面太冷啦!”

“公主体恤你们,让你们都起吧,一会儿到屋内见过公主。”

“是!”

“公主,眼睛还疼不疼?这几日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这刚半月不见,怎么就瘦了许多。”李司仪一边给她换上屋内的衣衫,塞了个暖和的手炉,一边关切地问道。

“知道公主今日回来,奴婢特意作了杏仁酥,还是热的,公主快尝尝。”乳娘也在一边忙得不停。安宁一边回应李司仪,一边吃着杏仁酥,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了,于是满足地抱着两人说:“李司仪,乳娘,我好想你们呐!”谁知二人又哭起来,乳娘哽咽说道:“都是奴婢未能照顾好公主,让公主受苦了。”李司仪也抹了抹眼泪说:“公主,咱以后再也不能去摸蜡烛了啊!”“嗯,我再也不闯祸了。”看着安宁认真严肃的小脸,两人皆破涕为笑。李司仪想起外面的宫人,将安宁安置好,和乳娘两人整理下面容,让他们进屋来。只见一个个宫女与内侍鱼贯而入,却悄无声息,在门口依次跪下见礼,齐声问安。安宁让他们起身,看到有很多不认识的面孔,于是问道:

“司仪,灵儿和云儿呢?好像以前很多人都不见了,是他们今日不当值吗?”

“回公主,灵儿,云儿,还有那些今日没来的宫人,都已经到了出宫的年龄,放出去了。这里面有很多是内务府新派来侍奉公主的。”

李司仪恭敬地回应安宁,然后转身向那些宫人严声道:

“新来的宫人,还不快依次向公主问安!”

宫人们知道,刚刚李司仪说放出宫的那些人,其实皆是在公主受伤那夜当值的,忘盖灯罩的灵儿早被当众杖毙,余下的宫人也全都挨了板子,做了下等使役。陛下念李司仪与公主乳娘是前主母的旧婢,又将安宁从小带大,便免了板子,要罚她们出宫。结果二人在慧安殿门前跪了两日,恳请陛下让她们留下。公主从杨妃处回来后,陛下才让她们重新侍奉。二人感念陛下信任,又对公主心生愧疚,因此对自身和宫人要求更为严苛。谁若稍有错失,李司仪便会重重处置。宫人们于是日日吊悬一颗心,仔细做事,生怕哪天不周全,重走了灵儿的路。

安宁自是不知这些,仍如此前般顽皮。李司仪自幼便在慧儿身边侍奉,也是慧儿的伴读,因此读过些书册,有时为了防止安宁外出玩闹伤了自己,便会在室内教她识字,没想到安宁学得极快,到年底时,已经能将《三字经》读全了。战紘看到年宴上向他展示《三字经》的安宁,会心笑着。转眼间女儿已经五岁,是该给她找个老师,让她长大后也能和慧儿一样。

二、杨妃

兴国的建立虽然结束中原十余年的动荡不堪,却也是从无到有,百废待兴。因此战紘自称帝以来勤勉治国,从未懈怠。他虽是将帅出身,在文治上也颇有手腕,既倚重曾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将领,拜副帅张恒为丞相,封其姐张娴为后,列各位主将为兵部要员;又开科取士,广揽文才,破格提拔,用以牵制旧臣。随着朝局稳定,一切步入正轨后,进谏陛下充纳妃嫔,延续皇嗣的奏章断续摆在战紘眼前。起初他对此视而不见,无论何人的奏本皆原封退回。谁知有冥顽不灵的文臣继而在朝堂上当面进言,战紘命他呈上玉圭看了看,随即将其突然扔予他面前摔个粉碎,沉声道“若再有言及此事者,有如此圭”。从那以后,群臣虽然忧虑国无后嗣,但也再未敢直言此事,谁知未过多久,陛下便纳了一名杨妃,众臣的心也随之放下了。

然而,杨妃的出现并不偶然。一日战紘率诸臣于园林围猎,兴致大发,遂命人当即架起篝火,烤食野味,君臣共享。他端起酒盏,看着眼下围坐一团的将领,回想起举兵起事的时光,于是让诸将随意聊聊当时觉得自己打得最痛快的仗,不必拘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劲头十足,还讲了许多趣事,乐得前仰后合。见张恒只听不言,战紘便谐揄道:

“副帅觉得哪场仗打得漂亮啊?”

“回主君,属下愚钝,一时未能分个高下。”

“副帅向来直言,今日怎得如此,必要你说一个!”

“是,属下觉得有一场战役刻骨铭心,在情势惊险万分时能险中求胜,打得十分漂亮,可惜属下并未参与。”

“哦?说来听听!”

“回主君,是昆山战役,当时我军大部分主力皆被敌军牵制于岭西,主君仅率近卫营便迅速突破岭南围剿,实现两面夹击,以最少的消耗全歼昆山军。属下认为主君这场仗是于绝处逢生,又以少胜多的典范。”

战紘不会忘记那场生死之役。当时黑骑主君和近卫营近百余人已被围困数日,若非近卫统领杨复与自己更换战袍,冒死突围掩护,自己没有可能杀出重围,解岭西之困。战紘还记得再见到杨复时,他已深中数箭,奄奄一息,他身上的主君战袍也早已血浆满浸。军医们竭尽全力终于救得杨复一命,战紘更亲自为其换药包扎,他知道杨复那次不仅救了自己,更救了整个黑骑军。然而这个人已在牢狱中待了三年,因为他的失职给战紘带来与最爱之人生死相隔的苦痛。战紘顾着此前的君臣恩义并未杀他,却再不想见他,于是一直将他关在牢里,但仍命人照顾着他的妻儿。战紘知道张恒故意谈及此次战役,是想再次为杨复求情。

“他的儿子多大了?”

“已经六岁了,那孩子是练武的料子,臣也一直派人教导着。”张恒知陛下问的是杨复之子,细致答道。

战紘再没问下去,又喝了些酒,将剩余的烤肉分赏诸将,自行回宫去了。那天晚上,战紘又去了慧安殿。那是属于他和慧儿的地方,那里有慧儿常穿的盔甲,有她为他缝补的衣衫,有她喜欢的烛灯,还有她的微笑。他又流泪了,在她面前。他跟她说,他们的安宁很好,过得很快乐,他们的兴国也很好,天下现在正是她愿望的样子,如果他一直这样努力,她能不能多陪陪她,哪怕只是在梦里。

第二日下午,战紘处理完朝政,起身换上寻常的微服,出宫去了。过了很久,马车终于停在一处狭小的院落前。这是战紘第一次到杨家。院门虚掩着,从院外的矮墙里传出武剑的声音。近卫轻声将门推开请战紘进去。正武剑的男孩停了下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向门口走来。

“你是谁?”

“你叫杨震?”

“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你的母亲,她在家吗?”

“在,你等一下,我去叫母亲。”

身旁的近卫刚要发声,被战紘抬手制止了。不一会儿,一位身着朴素的妇人走出门来,看到来人,慌忙带着男孩向前跪倒,颤抖道:

“罪妇 罪妇叩见陛下。”

那孩子不知母亲为何如此,抬首低声唤了声:

“母亲,你怎么了?”

“快叩见陛下!”说着将孩子的头按在地上。

“起来吧。”

“是,谢陛下。”妇人立刻起身侧立,请战紘与侍卫进屋。

“朕记得曾派了些人来照管着,怎么弄得如此清冷?”战紘看着屋里虽干净整洁,陈设却极为简陋。

妇人以为陛下在责怪,立即跪地说“回陛下,罪妇深知罪孽深重,现在的一切已承陛下大恩,万不再敢劳烦宫人,因此私自恳请丞相大人将宫人请回内府,罪妇有违圣意,请陛下责罚!”

“你起来吧,不必如此。张恒说有师傅指点孩子练武?”

“是,承蒙陛下与丞相照拂,震儿已学武两年。”

“让朕看看你的剑法。”

男孩看到母亲对战紘如此敬畏,心里也有几分畏惧,垂手说声是,开始展示练了多次的招数。战紘看这孩子确如张恒所言,是练武奇才,悉心培养,定成大器。待男孩武剑完毕,战紘言道:

“招数记得很熟,只是力道还不够,练武就要吃苦,知道吗!”

“知道了。”在杨震记忆中,除了母亲和师傅,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指点,让他心中既有畏惧,也有一丝暖意。

“读书没有?”

“回陛下,只是罪妇教过他识了些字,还未曾读书。”

“这个年龄,该读些启蒙的书。”

“是,罪妇谨遵陛下教诲。”

“你应勤苦练武,好好读书,不可辜负你母亲的教导!”

“是!”男孩不禁微微抬首,望向这个让他又敬又怕的人。

战紘沉默了一阵,说道“你母子二人不必过得如此清苦,明白吗?”

“是,多谢陛下盛恩!”

战紘自昨日听张恒说起杨复,心中多少有些感怀。因为他有时会怀疑,对杨复的惩罚是在为自己逃脱害死慧儿的责任。但他又无法面对如此微妙的心理,只能通过弥补他的家人隔离这种自我怀疑。可看见他妻儿艰涩的生活和对自己的畏惧,战紘心里并不舒服。

就在战紘无声走出院门时,一位女子正拎着菜篮进来。她迎面见家中有客,本想见礼便回,不料看着客人的凝视,以及跪伏在侧的嫂侄,亦跪下拜见贵人。

“你抬起头来。”女子默默抬首看向他,这个人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战紘继续看着那双眉眼,像极了慧儿的眉眼,那微微蹙起的眉在隐藏着自己的不安,和突袭伊犁军那晚看着他的慧儿一模一样。女子记得,上次丞相大人来时,也曾凝视自己,只是眼中只有惊异和思虑,未如此人像要望穿她一般。

“你是这家里的人?”冰冷的文句打破此前无声的院落。

“是。”女子小声答道

“回陛下,她是罪夫的亲妹,从小寄养在姑家,姑姑两年前去世,辗转来此,与罪妇一同生活。”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我 我叫杨萍。”女子这才知道面前的贵人居然是天下之主,也知本为近卫统领的哥哥因犯重罪惹怒陛下才被关至今,顿时觉得周身有一股寒气包围。

“你见过杨复了?”

“未——未曾,哥哥身在——只让嫂子传了母亲留的信物。”

“你在怕我?”

“民女不敢。”杨萍确实在害怕,害怕他一直未曾离开的眼神。

战紘坐在马车中,回味着刚才看到的眉眼,虽然他清醒地知道那个人在他面前是那样弱小,卑微,绝不是他的慧儿。是的,她不是慧儿,但她是慧儿的眼睛。

“去查住在杨复家中的杨萍。”回宫后,战紘召了暗卫。

不到月余,封妃的圣旨突然降临杨家,杨家在错愕中接了圣旨,杨复的妹妹杨萍便成为了杨妃,再过半月,罪臣杨复被下旨特赦,住进了陛下恩赏的府宅。杨家一时间从重罪之家变为皇亲国戚,而同为旧臣的张家却遭遇冷落。皇后的宫中依然少有陛下的身影,而此前极受倚重的丞相也逐渐被陛下提拔的新臣架空。一月之内,兴国的政局便呈现了巨大变化,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一场由杨萍引发的旧臣的内部火拼,并由此形成新臣趁机占据朝堂主位而旧臣把持皇亲势力的新型对峙。但事实上,这却是一场博弈的结局。

经暗卫调查,杨萍确实是小杨复十岁的亲妹,幼时便寄养在远方姑家,表姑身逝后投奔兄长,方知杨复有牢狱之灾,只能和嫂侄相依为命。狱中的杨复看到妻子带来母亲留给妹妹的遗物,想立刻和多年未见的亲妹相认,奈何罪刑在身,只能让妻子好好照顾。因此杨复也断不知道他的妹妹会有一双与主母极为相似的眉眼,而丞相张恒却是知道的。杨复入狱后,陛下便命张恒照看其家人,杨复之妹来杨家时,张恒便是一愣。而两年之后陛下与杨萍的相遇,也确实是张恒的手笔。

“朕要封杨复的妹妹杨萍为妃,丞相意下如何?”封妃的圣旨拟好后,战紘单独留了丞相在书房问话。

“陛下有此贤淑之人充盈后宫,是社稷之福。”

“丞相为促此事如此尽心,倒是朕没想到的。”

“臣只是作了臣子该做的事。”

“你该做的,就是揣摩朕的心思,利用朕对慧儿的感情?”战紘那日从杨家回来后,便知张恒故意在他面前提及昆山之战,不仅是如往常般为杨复求情,更是为了让杨萍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他不知道张恒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他的妹妹是后宫之主,他为何要冒着触怒自己的风险,让杨萍分后宫的羹,更何况她身后还有曾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杨复。

“臣请陛下赐罪。”

“张恒,朕知道你是个不怕死的,可你不怕张娴受你之累吗?”

“陛下向来看重情义,赏罚分明,臣不怕。”

“你放肆!”战紘厌恶他的从容,这个人虽然跪在下面,却在主导一场朝局的改变。纵使战紘知道这场变革迟早要来临,但自己才应是最后操盘的人,而不是他人局中推进风云变化的一枚棋子。战紘更厌恶的,是张恒能够一击命中,他猜中了自己见到杨萍后的反应,他知道自己必然会将她留在身边。桌上的奏折如瀑布下贯,一气落在丞相的身上。这是陛下建国以来第一次对臣属发泄如此怒火,而且惹怒陛下的竟是一直备受重用的丞相,虽然丞相未受到任何责罚,但从这以后,陛下与丞相中间的裂痕再无法缝合。

张恒从御书房出来,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到门外内侍带着畏惧与同情的眼神,笑了笑说:

“给内侍添麻烦了,陛下发了脾气,还请内侍好好侍奉。”

“谢丞相提醒。”内侍不禁咽了咽发干的嗓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为那个沉重的背影感到惋惜。然而此刻,张恒心里拥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是他一手导演的棋局,这盘棋的真正用意已经达到,他终于远离了表面平和的风雨中心。从黑骑军的掌兵副帅到大兴国的实权丞相,张恒背负了太多,他不想让自己与张家头上一直悬着尖刀,他不想把刀柄给任何人,无论是新臣还是陛下。他选择主动握住刀柄刺向自己,借利用陛下的软肋远离这一切,因为边缘化的丞相对陛下不会再有任何威胁,如此方可保住皇后,更可保住张家。这盘棋他胜了,因为他是那个让陛下赢的人。

柔弱安宁诞生,竹马下章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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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兴国有女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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