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四大宗师来访之后,李兰初方才明白师父为何那么轻易地将宗主令牌交给她。
神冥宗派系林立,人人都盯着宗主的位子,尤其是那几个老东西,自觉资历深厚,打算罔顾大统,表面上一派祥和,暗地却勾心斗角。马上就是宗门大选了,届时有新人进来,旧人自然想尽法子往上升,一旦宗主之位空缺,势必会引得各大门派互相斗殴,到时候就真是祸起萧墙,不攻自破了。
看来这制衡之术,她尚学不到师父的十中之一。
恍惚了片刻,只听岑雨骁笑道:“你问就是,我保准说实话。”
李兰初抓起扇子,有模有样地晃了会儿,抿唇而笑:“宗门大选那日会有一场比试,四大宗师对我心存不满,很可能会由他们的大哥天宗师向我发出挑战,若是我去应战天宗师,胜算几何?”
岑雨骁一时怔愣,惊讶得合不拢嘴。
神冥宗一年一度的大选,是为各大门派挑选新入门的子弟,比武这一关必不可少,有资格入宗门者,定然是能文能武的,李兰初身份的合理性至今被人诟病,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体质太差,不习武功。
当年岳如是将她领进门,力排众议喝了她的拜师茶,坐实了她的圣女身份,却终究难以抵挡悠悠之口。
而大选上最有看头的也是比武大会,届时众弟子可以随意发出挑战,就算是有不服宗主的,也可相约比试一场,且受邀者不得拒绝。
每年大选岳如是都会接到好几个比试邀约,可惜至今无人能战胜他。
以前李兰初从不担心有人挑战她,因为无论如何师父都会替她应战。师父武功高强,应付谁不是轻轻松松?
如今却是今非昔比了。
岑雨骁近日也在留意各门派的动向,四大宗师不服是意料中的事,但有文韬阁坐镇,他们暂时还翻不起什么浪花。
“小姐是在担心天宗师会借比武大会羞辱你?”岑雨骁道,“这个好办,老祖宗的规矩是死的,说了不许受邀者拒绝,却没说不许其他人代为上场,到时候若是真杠上了,我就替小姐上阵,打得他落花流水!”
岑雨骁能被选为文韬阁掌事,功夫不是白练的,就算对上天宗师,也颇有胜算。
这是个办法,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让岑雨骁代为上阵,只能短时间稳定局面,若是她拿不出服众的本事,这宗主之位就悬了。
李兰初坐在暖阁里,仍觉脚底发寒,这才想起又到服药的时辰了,索性不再卖关子:“事到如今,我就跟你说说心里话吧。”
岑雨骁本就对她暗生情愫,当即洗耳恭听。
“或许你已听闻师父病了,但你一定不知道,师父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李兰初顿了下,瞥向岑雨骁诧异的神色,语气和缓道,“我知道此刻你有一万个疑问,但我只有一句话,无可奉告,你可还愿意帮我?”
岑雨骁任文韬阁掌事多年,自然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宗主可能永远不回来了……这难道是在暗示宗主已经叛出宗门?
岑雨骁平日随身侍奉阁老左右,最近常听他老人家长吁短叹。他老人家博古通今,可知天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引出他一句造化弄人?
再联想到近来北境的战事,东荣的狮鹫军居然一反常态,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入若尔沁草原,若没有神冥宗暗中相帮,难道单凭明帝手底下那几个虾兵蟹将对着狼军耍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吗?
而在神冥宗内,除了宗主岳如是,又有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岑雨骁面色凝重,从座位上站起来,躬身道:“我愿为小姐竭尽全力。”
不说青梅竹马,到底也是自幼相伴长大的情分,尽管一直被师父看得紧,没什么机会和岑雨骁打交道,听他铿锵有力的九个字,她仍有些感动。
李兰初颔首道:“那就在这里谢过岑兄了。”
岑雨骁大她五岁,已有二十二岁了,既为同僚,今后该以兄长称呼。
岑雨骁急着问:“小姐想要我怎么做?”
如今的烂摊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李兰初光是代行宗主之职,便引得物议如沸,在这时候贸然接替宗主,甚是不妥。
而她要的,却不仅是宗主的位子。
“在我们内部,一定还有人暗地勾结东荣,”李兰初挥手再请岑雨骁坐,待他坐了,方才继续道,“若只是单纯干涉朝政倒不要紧,我担心的是他们偷偷将宗门的器甲运出去,以高价卖给兵部!”
岑雨骁急道:“若真如此,我神冥宗几百年传承下的器甲之术,岂非轻易间拱手送人。”
李兰初宽慰道:“若东荣只是得了器甲,却不知该如何制作,也不要紧,器甲之术玄妙,可不是那么好破的。”
岑雨骁苦笑了一下,摇头:“器甲流于市面上,终归不是好事,可若要捉出这些叛徒,何其艰难!一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了。”
李兰初笑道:“所以需要岑兄相助了。”
于是二人商谈一番,至半夜才散。
*
李兰初独自一人回了卧房。
早先嘱咐过芷兰,晚上不必等了,因此房中没点灯。她摸黑走到床沿边,刚要坐下,帐帘下却忽然探出一只手来,十指犹似鹰爪无比迅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呜……”李兰初发不出声来。
那只手越收越紧,生生要将她脖子掐断的力道。李兰初眼皮翻白,呜呜地叫喊着,双脚四处乱踢,轰然踢倒了桌子。
正是生死要紧关头,李兰初不论如何挣扎也逃不出那只夺命的手,还以为此生就在这里无比窝囊地了结了,忽然有人扑到了她身上。
拳头劲风一扫,却是对准了她身后的人,只听沉闷的击打声,电光火石间,纱幔飘飘,那二人已翻滚到了地上。
李兰初呛得拼命咳嗽,忽听一声气恼大喊,于是又急忙起身点着了灯。
灯火如豆,李兰初看清了房中的人,惊讶道:“吉格拉?”
女孩留着粗粗的辫子,偏暗的肌肤,项上挂一条罕见的紫水晶项链,深目高鼻,不似中原人的长相,却有一种天然的英气。正是李兰初原来的贴身护卫吉格拉。
那日吉格拉刺杀失败,岳如是命人将她拖走了,却没说拖到那里去,又该如何处置。为此李兰初特命人收拾了一间小屋子,将吉格拉安置妥当,又调派十余人轮守在门口,以防被有心人押了去。
如今她又在深夜遇刺,却是吉格拉救了她。
吉格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懊恼道:“可恶,让他逃了。”
想刺杀她的人多了去了,方才的这一个,也在李兰初的意料之中,依眼下的形势,让他逃了也就算了,未必是坏事。
反倒是吉格拉,李兰初多日没见她了,关心道:“你怎么会来这儿?吉爹爹可有和你住在一起?身体可好?”
吉格拉想起先前自己的忘恩负义之举,眼睛瞬时红了,扑通一声跪下:“求小姐打死吉格拉这个不长眼的白眼狼吧!小姐慈悲为怀,吉格拉干出刺杀小姐的混账事儿小姐还能原谅吉格拉,给吉格拉和吉爹爹安排屋子住,还送来很多好吃好喝的东西,吉格拉感激不尽!小姐如此深明大义,乌萨天神会一直保佑小姐的!”
“这是在做什么?”李兰初急忙道,“我们是一起去过藏鲁河的好姐妹,用不着跪来跪去的,在我心里,你和芷兰是一样的。”
吉格拉痛悔难忍,不住地流泪:“是吉格拉以前被仇恨蒙蔽了心智,那个时候,吉格拉太恨了!吉格拉的弟兄们全都死于狮鹫军的铁蹄之下,吉格拉以前的家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一时冲动才将矛头对准了小姐!吉格拉知错了!求小姐罚我吧!”
李兰初看着眼前这个过于痛苦的女孩,轻声道:“我大概理解你的心情。”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场战事改变了太多,对于依木族而言,明帝暴政酿下的苦果,成了他们的无妄之灾。
低头看着吉格拉默默哭泣,李兰初终是不忍地一叹,弯腰劝道:“起来吧,或许有一天,我能替你报仇。”
吉格拉的眼睛亮了一瞬,又很快黯淡下来:“吉格拉知道小姐身份尊贵,可再怎么样也斗不过东荣的狗皇帝,小姐有这份心吉格拉已经很高兴了。”她抬手擦干净眼泪,说了一句依木语。
李兰初听出来,那意思是“天意”。
“如果我真能替你报仇呢?”李兰初只能自己蹲下来,好说歹说把吉格拉劝起来了。她错过了服药的时辰,也已体力不支,强打精神笑道,“你可愿意相信我?”
吉格拉情绪平复,擦干眼泪道:“吉格拉相信小姐的话,小姐说到就一定会做到,可是吉格拉不愿意让小姐冒险。”
李兰初失笑道:“我说了我要去冒险吗?我一介女流,身子又弱,难不成拿把剑冲到皇宫里徒手将我生父明帝给杀了吗?我不会动脑子吗?”
女主的优点是智商高,这是绝杀技能,缺点是身体弱,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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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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