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殷老五家鸡飞狗跳,叮铃哐当一顿翻找,很快“新娘不见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棠梨村。
村民们一听可不得了,今早就要把新娘送到山神那儿,这个节骨眼上你跟我讲新娘跑啦,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殷老五,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胆儿也太肥了!竟然敢跑了?”
“就是!要是事儿不成,你把大家伙赔偿你的钱吐出来!”
“哎呦谁能想到这丫头平日很乖巧的,竟然私自跑了!我当真是白养她喽!”
有人发觉不对劲:“她一个姑娘家没本事跑的吧,是不是有同伙!”
很快,全村人不论干活的还是睡觉的全聚在村中心的空地处,一一清点一遍人头。
“唉呀全生不见啦!全生呐?全生在不在?”
无人应答。
殷老五扼腕叹息道:“诶呦我真是大意喽!肯定是全生那小子把我家闺女拐跑了!他早就对阿秀有心思,一定是他!”
“王八羔子!要是抓到他一定打断他的腿!”
“那咋办?新娘没了山神一定会动怒,阻断河水,棠梨树干死,我们卖什么,吃什么?”
“去别的村买一个年纪合适的女人也来不及了,唉…”
一个毛头小子提议道:“我有办法!”
众人纷纷看去:“什么办法?”
他指着一个微胖的裹着头巾的女人说道:“要不把阿桂婶打扮打扮蒙着脸送过去呗,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女人白了他一眼,作势追着他满场跑:“臭小子想死啊?老娘这把年纪都能当你娘了,山神要的是妙龄少女懂不懂?”
在村民争论不休时,村长猛地大呵一声:“够了!”
大家齐齐闭嘴,问道:“村长,该怎么办?”
虽然老头胡子都气歪了,但依旧不慌不忙地吩咐道:“二狗,你带几个年轻人去搜山,他们应该跑不远,把殷秀绑回来,至于全生,打断他的腿!老五,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带两个人去隔壁村买一个年纪合适的姑娘以防万一找不到殷秀。”
当他们领命行动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句:“等等!不必麻烦了!”
“你来做什么?”村长怒斥道,“不要来添晦气!”
突然有人反应过来说:“对喽!我们棠梨村适龄的不是只有殷老五的闺女,还有她嘛!”
“得了吧,她这种晦气的命格恐怕冲撞了山神…”
宿弦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村长面前,笑道:“没错,不是还有我吗?我也是女孩,今年十九,哪哪都合适。”
她又转向村民说道:“你们个个嫌弃我晦气,我可是阴时生女,阴气最重,山神乃自然山川的守护神,最忌讳阳火,我怎么不算相配的新娘呢?”
村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村长问她道:“你是自愿的?该不会憋着一肚子坏水吧。”
她淡淡诶回应了一句:“村长,论起憋坏水谁憋得比您多不是?事已至此,你们看着办呗。”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就是被你们轻视惯了,想出人头地一回,也没别的要求,我愿意当新娘,但迎亲的轿子必须抬到义庄来接我。”
“荒唐!红事怎么能沾染做白事的地方!”
“够了!”村长重重叹息,捋着他那苍白稀疏的胡须,眸子变得格外凌厉,“就依她吧。”
反正不费钱不费力,人都要死了。
每年山神娶亲的嫁衣都是村里特意到镇上裁缝铺找人做的,不管是料子还是款式对于棠梨村村民来说都是上好的,只有山神的新娘才有资格穿。
此外,簪子项链耳环也是宿弦从未拥有过的,她也不曾见过,因为往年出嫁的新娘顶着红盖头藏在花轿里,再好的首饰也无人欣赏。
还有那红色的纸,放在唇瓣见轻轻一抿唇色就变得鲜红,真有趣!
不过新娘的绣鞋穿着不大舒服,不如她的破鞋合脚。
嫁衣里一层外一层里一层外一层地叠穿在身上,中看不中用。冯二娘专门来为她描眉补粉,不忘埋怨道:“遭了老罪了!老娘做梦都想不到来这种地方给人装扮…”
偏偏院里刮起一阵大风,砰地一声,棺材板被掀翻在地。
冯二娘捂着心口念叨道:“吓死了吓死了…天灵灵地灵灵,神仙保佑…”
“行了别念了,只是刮风,没什么稀奇的。”
宿弦看向铜镜中的脸,整齐地盘起发髻,插了满头高低错落的簪子,眉目如画,一施粉黛便光彩照人,与平日大不相同。
果然,铜镜照人比临水自照清晰多了,至少铜镜不会起波浪,宿弦第一次用铜镜,对此十分好奇。
就连冯二娘也感叹道:“苍天嘞!你这个小丫头片子长得不赖嘛,一打扮起来还挺可人的嘛!”
日落西山,送亲的村民抬着花轿等在义庄门前。
这儿从来没像这般热闹过。
鲜红夺目的花轿对着敞开的大门,往里看全是漆黑的棺材,仅仅一门之隔,朝里是白事,往外是喜事,新娘子由人牵着从义庄里走出来,满身的红与周围的暗沉格格不入,仿佛一场盛大的笑话。
师父生前时不时感叹说以后要买一处寻常的屋舍,她问师父为什么。
师父说:“没有哪个新娘子会从义庄这种地方出嫁。”
“可是师父,我今日便要他们抬着轿子来此接我!”
他们用细麻绳捆住她的双手双脚放进轿子,由四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抬着花轿起程,但并非直接送走,而是先抬进村围着祭台左一圈右一圈绕完,然后由村长将祭台上的羊肉和猪头分给众人享用,意为共庆山神的婚宴。
到了酉时,负责时辰叫喊的人便大喊一声:“吉时已到,起轿——”
再之后,四个轿夫绑着红布条,一步三晃地抬着新娘朝村外山头下的那条河谷走去。
外头已黑,依稀能闻见路边棠梨花的淡淡香气。
宿弦坐在轿里,还能听见轿夫的喘息声和脚步越来越沉重。
从坐进轿子里那刻起,旁人只能隔着轿子问候,不可擅自窥视山神新娘,故她一落座便假意应和,实则早已用手顶开盖头,掏出藏在衣襟里的剪子刃片儿开始割腕上的麻绳,一下又一下,一刻也不敢耽搁。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半道割断了手上的绳子,然后直接解开脚上的绳子活动活动手腕脚腕,该死的王二狗绑人下手真够重的,手上都磨出红痕来了!
暮春之夜,竟还有夜莺高歌一曲,风也停了月也停了,透过帘子因轿子晃动掀开的缝隙往外瞧去,唯见树影斑驳,紧接着进入一片密林,耳畔回荡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应该是河流的一个小分支。
一行五个人朝着森林深处走去,四个轿夫一言不发,不歇息也不喊累,吭哧吭哧走个不停,她反倒觉得无聊至极。
更不幸的是恰逢乌云遮皎月,一抹鲜红在暗夜中驶入一片漆黑。
头顶群鸦四起,棠梨村村民还在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喝酒吃肉。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花轿终于停下,随着落地“砰”的一声,以及轿子碾碎落叶的欻欻作响,宿弦清楚目的地到了。
一到达目的地,四个轿夫立即撇下轿子拔腿就跑,生怕谁比谁落后一步。
偌大的森林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四下无旁物,仅她一人连同花轿被遗弃在此。
刺骨的寒意和撩人的困意争斗不休,最终寒意战胜困意,宿弦只觉后背发凉,心情犹如一根紧绷的弦,她先是掀开骄帘朝外观察,果然,这个她观望了无数次的地方…
从前只限于站在师父坟边俯瞰,如今她来了。
一棵高耸的千年棠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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