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傅道,“朝廷有道,假神权之名育民;朝廷无道,假神权之名愚民!丫头,你回去也想想,江南如今这境况,三国对峙,君臣不分,世家乱政,派系繁杂,盘根错节,争权夺利。何时能国富民强,何时能与犬狄一战,何时能再有兴业富庶,锦绣繁华?咱宁希,到底该走向哪里?每读码内阁话本子里的崖山之役,老夫,潸然泪下!”
林妍摇头,越往高处爬,她就越知道高处不胜寒的滋味,越知道治大国若烹小鲜的道理,说,“难,动一发而牵全身,只怕稍有不慎,陷于万劫不复。”
“是呐,难,所以丫头,你要好好想。”老太傅问她,“你是哪年生的?”
林妍说,“二次北伐结束的时候。”
老太傅道,“瞧瞧,楚小子大你四岁,你们这辈人,连二次北伐都不记得,就已经当权了,该生儿育女了。你们都是江南人呐,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地地道道的江南人!拖不得了,再拖,宁希最后一点江北的骨气,也没了!”
北伐,是每一个南渡的北人心里的痛!就连妈妈,望着北方,都会向林妍感叹江北帝都的庄严,说这南都,处处透着庸俗气,像是,暴发户一般。
天下之兴亡,匹夫亦有责。
林妍躬身:“晚生受教,谨记太傅教导。”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都是我的门生,我已与他们去信,好生秉公审案,不能冤枉了无辜之人。只是他迫于摄政王的压力,也难办。你再拿老夫手书给他们个态度,应当可解楚小子此围。”徐老太傅说,“只是我的身份,见楚小子不方便。你要见了他,给他带句话。老夫能做的有限,但天道终在,公道也在,自己去拿。”
林妍答应:“是,晚生明白。”
徐老太傅看着林妍,眼底意味深长。
老卫说的没错,这丫头与楚奕那小子,可当真像极了当年的文肃公主,与卫桓世子……
但愿这两个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林妍的力气都使在暗处,刀疤脸在民间发力,徐老太傅联络门生故吏,形势在朝楚奕好的方向发展。事情都在悄悄进行,林茕被罚思过在府,很老老实实的足不出户,看不出与这一切的变化有何关联。
五六日后,大理寺搜到了新的证据,敉王的嫌疑基本可以洗脱。新的结果报在轩明案前,轩明对着奏折看了许久,压下不发,次日打回,着再审。
林妍的闭门思过也到了时间,轩明这十日都没来见她,她也不给轩明送什么口信。
轩明气林妍维护楚奕,林妍气轩明不择手段,两个人都顶着一口气。
十日已到,林妍照常上朝下朝,行动规律的两点一线。
第三日是沐休,大清早秦小六找上门来,连连拱手问林妍:“姑娘,您这次和王爷,这气打算怄到什么时候?”
“没有,”林妍嘴上不承认,“我们好得很,没怄气。”
秦小六龇牙咧嘴,“满朝文武都看出来了!”
林妍问,“有这么明显?”
“怎么不明显!”秦小六无语,“您二位,王爷阴着脸色盯着你想发怒不敢发怒,您是绷着一张脸连个表情都欠奉,谁看不出来!”
看出来就看出来吧,林妍“哦”了一声。
秦小六追着她说,“姑娘,您跟王爷能有什么仇啊。坐一起说一说?”
林妍神色淡淡,“知道了,改天吧。”
“别介啊!”秦小六急的跳脚,“姑娘姑娘……”
林妍打断他的游说,“我今儿累了。”
“哎呀!”秦小六终于说了实话,“是王爷让我来约您的!”
“他?”林妍狐疑。
秦小六点头似拨浪鼓,“碧水湖上荷花开得好,王爷约您去赏荷游湖……”
林妍呵呵一笑,“赏荷?九月?”
“别啊!您就去看看荷叶也好啊!”秦小六求她,“王爷好不容易找个由头想跟您谈谈,您就给分面子?”
林妍将信将疑,“他要和我谈什么?”
楚奕这事儿上他两个没得谈,就拿到明面儿上见真章吧。
秦小六摊手,“王爷没说。”
林妍拒绝的干脆,“没什么好谈的。”
秦小六磨她,道:“姑娘您也知道,王爷低个头不容易。王爷说了,就让小的来说一声,您爱来不来。可谁不清楚,王爷他巴巴等您呢!您就权当可怜小的,去一趟,好好与王爷说说?都好不是?”
林妍想了想,又想到楚奕反复交代她“莫生嫌隙”,终是在心里叹了一声,该过的日子还得过,点头道,“嗯,我去换身衣服。”
秦小六欢天喜地,“是!”
九月荷花已开过了季节,碧水湖上只剩一池荷叶。
林妍随着秦小六搭着小船,登上湖心的一艘双层画舫。香炉里点着舒和的香料,桌案上放着水果点心。
秦小六感叹一声秋老虎真热,说,“姑娘先坐,我给您沏茶。”
熏香的味道太重,林妍掩鼻,推开了窗户,问,“你们王爷呢?”
秦小六一边拨弄着红泥炭炉煮水,一面道,“啊?王爷啊……奇怪了,一起出的王府啊。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您也知道,王爷自从担了摄政之职,一直都忙。”
等会儿也无妨。
闲着无事,林妍抓起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用瓜子皮在桌案上排列推演。一会儿却觉得头昏脑涨,似乎有些晕船。再一看,不知何时已摆了一桌子的瓜子皮。
林妍敲了两下脑袋,问,“小六,多久了?他什么时候来?”
秦小六说:“派人催了,说户部临时又出了点麻烦。快解决了。”
“罢了,回去吧,”林妍道,“我去摄政王府,一样说事儿。”
“姑娘等不及了?”
“有些晕船,许是最近没休息好。吩咐艄公开船吧。”林妍想着,大约是她前几日昼伏夜出的作息太乱,楚奕说的对,她不能再这么折腾自个儿身子了。
“没事儿,正好您睡一觉,睡醒了王爷就来了。”秦小六不让林妍走,“王爷有心借这个机会和您游湖,话说回来,入京这么久,麻烦事儿一摊接着一摊,您二位还没机会出来呢。”
林妍觉得困意翻涌的有些快,揉着眼睛吩咐:“回去吧,晕的难受。艄公,开船。”
秦小六走过来扶她,“您休息会儿就好了。”
林妍顿时警觉,语气严厉,道:“回城,开船。”
后一句林妍是对艄公说的,可那艄公——没动。
“秦小六,王爷呢?”林妍强撑着意识清明,问,“你把我骗来何意!”
秦小六单膝跪下,道:“王爷处理完事情稍后便到,自会向姑娘解释,请姑娘休息片刻。”
画舫在湖心,四面都是三丈多深的湖水,林妍明白过来,面色一沉——
“你们卑鄙!立即上岸!”
“请姑娘恕小的不能从命!”
秦小六话落,哗啦哗啦一连串窗户大开,二十多人从二层跃下舢板,将林妍团团围住。
秦小六又说了一遍,“王爷稍后便到,请表小姐莫让大家为难。”
已无需废话,林妍提气,骤然拔剑出手!
终身摄政王府的护卫迎上,林妍虚晃一招卖了个破绽,却反身一扭,噗通跳入水中。
“姑娘!”秦小六惊呼一声,忙道:“会水的下水,开船,给杭文打旗!”
林妍一个猛子扎下,往荷花最密的地方游去。荷花深处有她当年跳舞时打下的百根木桩,与荷茎纠缠,早如迷宫一样错综复杂。林妍穿梭其间,不多时便把追来的侍卫牢牢困在了里面。
甩脱了追兵,林妍湿漉漉地爬上岸,没来得及拧一把裙角,却听小树林后一阵脚步响动——
杭文带兵已将这附近牢牢封锁,将林妍围住,他躬身,“表小姐,得罪了。”
林妍冷哼,“安排的倒周密。”
约莫一算,杭文身后竟不下百人。
绝计是打不过的,林妍问,“如何能让我回城?”
“等王爷忙完,自会来接您回去。”杭文说道,“冒犯之处,末将与您赔罪了。”
“好。”那就只能动手了,林妍点头,说,“我用剑,你们也拔刀吧。”
“刀剑无眼,表小姐要以一敌百?”
林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杭文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抬手示意身后府兵散开,道,“得罪了。”
短兵相接!
杭文的刀法又快又凌厉,不愧轩明帐下第一勇将之名。林妍一向以巧取胜,在一力破十快的杭文面前似乎不大够看。何况,杭文只想困她,并没有使出全力。
只一个杭文便难以应对,何谈以一顶百?林妍略一思忖,便将剑花一挽,直刺杭文面门!杭文挥刀来挡,林妍却手腕一抖长剑倒提,手臂直迎上杭文刀锋!
噗嗤一声利刃划破手臂,鲜血喷到了杭文脸上。林妍小臂上顿时开了条五寸多长的口子,霎时间鲜血浸了满袖。杭文一惊,慌忙撤刀,林妍却左手一拦,紧紧握住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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