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公鸡的第一声啼鸣划破寂静。
老人觉浅，许爷爷和许奶奶穿戴好出门洗漱，也留出空间给小辈们穿戴好衣服。
听到动静的许大妮，抓起床头打补丁的外套，利落地下床，一抬头就看到她那血缘上的二妹从被窝里出来。
穿的跟电影里的富家大小姐似的，一身紫色真丝裙衬得皮肤像天上的月亮荧光发白。
那件真丝裙是系统里买的，当睡衣最是舒服，但穿出去过于夸张。于是，许娇娇从包袱里翻出一套朴素绿军装躲被窝里换上，再穿上一双解放牌胶鞋，英姿飒爽更添明媚。
许大妮心里酸得冒泡：昨儿来时脚上是黑色小皮鞋、床边有双小凉鞋应是洗澡换的，早上又拿出一双胶鞋，她咋就这么多鞋子呢？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咋就自己没有这么好的运道呢？可惜自己命苦……。
“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许奶奶推门而入，大嗓门穿透破布，打断了许大妮的自怨自怜。
实际上，天还只是蒙蒙亮。
许小妮吓得一激灵，一骨碌弹起来，还是睡眼朦胧的模样。
许大妮掀开破布来到前半屋，“奶，我起来了。”
“起来了就去厨房帮忙，做点事情都要人催，说你几句就苦瓜脸，这性子自家人都嫌，别说以后嫁到婆家了。”
听着奶奶挖苦的话，许大妮抿抿嘴不吭声，只是牵上穿好衣服的许小妮离开。
许娇娇也想走，却被拦住。
许奶奶把房门一关，满脸褶子皱成一团，笑得瘆人。
“二孙女呀，不是说帮你落户能有一百块的辛苦费嘛，我想，要不你先给我，你大堂哥娶媳妇正需要钱。”
这钱也不是不能提前给，本来就是养父安抚老许家接收她这个累赘的补偿费，许娇娇也没想霸占。
问题是，她不想把钱给得这么痛快。
“你昨天已经翻过我的包袱没找到钱吧？”虽然是疑问句式，语气却十分的肯定。
经过短短不到一天的相处，许娇娇对许奶奶印象最为深刻。
许奶奶满脸理所当然道，“咱们是一家人，我看看你带了啥好东西能接济一下家里。我也没动你的钱，就是看到两床棉被，拿来用了一下。这棉被你本来就要盖的，又没什么关系。”
“我不喜欢别人乱动我的东西。”
毫不掩饰的厌烦生气，让许奶奶有点心虚，“我就拿了棉被，你怎么比我还小气……。”
许娇娇被她的倒打一耙气笑了，“我就是小气怎么了？总之，没有我的允许，不能乱动我的东西。”
许奶奶第一次被个小辈顶撞指责，气得大喘气，“你这什么态度跟长辈说话？”
“我就这态度，你得习惯，别把自己气着了还怪我。”许娇娇本来想说得更难听点，顾及到许奶奶年龄大，还是嘴下留情了。
“你的东西我还不稀罕嘞！你那养父给的一百块，你还我！”许奶奶懒得跟她计较，只想先把钱拿到手，给大孙子找门好姻缘。
许娇娇三下五除二地打开机械密码锁，从羊皮箱里拿出一叠工业票和十块钱给许奶奶，“那一百块，等我单独落户后我再给你。这些是我每个月的伙食费，一直交到我搬出去。”
许奶奶一把抓过来，细细数着。
咦！竟然有肉票、油票、糖票和布票，肉票足足有五斤！油票也有两斤！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粮票等，怎么也要二三十块！
刚刚还觉得这个二孙女有点刺头，想着要掰扯一番才能拿到钱，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许奶奶肉眼可见的红光满面，“刚刚奶奶嘴笨不会说话，错怪你一片孝心了。”
显然，她已经忘了自己原本要的是一百块。
许娇娇反问，“那你还动我的东西吗？”
许奶奶连连保证，“再也不动了，家里人都不会动，谁动我剁他的手。”
这个孙女也是精明的，箱子都上了锁，她想拿点值钱的也拿不出来。
搞定许奶奶，许娇娇拿上牙刷牙膏去厨房打水洗漱。
许爷爷端着一碗咸菜粥，站门口吸溜，瞧见许娇娇给她使了个眼色，从口袋里掏皱巴巴的毛票，“你刚回家，有啥缺的让你姐姐带你去镇上买。”
许娇娇推辞，“我有钱。”
光是养母给她留的现金就有三千块钱，更别说系统给的联邦币攒起来还剩快三万，这区区两角钱她还真不稀罕。
许爷爷坚持给她，“这是长辈的一点点心意，不止你有，你们姐妹三都有。”
许奶奶刚进厨房，就听到老伴儿给孩子零花钱。
“我说你这死老头子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啦？！钱呢，那是能随便撒的玩意儿么？你以为咱们家现在是有金山银山啊！”
许爷爷把钱硬塞进许娇娇的手里，“娇娇刚回来，我给点钱让她们去公社买点好吃的，咋了？你这死老婆子斤斤计较个没完，心眼忒小！”
“好呀！你有钱！你当大好人，就我小气鬼！”许奶奶使劲拍老伴的肩膀，梆梆作响，“我斤斤计较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想省吃俭用攒家底。宝天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昨天大儿媳急得要闹分家，你是真不记得！”
许爷爷抓住许奶奶粗糙的大手，“小辈面前，你少说点。宝天的事不着急，我有打算。”
村子里那跛老六的小女儿荷花，虽然长得跟父亲一样的鞋拔脸，为人也比较泼辣，干活却是一把好手。
前些日子，跛老六跟自己聊过，很是钟意宝天当女婿。
许奶奶白他一眼，“你别瞎打算出什么歪主意。”
转头骂许大妮道，“娇娇刚回来，长辈给点见面礼是应该的。你身为姐姐凑什么热闹？家里这般穷，竟想着拿钱乱花，就不知道多为家里着想，给妹妹们做个榜样！”
许大妮从小到大讨厌死了姐姐的身份，就因为是最大的，干活最累、挨打最狠、挨骂最多，永远比妹妹多一份苛责。
可是能怎么样呢？
她不是没向长辈们发泄不满，只能换来更多的打骂，还不如咽下所有苦水、不惹麻烦地活着。
“奶，这钱我给你。”
许大妮拿出口袋里还没捂热的二角钱，许小妮有样学样，独独许娇娇淡定自若地盛了一碗粥吃着。
许奶奶收了钱，瞥她一眼：“要加个鸡蛋吗？”
她看在刚得的巨额“伙食费”面上，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这个二孙女是真不客气，竟然点头应好。
没办法，只能从柜子里拿出一颗鸡蛋扔锅里，煮熟后捞出给许娇娇。
全家人对许奶奶如此大方的举动感到陌生和震惊：老伴儿/老娘/奶奶转性了？
“看什么看，你们要想吃，就也拿钱票来换！一个个的不着调，都没人家新来的机灵，我辛辛苦苦忙活大半辈子，还没享孙子的福就先享孙女的福了……。”
许奶奶每天都有一堆牢骚，全家都习惯了，就默默听着，偶尔回应两句。
许娇娇想许奶奶的嗓子怕是铁做的，一天到晚噼里啪啦的，都没哑过。
转头看见许小妮盯着鸡蛋咽口水，起了一丝姐姐的怜爱，将自己不爱吃的蛋白分给小家伙，喜得小家伙甜甜道，“谢谢姐姐”。
许奶奶看见这一幕，又有话说，“小妮，这是你亲姐，你多跟她亲近亲近。大妮你也是，娇娇是你妹妹，你多爱护一点。咱们都是亲人，就要像现在这样互帮互助……”
在绵绵不断的细细碎中，大人们吃完早饭，肩扛锄头，踏着露水，开始一天的耕耘。
大闺女同样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刘芳心疼，临出门前悄悄给了许大妮一毛钱，“今天我给你请假，你带妹妹们去公社转一转。”
公社，也就是镇上，不算很远，腿着去要一个小时，做牛车也快不了多少但人不累，若是像大队长家那样有自行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去公社帮许娇娇办户口时，大队长骑上了心爱的自行车，从许大妮三姐妹面前呼啸而过。
许小妮很羡慕，可她知道自己坐不到自行车，只问许大妮：“大姐，我们坐牛车吗？”
早上村里有三趟牛车，许宝壮身体不好，早早坐了第一趟去。
“不坐。”许大妮问也不问许娇娇的意见，她是大姐说不坐就不坐，这钱她还留着买头绳呢。
许娇娇是不想去镇上的，她想睡一天补补觉，然后熟悉熟悉村里。
但她不去的话，许大妮和许小妮也不能去了，许小妮差点没哭出声，许娇娇只能勉为其难地陪她们一趟。
可这一个小时的路，她回来时就见识过，坑坑洼洼，极其曲折。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裤脚一圈子泥点。
许大妮熟门熟路地找到供销社，买了两根头绳，一根扎在了许小妮的头上。
许小妮高兴地小脸通红，不停地摸着小揪揪问：“大姐、二姐，好看吗？”
许大妮捏捏她的脸蛋：“美得很！”
许小妮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美滋滋。
许娇娇想起昨晚答应给小家伙吃糖，于是买了一斤水果糖、一斤桂花糕、一盒苏打饼，以及两个搪瓷盆。
许家人多，不分男女混用洗脸盆，洗完脸还会拿去洗菜，看的许娇娇很难受。
这些东西远不止两角钱，她动了自己的体己。
买完东西，也没啥好逛的，主要是许大妮没钱没底气逛。
许娇娇想着来都来了，可不得好好瞧瞧镇上，便以请喝汽水为酬劳，吊着许大妮给她做向导。
许大妮带她们去看了公社中学，朗朗读书声悠悠飘荡。
门口有张告示，是中学急缺数学老师，希望有符合条件的同志前来应聘。
应聘条件除了身世清白，至少得高中或中专毕业，然后当场笔试及面试。
许大妮提着大包小包很激动，“娇娇，你不是高中毕业了吗？去试一试吧！”
如果许娇娇能在镇上找到工作，不仅能减轻家里负担，她身为大姐也倍有面子。
其实，经过刚刚许娇娇给她和小妹分糖的情谊，许大妮对这个二妹还是有点好感的，至少她大方呀！
“我不去！”许娇娇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呀？要不是我没读到高中，我早就去了。上面可是说一个月有七块钱工资，补助三块，一年至少有一百块钱。我下地挣工分，风吹日晒，一年也才挣六十块钱……”
“不去就是不去，我的事你别乱管。”
许娇娇瞥了许大妮一眼，这一眼极其阴沉，让许大妮遍体寒颤，联想到了冷血的蛇。
许娇娇读书时，见到太多老师被举报，当时还没绑定系统，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班主任被班上的一群男孩捆上高台。
班主任的妻子动了胎气，来学校的路上流产了，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许娇娇很愤怒，忍不住和举报人打了一架，没打过，被推到别人家的门槛上，血流满地。
那户人家听到惊呼声，出门就看到一个女娃生死不明地躺在自家门口，连忙报了警，找了人拉许娇娇上医院。
也是这个意外，许娇娇机缘巧合地绑定了系统，只不过当时她以为自己脑子有病产生了幻觉，休学了一个月。
等再上学时，学校里不知怎么就传出她和班主任有一腿的谣言。为了保护许娇娇，班主任辞职，带着师娘一起下乡。
许娇娇这次学聪明了，花钱收买了两个混混把罪魁祸首套麻袋打瘸一条腿。
因为班主任走时，也瘸了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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