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考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数值分析,算不上专业课,是大多数人印象中“刷题就能过”的课。
但仅仅一次小考,能让季欣琴接连着几宿失眠。
焦虑的症状似乎比先前在京医更严重了。
季欣琴先前已经不知道写了多少本习题册了,已经疯癫到那种自己都能出张卷子的地步,可以说只要是跟例题一样的类型,她能立马将解题步骤一二三四五地罗列出来,甚至连考的那个点都能背的熟熟的。
只不过在拿到卷子时,好像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出题极其反套路。
常见的计算题没有多少,倒是多出了三个证明题和两道评论类型的客观题,而且就像是老师心血来潮随意出的,考场上还有同学举手,扭扭捏捏地问题干是什么意思。
原来题干是个病句。
考场的氛围也极为尴尬,有早早大笔写完就趾高气昂地交卷离开的;也有先睡前半程,后半程奋笔疾书的。
平日里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人这时候也没有展露出紧张的表情,甚至有人草稿纸都没用。
对于一旁心绪不宁的季欣琴来说,无疑是一种窒息的压力。
为什么他们看上去这么镇定自若,难道这题目很简单吗,可是自己写起来心里都没底。
一批批的人离场,才过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原本座无虚席的教室就只剩零星几个人了。
剩下的人,貌似只有季欣琴还在“认真”的答题。
季欣琴诌了一试卷的文字和她能背住的所有公式。
总不至于一分不给吧。
而且不知道是碍于面子还是什么的,她觉得考试坚决不能做第一个交卷的也不能做最后一个交卷的。
敢在最后两个同学没交卷前,她鼻子一吸,闷头将考卷递上了讲台。
次日下午,凌晟一如既往地讲完课。教室里大多数人的思绪早已飘向窗外,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凌晟在话语结束前还瞧了瞧心不在焉的摊在桌子上转笔的学生,嘴角偷偷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邪笑,而后淡淡地说了一声“下课”。
紧接着又来了一句。
“哦对了,第一次报告的分数已经全部评完了,大家自己到讲台边把报告领走。数学成绩应该到晚上公布,会私发给你们。”
“……”
他还没完:“还有,从下周开始,各位要开始临床学习,我劝诫你们全打好精神,之前的理论课你们爱听不听,打瞌睡的,叠纸飞机的,我默认你们是天才一点就通,但在临床,我只看你们的能力。”
这句话几乎没人听进去。
性子急一点的,在凌晟话音刚落时就跟抢物资似的冲上去找报告,季欣琴也是其中一员。
不着急的,还在下面闲情地先干一会自己的事,等着前面的人都找完自己捡剩下的,或者干脆直接等着别人顺手带回来。
率先找到自己作业报告的,无一例外都先去看分数,评语都是次要的。
看着台上七手八脚的“淘金者”和某些看到分数后的“瞳孔放大者”,凌晟的表情显得很僵硬和无语,摇了摇头:
“另外,分数是我决定的,但我让别人誊的,你们要是不满意,可别说是我写的哈。”
这老师够奸滑啊,这倒是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污痕。
就是不知道是哪几个倒霉的师兄师姐给背了这“杀分”的黑锅。
“哇塞,欣琴你得了个A呀,比我好多了,我才一个A-。”边小棠在一旁凑过来瞟着季欣琴的分数,投射出羡慕的神情。
边小棠是季欣琴进入这里学习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平日里边小棠古灵精怪的,但暗地里却是个悟性很高的医学小天才。
A其实也还好,虽然不是最高档次的A+,但也还在季欣琴的接受范围内。
她还在默念:没事,如果考试考得好的话,作业差一点也没多大事,下次争取A+就好了。
但其实让她面露难堪的不是离A+还差一点这件事,而是分数旁边的评语:
【有节操的作业对付。】
【写的天花乱坠,明明一句话就解释清楚的非得写成一篇文章,好在文章里还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不然都想给个D。】
D是红线内低档次的分数,相当于刚及格。
这明显是被批评了。
季欣琴的脸色有点难看。
边小棠虽然只是得了A-,但是那是她交作业前十分钟随便写的。
“哎呦,得了A还不开心啊,你这对自己要求也太高了。”边小棠在一旁怪气地调侃,倒也只是个玩笑,没多大恶意。
教室依旧吵闹得跟个菜市场一样。
凌晟刚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住,冷不丁地回头,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
“看来大家对理论和基础知识都胸有成竹,那我们明后天直接把生物化学考核也给结束了。”
What?!
教室瞬间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寂。
季欣琴正在写字的双手僵住了,心跳猛地加速。
这突如其来的考试消息,像是一颗令她措手不及的重磅炸弹。她的计划里还没有为这场考试腾出位置。
但很快她又定了定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不了就是一晚上“刷题”速成,哪怕是住在自习室。
小场面而已……她看似镇定又心虚地自我安慰。
教室里的其他人未必都这么想。
一秒前还在兴致勃勃庆祝下课的同学直接惊得笔掉地上,半伸懒腰打着哈欠的“困神”连张着的嘴都停滞在那一瞬间没合上。
平常喜欢带头起哄的同学急忙搬出了十几年的“求情”看家本领:
“老师!能划个重点吗!”某些“不死心”的同学还幻想着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季欣琴也有这样的念头,心里暗暗感谢这位心直口快的同学,简直就是妥妥的“嘴替”。
但现实总会给人当头一棒。
“咳咳,作为医学生,虽然数学和生物化学不是你们的专业课,但是,病人会按照重点来生病吗!要真有重点,重点就是所有!每门课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天就到这,解散!”
凌晟毫不留情地甩下这些话,就像是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解散!
真有种魔鬼军训给人短暂喘息那味。
教室里直接炸锅了……
“赶紧去问问ICU的同学有人吗,这两天不活啦!”
“别抱怨了,去占通宵自习室吧……”
“有没有历届的考题啊!大家抱团取暖啊!”
“别想了,凌魔头每年都按心情出题,再说他又不主教数学和生物化学,更没有专业课老师那出题思路。”
“认命吧!”
一阵阵令人同情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
季欣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多余的抱怨,只有对考核的担忧。
在别人眼里,她是光鲜亮丽的学霸,但背后,是彻夜不眠的苦读与刷题,她也知道自己本也不是那种天生就那么厉害的人,唯有多辛苦一点,才能守住来之不易的荣誉。
但是这太累了,累的心都憔悴了。
中午的时候,自习室里还满满当当,到了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就只剩零零星星几个人了。
当时说着要“通宵作战”的豪言壮语的人,此刻也已经没了人影。
关不严的窗户漏进丝丝凉风,季欣琴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鬼天气本来就气温低,人多还好,人少了就更冷了。
她身体抖了一抖,下意识地捂了捂外套。
长期不知疲倦地学习与作息不规律,仿佛令她身体素质都下降了不少。
终归是身体先发出了对废寝忘食的“抗议”,沉浸刷题的季欣琴都忘了吃晚饭的事。
在这个季节,黑夜已经开始早早地降临,季欣琴独自一人走在人影稀疏的青石小路上,连呼出的气也变成了隐隐的白色水雾。
食堂里已经不剩什么好菜了,季欣琴只是随便点了一个包子,到嘴里已经很凉了,而且包子里面灌油特别多,吃一点就腻的不行,她忍着不适全给吃了进去,草草地扔掉外面包裹着的袋子,感觉嘴里的包子皮都沾上了塑料的味道。
一股恶心劲涌上来,她用拇指按着自己的喉咙,硬是把这要呕吐的趋势给憋了回去。
显然这种东西她再也不会去吃了。
她又急乎乎地往自习室赶,路上还在犹豫今晚要不要回梦都苑,明天考数学,不然直接在自习室通宵到早上得了。
她也在琢磨要不要告知一下佟竹本自己今晚不回去这件事。
想这事时,她已经在考虑着怎么措辞:
【我今晚不回去,你早休息。】
【我今晚不回去。】
【我今天在自习室备考,晚上就不回去了。】
…………
改来改去还是觉得不合适。
……
很快季欣琴索性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两人也不算是那种熟到要连晚上不归都要互相报备的那种地步,可能压根他就没在意过自己是不是天天都回去呢。
她畏畏缩缩地,删掉了原本聊天框里没发出去的几个字,收起手机,匆匆往自习室方向走去。
夜幕低垂,路过枫淮湖时,平静的湖面笼罩在一层幽暗的阴影中,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在了天际,只留下一片深紫色的夜空。
这属于医院的公共活动区域,偶尔能看见老人和小孩在湖面漫步嬉笑的身影,但由于位置偏僻,加上环境黑暗,即使有人也掩盖不了那片阴森。
季欣琴心一紧,步伐也不觉加快,她的第六感告诉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现在好好回去自习备考才是正道。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罢了。
……
一个多小时后,全身成落汤鸡的季欣琴一脸抗拒地站在住处门口,是在梦都苑,而不是在医院自习间。
具体发生了什么她是再也不想回忆了。
………
眼看就要到自习室的大楼。
不知道从哪来传来的小孩的挣扎呜咽声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起初只是微微传来水花拍打的响声,季欣琴没有过多在意,但逐渐地,有着医学敏感的她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许多幼童溺水的悲剧都是因为无法传出呼救的声音,没有被及时发现而耽误了救援的黄金时间。
终归还是不放心地要去看看。
那小男孩不过五六岁的年龄,小手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伴随着他惊恐的哭喊。
溺水!
季欣琴在那一瞬间顾不得多想,纵身一跃,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中。湖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身体,寒意穿透肌肤,直击骨髓。
好在她水性还行,不至于一下去岸上又多了一个需要营救的对象。
当手触及到小孩的手臂时,她立刻将那小男孩抱在怀里,奋力向岸边游去。
小孩的小脚拼命地蹬踢,有好几脚都踹到了季欣琴的腰部和肚子上,即使年龄很小的男孩力量也是很客观,说一点疼痛感也没有是不可能的。
两人艰难地上了岸。
那小孩的眼睛因恐慌而睁得大大的,小脸胀的通红,还没从恐惧的情绪中解脱。
刚脱离无情的湖水,他就慌忙又猛烈地挣脱季欣琴的庇护,直奔后面一个中年女人的怀抱:“妈妈,我害怕”。
连一句谢谢也没有,但季欣琴也不会和小孩计较这些就是了。
“阿姨,放心,我抱上来的及时,只是轻微呛到了水,这附近就是我们医院,从这往前面走到第二个路口左拐就是急诊科,快带小宝过去看看吧。”季欣琴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但是挺着受冻的身体摆出一副温和的表情,顺着方向为那母亲指了路。
“太感谢你了,你真是个好姑娘,你救了我家孩子的命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她的声音在颤抖,眼角分明噙着泪,声音沙哑到凝噎,听了季欣琴的建议后即刻抱上孩子,向着指明的方向就要动身。
“没事,应该的,我就在这里学习,巧好碰见,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季欣琴捋了捋还在滴水的秀发,语气略显客套。
其实那个时候比起被身边围着的人一顿夸赞,她更希望有人问她冷不冷,有没有哪里冻着不舒服,或者是有个性格直率、不顾一切的人给她披件外套。
又不是什么超人,哪有天生坚强。
回望着那母亲抱着孩子一路奔波的背景,季欣琴定定地站在原地,盯着地面,像是在发呆。
就好像是不顺心的事都接踵而来,她崩溃的想哭。
回过神来,她才想起复习的事。
季欣琴拖着湿漉漉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打了好几个喷嚏,虽然复习大过于天,但是作为有点常识的医学生,如果现在这么回去再通宵吹上一整晚的风,那真的是在跟生病的底线作对了,如果要是不幸整上发烧重感冒啥的,那影响可远远大于错过的几道复习题了。
刚走了几步她已经感到头很晕乎,好像身体都变得很沉了。
她不得不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住处。
至少得换套干的衣服,这点自知之明没有被她考试的焦虑给淹没。
还没走到梦都苑门口,手机里就收到了凌晟在大群里发的消息:
【数学成绩已私发到各位的邮箱,请查收。】
上方通知状态栏里,果然弹出了“您有新的邮件”这一条消息。
季欣琴抿了抿嘴,忐忑地点开……
总分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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