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乔木直冲云霄,一眼望不到尽头;白雾夹着晨露的清冽,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枝杈间。阳光被白雾网罗着,难以全身而退。
代当康强忍脑内的眩晕感,睁开眼睛,就是这一片景象。
代当康:?
这是哪儿?
他勉强站起来,缓了好一阵后才清醒,瞪着双眼环顾四周好一阵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捡起躺在不远处的背包,一瘸一拐地跑向不远处的人——此人正以“安然入棺”的姿态躺在地上沉睡。
“别睡了!醒醒!”
“宗青耕!”
“嗯……”被代当康晃成拉面状的那人紧皱眉头,还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代当康你别抢那个鸡蛋糕了……”
“现在是说的时候吗你这个发糕!”代当康收回即将扬出去的巴掌,直接拉起来。
宗青耕迷糊地挂在代当康身上,视线从他的脸移到一旁,接着倏然睁大,膝盖一软差点栽下去。
“卧槽这是哪儿?我们上一秒不还在宿舍里吗!”
代当康的目光缓缓移到宗青耕刚刚躺着的地方——那里摊开着一本书。
《探秘中国千年妖怪史》。
代当康:……
这本书算是代当康的赛博黑历史,当初借回到宿舍时,就遭到同为百妖研究爱好者宗青耕的无情嘲笑——本书逻辑相当猎奇,用狗屁不通形容都在侮辱狗屁。而且……
“你看,这白猿的图片还是错的!”宗青耕指着,“这分明是黑猩猩!”
代当康问宗青耕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梗住了。
“……额,因为,我也借过,嘿嘿嘿。”
一瞬间,脑中排除无数种可能性,代当康目光定在这本书上,再瞥了眼停止运行的宗青耕。
“喂,发糕。”代当康唤了句。
“你相信我们穿越了吗?”
宗青耕先是瞅了瞅代当康,越过他瞄到了背包,回头,撞见重见天日的《探秘中国千年妖怪史》,目光滞住,再转回来:“穿越?”
代当康点头。
“你还不如说我是秦始皇。”宗青耕先是嗤笑一声,撇嘴,把自己从他身上剥开,弯腰拾起《探秘中国千年妖怪史》,“哟,还把《十万个为什么》带身上呐。”
等等。
这本书代当康不是已经还回去了吗?
宗青耕极力忽视代当康脚踩落叶的沙沙响,头脑风暴。
他抬头,顺着代当康的目光,定在那棵参天古木上。
高耸入云的树干上,灰褐色树皮斑驳,枝条末端发紫,楔形叶片中垂着黄色浆果,密匝匝地挂满枝头。
“君迁树,结果初期果为黄橙色,成熟后果实为蓝黑色,也就是你更熟悉的——黑枣,”代当康道,“《山海经》里,这树不叫君迁树,叫棪树。”
“我知道,大植物家。”
代当康没有转身,细细端详着凝着露水的果实。
露水泅湿上衣的凉意后知后觉传来,宗青耕打一寒蝉,终于认清现实。
看来他们真穿越了。
代当康瞅宗青耕表情逐渐明朗,回来,打开背包。
看看自己都带了些什么吧!
额……
一本《汤头歌诀》,一把厨房剪刀,还有一个……
“您的包里……哇塞,”宗青耕好奇凑头,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太好了是断头饭我们没救啦!”
不过……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定于一物。
此物包装袋丑得清奇,印着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小孩儿,旁边那句“美味鸡蛋糕,老人小孩都爱吃!”告诉他们这孩子不是要吃人的。
两人紧促双眉,一言难尽地盯着这个,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他们——
这个是他们伟大的舍友带来的赈灾粮。但好物难存,所以当代当康和宗青耕上完专业课回来时,只剩下一个了。
于是,两人为了它大打出手——宗青耕单方面的。奇怪的是,代当康平常都懒得和这发糕计较,这次却不知怎么,也上头了,硬是要和宗青耕争个高低,两人不相上下,从门口打到阳台。
宗青耕一把抽过桌上的《探秘中国千年妖怪史》,举在头顶;代当康劈掌向下,劈出掌风,下一秒——
手中的《探秘中国千年妖怪史》突然自动翻开,化身伊藤润二漩涡。
代当康的手直接探到书内。
咦?
书就把他吸进去了!
宗青耕:!
没得他反应过来,自己也被吸进去了!
……
又丢人还抽象。
现在,鸡蛋糕真成赈灾粮了。
而且,黑枣还没熟——宗青耕不信邪吃了一口,被原地酸成豌豆射手。
所以,当务之急,是活命。而活命的第一件事,是找到食物。
代当康蹲下,围着树根转了一圈,观察苔藓的分布后,决定向南方走——一般情况下,植物喜光,向阳出发,也许能找到食物。
那就出发吧。
叶尖上的露水渐渐消失,白雾消散。阳光如金粉般,不均匀地撒在树冠上,林子深处,时不时传来两声凄异的叫声。
走了许久。
宗青耕还好,但是代当康已经体力不支。他从落后宗青耕半步,到现在,一转头,已经快看不见人影了。
宗青耕停下来。
山风是潮湿的,树叶摩擦,沙沙作响,却更显寂静。宗青耕圆睁双眼,希冀的目光来回扫视。
多希望能幸运地看到一只野兔伏在溪涧饮水,实在不行,树根下一朵能吃的蘑菇,或者瘦野菜。
遗憾的是,层层叠叠的树林和悠长的河流间,什么都找不到。
气温逐渐上升,视野越来越清晰,但越清晰,他们就越是心寒,如坠冰窟。
凄异的叫声好像更清晰了。
鞋底和裤脚沾满泥土,浓密的潮气侵袭进衣服纤维,步伐越来越滞重,前方一眼望不到头,但,什么都没有。现在,他们的运气好像差到极点。
而且宗青耕感觉到代当康快撑不住了——虽然好几次问他要不要休息,都被他摇头拒绝。
虽然两人平常的相处模式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但是现在,宗青耕是真的担心起来。
他不由代当康拒绝,硬是摁下他,一句“您老歇够了才不会拖咱们进度”,让代当康哑火。自己则立在他身旁,倚着树干,四处张望,双眉拧紧。
风停下来,远处流水声潺潺,静得出奇。
运气真的就这么差吗?
突然——
宗青耕目光一瞬间锐利,如鹰隼般射过去。
那片灌木似乎动了一下。
宗青耕忙转头打个手势,接过剪刀,踮起脚尖,一步一步,透过树叶的缝隙——
那东西蹦蹦跳跳,悠闲地移动到大树下。
一只野兔!
两个人的食物有着落了!
宗青耕抬臂,紧握手柄,蓄势待发。刀片泛着冷白的光,冷漠地俾倪着猎物。
微风轻起,拂过宗青耕的发丝,他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借着灌木的掩护,一动不动,等待着最佳时机。
眼睛死死地盯着猎物,瞳孔跟着野兔的移动,不动声色,坚定地锁定。
草丛里的野兔影影绰绰,丝毫不知危机即将到来。
再等等。
他屏住呼吸。
心跳有力,沉稳。
再等等。
手臂绷紧,向后蓄力。
他眼睛一亮——
就现在!
嗤——
剪刀精准刺进野兔身体里,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它四肢无力地挥舞,身体逐渐僵硬,最终停止挣扎。
感恩这只野兔贡献自己的生命,两人跋山涉水,终于在仅有一的基础上多了点食物。虽然吃不饱,但也够两个人分了。
宗青耕把野兔丢给代当康,反握剪刀递出去。
代当康已经休息好了,他稳稳揪住兔耳,站起,接着剪刀就向溪涧走去。
山上降温很快,此时,太阳尚未落下,但体感温度已经下降了。
宗青耕扫视四周,拾了些干柴回来。
代当康已经初步处理好野兔了,正坐在树下,剪刀探着,利索下剪——关节就断了,全程面无表情,活像个冷面阎罗。
宗青耕也不知发什么神经,神色复杂,跟便秘了一样,见证着这场面,目光从兔子转回代当康身上,又转回去,来回好几次。没过多久,他实在忍不住,拿走野兔,顺着原本的剪痕“咔嚓”就是一下。
代当康:?
你剪和我剪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是你剪的地方会更好吃吗?
当然,他才不想去理一只发糕的想法,接过肉块,穿在刚刚磨好的木签上,然后——
没有火。
宗青耕好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抬头,和他对视。
“弓钻取火。”
几秒后,代当康给出方法,站起来:“你去找轴承座,取火棒这些材料,越干燥越好,我来磨火绒,等你回来我来做弓钻——你还记得这些吧?”
“当然,暑假野外求生活动我可没白去。”
宗青耕走进林子深处,过了好久才出来,手握一捆干柴,还有一块中间有洞的石头。
“这是最干的木柴了,”宗青耕笑得很阳光,“但没想到还能找到这种石头。”
他把材料交给代当康,俯身,鞋带拆下来,一并递上前。
代当康接过,试着弯了弯干柴,选出最有弹性的一根,剪刀张开,抵着木头一头,死死地钻下去,左右旋转。
手指用力,指尖泛白,手臂微微颤抖。
终于,钻出两孔后,他穿过鞋带,绷紧,扎结。
宗青耕则在火板中心磨出深痕,放在轴承座上,铺上火绒;削尖取火棒,和弓组装好,做成弓钻。
他单膝跪地,一手握取火棒,一手抓弓,左右拉动,钻火棒在火绒上高速旋转。
代当康堆好星形火堆,一转头,宗青耕还在钻。
鼻尖上,汗珠折晰出西行的阳光,他动作不停,挽起衣袖,手臂肌肉线条明显。
火绒堆中冒出丝丝白烟,宗青耕咬紧牙关,肩膀带动手臂,卯足劲儿加快速度。那白烟逐渐成团,烟味越来越浓。
一点火星在烟中闪烁,慢慢移到一起,聚成一束。
宗青耕连忙起身,不顾腿的酸麻,捧着火绒堆,大跨几步,放到柴火堆上。
火苗舔舐着火绒,越烧越旺。须臾,火堆燃起来了。
两人松了口气。
这下,终于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混乱又忙碌地过完这一天后,此时,两人才算真正得到喘息的时间,他们围着火堆相对而坐,烤着野兔,一时无言。
宗青耕接过代当康手上的烤肉,咬一口。
鲜嫩多汁,熟度刚好,不愧是随身带厨房剪刀的厨神。
这场景在他们之间着实难得,难得到宗青耕全身像被蜜蜂蛰了似的刺挠,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那个,咳咳,”宗青耕透过火焰望向代当康,“那个,你吃了吧。”
代当康咬了口原味兔肉——不好吃。
“你吃吧。”
“算了,还是你吃了吧。”宗青耕啃着兔腿,“我觉得这个更好吃。”
……真的吗?
“那就先放着吧。之后再说。”
宗青耕又憋了一会儿:“代当康。”
“干什么?”
“你知道你刚刚的样子像什么吗?”
他指的是处理野兔的场景。
代当康没理他,他不想知道。
“……没劲。”
又过了一会儿。
“代当康……”
“闭嘴,不然你就是我的晚餐。”代当康冷眼斜睨,音色发寒,听着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宗青耕满意地闭嘴。
舒服了!
夕阳欲颓,天色渐渐暗了。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山洞,那就先在这里休息吧,还有火堆取暖。
两人商量一下,决定由宗青耕守前半夜。
虽然天还没完全暗,但代当康已经躺下了,体力透支。
宗青耕目光掠过他躺下的背影,没有目的地落向远处。
神经紧绷一天,终于放下后,后知后觉的恐惧慢慢浮上来,一点一点浸润他。
今天这么过,那明天呢?
以后呢?
他们还回得去吗?
怎么就莫名其妙穿越了?
这些问题一旦开始思考,便如潮水般涌流,越来越多的问题塞满大脑。
这足以让他的双核运载器停止运行,宗青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啊!想不通!
那么……
他于是决定不想了。
有位教授曾经这么夸过宗青耕,说他“即使在大难临头的情况下都能波澜不惊”,代当康听到这话直接气笑了——那不是波澜不惊,那是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就像现在。
宗青耕知道,现在的情况下,这些问题肯定没有答案.既然这样,那现在为什么还要想呢,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徐徐图之。
至于这些问题……就交给代当康考虑吧!
大脑瞬间通畅,宗青耕嘿嘿笑了两声,抬起头——
面前出现了一张覆盖着白毛的猿脸。
宗青耕:?
它双目赤红,一道抓痕从眼底延伸到嘴角,蜿蜒扭曲,像是活活撕开的。
宗青耕的脑子还好心地帮他分析这妖怪的面相,得出结论——这是白猿,真的白猿哦。
不是黑猩猩。
他反射弧还没绕过来,宕机地和白猿对视。
下一秒他想起来了——
《探秘中国千年妖怪史》里,讲的不就是,妖怪吗!!
白猿瞳孔扩大,咧开嘴角,白森森的尖牙上还卡着血丝,不知是哪位的尸骨。
但可能,下一秒,宗青耕也会成为挂在他牙上的战利品。
宗青耕:啊啊啊啊啊啊啊!
欢迎各位!
来的小伙伴点点收藏,不会断更,稳定时间更新。
也可以等等预收,那是一个短篇,写完直接放上来。
棪木的论断来自《棪木求索》,林鸿荣老师写的。
之后的引用都会标注在作话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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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原味烤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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