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年还挺喜欢张县令的。
临县其他人也差不多如此,毕竟,跟以前一上任就搜刮民脂民膏的县令相比,会推行堆肥、推广新农具的张县令可强太多了。
“就是不知道新来的县太爷是个什么样的。”
这也是最近顾家私塾常被提起的话题,读书人,总是格外关注官员的。
顾老秀才却找上了赵丰年,劝他入县学。
“多谢夫子。”
赵丰年深作一揖。
顾家有两位秀才,而他只是个童生,倘若他留下,顾家私塾必定名声更上一层,劝他去县学,无非是不想耽误他罢了。
赵丰年记下顾家父子的好意,回到家便跟赵来贺巧娘说了这事。
赵来贺巧娘自是高兴。
县学对县、府两试的前三名入学是不收束修的,每月还能发上一斗米,五百文铜钱。
听闻赵四家的儿子去县城里读书,不仅不花费家里钱,还能往家里又拿米又拿钱,赵家村里一众有儿子的人家当即手就痒了。
各家挨了一顿打的孩子再次捡起了对赵丰年的恨意。
顾家村顾家私塾空前绝后的热闹起来,各村都想把儿子往顾家私塾送,指望下一个“神童”就是自家的。
这其中甚至还有隔壁县跟县城的人。
顾小秀才哭笑不得地应付完热情的村民及县城的员外老爷们,对老神在在的父亲拱手。
“父亲当日所言,如今初见端倪了。”
顾老秀才笑着喝了口茶水,“你且看着,那孩子,路还远着呢。”
挑了一个好日子,赵来贺跟巧娘一起赶着驴车送赵丰年去县学报道。
“今天天不错,不冷也不热的。”话虽如此,巧娘还是给赵丰年带上了斗笠,用她的话来说,“读书人就是要讲究些脸面,不然那戏文里说什么白面书生呢。”
赵丰年告诉他娘那“白面书生”也不是什么夸人的话,两人对此展开了讨论。
“豁,还真有黑脸的书生!”
刚说到一半,巧娘忽然惊呼起来。
赵丰年顺着巧娘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路边见到一个黑面书生。
至于如何知道他是一个书生,其实很好认,那人头戴纶巾,身着长袍。
只是也不知道那老兄经历了什么,身上的袍子破破烂烂,只依稀看得出来此前应是件青色的袍子。
“宝儿啊,这读书也不尽好,你看他,多可怜,连一身好衣裳都买不起。”巧娘不免担忧了起来。
赵丰年正要说话,眼神却看见了那人的靴子,忽然就笑了。
“爹,娘,我们送送他吧,他独自一人走在官道上,又如此狼狈,说不定是进城投亲。”
此时,那人听见几人说话也看了过来。
正脸一瞧就更黑了,赵丰年忍住笑意,朝他拱手。
“足下可是要进城?我们也正要去县城,若不嫌弃,不如一起做个伴?”
只见那人刚才还茫然涣散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活像家里的小黄狗。
赵丰年心想,就是颜色不对。
“进进进!”他刚说完,许是看见了车上的垫子,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身上的袍子,“我多日未曾沐浴更衣,怕是会弄脏你们的车。”
“嗨,这有啥,农家拉货的,不碍事,只管上来!”儿子想做的事,赵来贺巧娘就绝无异议,而且这也是积善行德的好事。
那人一双眼更亮了,赵丰年觉得若不是场合不对,他也许想哭一场。
路上一聊,才知道黑脸书生姓顾,叫顾子升,路上同书童家丁走散了,这才一个人这般形容狼狈。
赵来贺巧娘听得十分同情,巧娘当即送背篓里掏出了水袋跟包子。
“家里做的,不值几个钱,还是热的,离县城还有些路程,你先垫垫肚子。”
顾书生忙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喝了水,又连着吃了三个肉包子,这才停了下来,看的巧娘一脸慈爱。
“还有呢,只管吃,我们是去县学,登记完就回村里了,不担心吃食。”
顾子升推说自己饱了,这才问起了赵丰年一家来。
赵丰年心想,不怪这位这副模样,上了车才想起来打听消息,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
于是赵来贺巧娘便将儿子如何如何读书,如何成为了案首,今日又如何来县城去县学,都跟新认识的小顾说了一遍。
赵来贺巧娘本来觉得投缘,又想要炫耀儿子,谁知道对方很配合,一会儿惊讶,一会儿赞叹,以至聊得尽兴,他们甚至将赵丰年发明了新农具跟堆肥之法都说了出去。
“……不是我自夸,我们家养的鸡就是比别家的壮实,小顾你回头家里要是想要抱鸡养,就来婶子家,婶子给你挑最活泼的!”
见话题都扯到母鸡抱窝了,赵丰年开口了。
“爹,娘,听说县衙隔壁那家烧饼味道极好,我们去县学会经过吗?”
赵来贺对县城熟悉,“这没啥,咱们从前头大道赶车过去就行。”
到了卖饼的地儿,顾子丰便提出了告辞,巧娘给他硬塞了两个烧饼才放他走,直把孩子感动得险些又要落泪了。
赵丰年看了眼他的背影,并没说什么。
这厢去县学报了名,领了这个月的一斗米跟五百文铜钱,一家人又在县城买了些生活用品,这才回村。
自明日起,赵丰年就要每日前往县城读书了。
赵丰年没想到,第二天就在县学再次看见了昨日的黑脸书生,只不过这此他穿着一声绿色的官袍。
“这是顾大人,咱们临县新任的县令大人,顾大人爱民如子,尤为关心大家课业,昨日才到,今日就来看大家了。”
授课的李举人跟学子们介绍。
学子们自当是行礼,赵丰年也不例外,只是当他抬头的时候,就见脸黑的顾大人冲自己挤眉弄眼。
李举人还想让新县令为学子们讲几句,就见新县令继续巡视其他地方了。
县学会包晌午一顿午食,不过这里大多数的学子家就在县城,中午并不在县学用,赵丰年是老老实实交了伙食费,一个月三十文,一荤一素,已经算很不错了。
许是格外有缘,到了饭堂,赵丰年再次看到了新任的顾大人,身边还跟着县学的几位秀才举人。
赵丰年没打算过去,自顾自吃了起来,等再抬头的时候,却见到刚才还被众星捧月的顾大人坐在了自己面前。
“怎么样,看到我是不是很惊讶?”
赵丰年抬眼看了他一眼,吃了一口白米饭。
顾子升当即垮了一张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也是,他们都说你是神童呢,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看见你的第二眼?”
顾子升疑惑。“一般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说第一眼吗?”
赵丰年微笑,“也许,是因为一般的县令不会乔装成乞丐来上任吧。”
顾子升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我是真的跟家丁仆从走散了,并未欺骗你们。”
“嗯,看得出来。”
“所以,你真的是那个想出了连枷跟堆肥之法的神童?我昨天还以为你爹娘夸大其辞呢,张大人对你十分推崇,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迹。”
赵丰年放下筷子,“所以,顾大人特意过来夸我的?”
顾子升一愣,思索一番,这才说明来意,“我老师说,我来到临县第一件要紧事就是秋收,但是昨日张大人跟我说,自从有了堆肥之法,临县的粮税都是翻一翻的,我只用盯着就成,这个堆肥之法是什么?你怎么想出来的?过几日我要去下面的村里巡视,到时候你可以教我吗?”
赵丰年没想到这位顾大人是这个路子。
他想了解的事,衙门里自有一众想在新县令面前露脸表现的人,如何能轮得上自己,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罢了,嗯,虚岁也只有九岁。
过了几日,新任的顾县令果然巡视了乡里。
“瞧着挺俊一小伙子,就是那脸黢黑黢黑的。”
“可不是,那天他冲我一笑,嘿,那口牙倒是挺白,吓得我一哆嗦!”
“还问我堆肥呢,瞧上去不像是能干农活的,啥地方能晒成这样? ”
赵丰年听到赵家村的人讨论新县令,只笑了笑就回家了。
只是回到家了,看到那个黢黑一张脸坐着冲自己笑的人,他就笑不出来了。
不过,果然是一口大白牙。
“宝儿,瞧谁来了!”巧娘看到儿子,十分冲他招呼。
“宝兄弟,冒昧登门,叨扰了。”
赵丰年打了个哆嗦。
“……别,叫我赵丰年就成。”
还宝兄弟,他可不姓贾。
“你爹呢?又去地里了?”
“没呢,去池子那边了。”
今年池子里的甲鱼族群扩张显著,时不时就能在池塘边的地上看到几只遛弯的甲鱼,继一次路过池塘被甲鱼险些咬了脚趾,又在鸡鹏外面踩到一只甲鱼后,一家人终于意识到,那个池塘已经困不住甲鱼家族了。
鱼大了,也是时候拉出去买了。
去年忙着教大家堆肥没顾上,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办了。
“你们先聊,小顾今天就在家里吃饭,我去逮只鸡,晚上炖鸡汤!”
赵丰年看了眼乐呵呵的“小顾”,显然,他还没告诉他娘他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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