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先生死了,卧轨自杀。
他的妻子布朗夫人似乎早有预料,平静的收敛了尸骨,又周全的主持了丧葬事宜,那是一场简单而体面的告别。
直至人群散去,夜深阑静时,布朗夫人才崩溃痛哭,涕泗横流,大声的抱怨世道艰辛,恨恨的咒骂总统无能。她什么都怨,逮什么骂什么,唯独不忍苛责自己的丈夫。
布朗先生一家是I国移民,全靠他的奋力打拼,一步一个脚印的站稳了脚跟,在C市买房买车,供养家庭,小有存款,也算是小人物的一个成功案例了。直到去年秋的股票大跳水,小家庭多年的积蓄化为飞烟。坏消息接连不断,布郎先生供职的企业经历了降薪——欠薪——破产,一条龙服务也仅仅耗时5个月,名为大萧条的乌云笼罩全国。
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还不上房贷,被银行清退收回房屋,一家人只能挤在一扇窗户也没有的地下室里。从中产之家到无产阶级,可想而知,一家之主的压力有多大。
这样又勉力支撑了大半年,布朗先生已经尽力了,直到临死前,他仍提着公文包,带着一箱子零零碎碎的小商品在四处求职、兜售,只是在这经济大萧条时期能给他的机会太少太少,即使他是名校毕业,会3门外语,有多年从业经验的建筑工程师,也找不着一份能日结的小工。
因此而破碎的家庭,绝不独布朗一个,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到个人的头上,就是一座山。
奥罗拉收拾好父亲的遗物,来到妈妈的身边,安慰鼓劲的话语这几天也听了一箩筐,但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声“妈妈”。
布朗夫人一听,更是悲从中来,搂着奥罗拉放声哭泣,一遍一遍的叫她的名字。
这是他们在移民船上生的女儿,夫妻俩如获至宝,给她取名奥罗拉,意为新的开始和希望,但是现在,她们还能有未来吗?
“别怕,妈妈,还有我在,以后我来想办法。”奥罗拉伸长手臂揽过妈妈,试图像爸爸那样伟岸可靠,承担家庭责任。
但布朗夫人显然听不进去,她情绪激动地拍大腿:“你能干什么?你不过就高中毕业,连你爸爸都没办法,你还能怎样,难道要去站街吗!天呐!”
说着她打了一个冷颤,陷入那些可怕的联想。
布朗夫人是出自传统家庭的淑女,她没有上过学,只从母亲、姐妹们那里学会了如何修饰自己,装点家庭。是个脑袋空空的小女人,未婚时是父亲美丽的财产,结婚后是丈夫漂亮的花瓶,以终身做家庭主妇为荣,一想到竟要沦落到那种境地......
不如现在就死去,一了百了!
这个念头一但产生,便难以抑制,布朗夫人悟了!
连她一向坚强内敛的丈夫都选择了放弃,那一定是这个世界没救了!与其在饥寒交迫中来回打滚受难,被迫卖身求存,然后某天烂死在无人知晓的小巷,不如趁现在离开,少受些罪,说不准还能和丈夫赶上,一家团聚。
布朗夫人越想越妙,当即就和女儿探讨,哪种死法比较平和,既不痛苦,也不恐怖。
“天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奥罗拉还年轻,未满16岁大好年华,虽然经受了一段时间的落魄,但是对未来仍抱有希望,“为什么非要死呢?好死不如赖活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睡一觉起来明天就会好的。”
布朗夫人好似对这类话有应激,歇斯底里的吵嚷起来:“你就只会说漂亮话,不会好了不会好了!这么冷的天,我们没得吃没得穿,交不起房租,连这个地下室都住不了,流落街头,根本就没有明天......”
奥罗拉控制不住情绪激动的妈妈,只好发动宗教**。
“妈妈,自杀是不能上天堂的!”
布朗夫人闭嘴了,房间里只余下重重的呼吸声。
奥罗拉叹气,给妈妈倒了一杯茶水,劝她:“喝完这杯就去睡吧,明天我就去找工作。我知道克劳德太太今天下班路遇□□火拼,被流弹误伤了,她无法上班恐怕要失业了,公司的招聘信息现在肯定还未发出,我早点去就有机会,妈妈,相信我。”
布朗夫人无动于衷,只是把寡淡的跟白开水似的茶一饮而尽,这样的话她也曾无数次听丈夫说过,每每就像强心剂一样,能将她激活,现在,她已经有了抗体,她没把女儿的话当真。
但是找工作不管怎样都是大事,布朗夫人还是乖顺的躺下。
11月的C市,夜晚已经接近0度,地下室潮湿又阴冷,她们只有一床毛毯,和着衣服挤挨在一起,像两只可怜的小鼠一样抱团取暖。
第二天,大概是破罐子破摔,布朗夫人清空口袋,久违的准备了两菜一汤——花生酱烤洋葱、蒲公英沙拉、豆汤。
食材都非常的经济实惠,除了难以下咽,没有别的缺点。
奥罗拉囫囵吞枣地把早饭塞下肚,匆匆和妈妈道别,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工作竞争激烈,先到先得。
这一路倒是不太远,但是大清早的,寒风刺骨冻得奥罗拉脸都僵了,等到了一看,却已经不是第一个了。秘书收了简历,安排她靠墙坐在一旁等待叫号。
......
“奥罗拉·布朗。”
“在,在的。”她规矩的起身,带着一脸甜美的笑容进门。
“我经手了许多简历,速记员、记账员、秘书、助理、文员,其中不乏有哲学博士或者理学博士,他们都失业了,一排排坐在办公室门口,任我挑拣。”微胖的老板娘翘起兰花指,优雅的抿一口咖啡,接着说:“并不是我有意要刻薄你,但是,你觉得你与他们相比,又有什么优势呢?”
奥罗拉已经被打击得羞红了脸,听到问话,还要强作镇定回答:“我......呃,我比较便宜,我年轻我有的是力气......”
“哈哈哈哈。”老板娘无礼的打断她,“年轻的小姐,在我看来,你们是一样的便宜。无论男女老少,都一样,恕我直言,你无法从我这里获得工作。不过你这样年轻漂亮,机会多得是,也不差我们这一个。”
“求您了,无论要我做什么工作,我都行,我可以......”
“我很抱歉,但是你看,外面还有一屋子的人在等我,请吧。”
奥罗拉怏怏不乐的退出,看着走廊已经排成长龙的求职队伍,备受打击,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拒绝了,但是从未有过如此的紧迫感。
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奥罗拉一连又跑了几家公司,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回去等消息。
找不着工作的奥罗拉来到市政贫困办门口,按照联邦失业救济法,生活困难的失业家庭可以申领每周4美元的救济金,不足以吃饱穿暖的,但至少饿不死。
贫穷是件见不得人的事。这里进出的人大都衣衫破烂、低首垂眉,行动间遮遮掩掩,活像正被通缉的连环杀人凶手一样。
她还在犹豫,始终无法下定决心,脑中的小人左右互搏。
精神不屑:“区区每周4美元,这和当街乞讨有什么差别?真够羞耻!”
面包嘲讽:“呦呦呦~还区-区,就问你,你有吗?”
精神咆哮:“爸爸就从来没有来拿过救济金!”
面包低语:“所以他死了,你不拿,同样要死,饿死。”
精神恐吓:“按照社区要求,领取救济金的家庭是不能进教堂的,想想你的信仰!”
面包絮语:“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在面包淳朴的劝导下,奥罗拉悄然加入了拥挤的救济队伍,心中为自己辩护:“这不是我的错,你看,有这么多人失业,这是一个社会问题,政府当然应该为此负责。”
她做了一路心里建设,然而办事员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你不符合我们的救济条件,可以走了。”
“为什么?”奥罗拉不解,“可是我家确实没有资产了,父亲刚刚去世,只剩我和妈妈了,也都没有工作。”
“你已经成年了,完全可以出去工作,自食其力。”他头也没抬的说。
冷漠的语气令人气恼,奥罗拉看了一眼他的工作牌,说:“怀特先生,我就是因为找不到工作才来......”
“小姐,”他终于抬头,鄙夷的眼神刺痛了奥罗拉的神经,“你好手好脚的,为什么就想着不劳而获呢,要是都救济了像你这样的自私鬼,那国家就破产啦!”
一瞬间,委屈、愤慨涌上心头,奥罗拉红了眼眶,颤抖着分辩:“我没有,我......”
她没能继续说下去,办事员已经叫了下一位,她不想叫人看笑话,只能忍气吞声离开。
这条队伍短短150米,她却感觉走了有一世纪,人潮拥挤,仿佛每个人都长了一张办事员的脸。
他们的窃窃私语,是不是在说我不知廉耻?
后来的奥罗拉通过朋友的饭局得知,实际上,政府几近破产,救济已经徒有其名,城市里只有20%的申请可以通过并获得某种救助,这些救助都大打折扣。
除了难堪一无所获的奥罗拉不想回家,她选择了远去城南的免费餐馆。
这是C城最大的私酒贩子,马修·马修斯开设的免费救济餐厅,面向全C城提供免费的一日三餐,这无疑扭转了他黑手党的残暴形象。
斜纹交织的桌布,满是划痕的餐盘,还有穿着白围裙来回穿梭忙碌的女服务员,难得的暖融氛围化解了奥罗拉的疲惫,当然了,这其中香浓的南瓜汤和甜面包发挥了主要作用。
真是讽刺,□□的慈善,比政府的救济还要来得及时。
就是离家太远,排队太长,不是每次都能等得到。
饱餐之后,现实的问题又摆到了眼前,奥罗拉边赶路回家边盘算着明天要去哪里找工作,心想:“我真的需要一份工作,无论是什么!”
一直是看文,头次尝试写,有什么不好的,别骂我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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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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