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榕城前，江枫灿曾说过要他去见他的亲人，他却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今天他看到唐临风竭力维护他的儿子，虽然唐临风做了许多错事，身为父亲对儿子的爱是真的，这让他想起他的家人。
榕城其实不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出生在一个山中的偏僻小村子里，几乎与世隔绝，那里的人远离城市喧嚣，与书中的桃花源有相似之处。
后来因不得已的原因村子集体搬迁，他们家不愿再待在村子里，便举家搬到了榕城。
在榕城他有许多珍贵的回忆，度过了他至今为止最幸福的时刻，但好景不长，他的母亲靠卖煎饼承担起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学费。
上了高中之后他有想过替母亲周小雅分担一部分重担，跟着陆散出去偷偷打工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周小雅不知怎的发现了他去打工的事情，流着泪告诉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两个人读书。
眼泪对特定的人来说是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在沈祈看来周小雅流泪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所以他妥协了，再没有过放下学业去打工的念头，哪怕他有足够的把握能上其他人梦寐以求的大学。
而事实证明一味妥协换来的是一无所有，尽管他努力在周小雅面前饰演听话懂事的儿子，但有些事情他无法让步，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矛盾，最后没有一方愿意退让，他凭江枫灿给的助学金远走他乡，鲜少再回来这里。
如果这次不是江枫灿带他回来，他不会升起现在去看周小雅一面的念头。
沈祈沿着路慢慢地走，走到太阳完全落下，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停在榕城有名的小吃一条街的入口前，一眼看到了骑着三轮车卖煎饼的周小雅。
他第一次这么慌张地躲在人群中，眼睛红了，生怕周小雅一个眼神过来看到他。
有人站在车前要买煎饼，周小雅用瓢舀了勺面糊摊在烤炉上，较高的火焰温度令她额头的汗不停往下滴。
做煎饼并不容易，饼里要夹的生菜等都是凌晨起来要准备好的，因为周小雅会骑着车到小学门口去卖，一天下来只有中午的时间能休息一会，遇到下雨狂风的恶劣天气是不用辛苦去外面摆摊，但他们会损失一整天的收入。
沈祈对周小雅的辛苦知道得一清二楚，但用这样的付出施加爱的名义就能成为束缚对方的牢笼吗？
他失魂落魄地在角落里盯着那一方小小的煎饼摊，突然有只手从背后拉住了他，“为什么不过去看看？”
沈祈回过头，江枫灿意想不到出现在这里，背后跟着三个保镖别提多显眼，对这里的人来说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
“你怎么会来这？”沈祈把他拉到一旁，保镖识时务地没跟上来。
“我回酒店的路上刚好看到你在路边走，顺便跟上看看你想做什么。”江枫灿看着生意并不算好的小摊，摊前站着的女人他很是熟悉，“这是你妈妈周小雅吧。之前资助你们家我说会无偿给她一笔钱改善你们家的生活，她说什么都不要，你和她果真是母子。”
“因为我们家虽然穷，但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没有钱就要比别人努力成千上百倍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不然什么都没有了。”沈祈移开目光，“不说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江枫灿双手插兜，漂亮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江枫灿该是生活在宽敞而一尘不染的别墅里，面前摆的是各国精心制作的美食，而不是待在这，他甚至还想请江枫灿去找个路边摊解决晚餐。
“那我们回酒店吧。”沈祈改了他想说出口的话，他们本来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偶尔产生了交集，最后还是要分开。
“酒店里的菜吃腻了。今天索性在外面吃，你带路。”江枫灿看上去有些疲惫。
沈祈怎么看江枫灿都不像是会在外面随意找饭馆吃饭的人，“榕城的高档餐厅我没去过，你能忍受穿着西装坐在露天的小板凳上边闻炭火味边吃烧烤吗？”
“为什么不可以？”江枫灿不觉得这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以江家的财力送到餐桌上的菜比区区烧烤珍贵的多，但江枫灿想去的话，他便无需瞻前顾后。
“既然你想去，我带你去。”沈祈看到他们不远处的保镖们道：“我勉强算个东道主，这顿我请客，带上他们一起去吧。”
沈祈读书时大多数时间周小雅都顾不上做饭，他为了省钱大部分时间会在家里做饭，有时实在太忙偶尔会去外面吃，一来二去他在几家还算好吃的店混了个眼熟，要不今天都不知道要带江枫灿去哪。
“以前我跟陆散江且他们一起去外面吃饭，跟着的还有江且的堂弟，我记得他叫江长生，你们是亲人，应该有见过他吧？”沈祈替江枫灿擦干净凳子，免得油污落到江枫灿这身能买下很多个这种小摊的昂贵西装上。
江枫灿对富有烟火气的环境接受良好，他胳膊肘撑着桌面双手交叉，点了下头面不改色，“见过，他去了国外留学。”
“我还想或许能见他一面，现在看是没机会了。”沈祈遗憾地道。
“你们要吃点什么？”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走过来，给菜单时愣了一瞬，又直勾勾盯着沈祈脸上看，“是沈祈吗？”
沈祈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抬起头挂着笑道：“吴姐，是我。我带了几个朋友来。”
“那边那桌也是？”吴姐看着人高马大的保镖们低声问。
沈祈道：“他们是和我们一起来的。”
“好嘞。”吴姐扯着嗓子道：“你们是沈祈带来的，今天随便点，一定要吃好喝好。”
其他几桌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沈祈抬头道：“吴姐，我先点单吧。我们这边来以前的老一套两份，不够了我们再加，你去看看他们要什么吧。”
“行。”吴姐抬起脚步到另一桌去问他们，没有吴姐在沈祈轻松了不少，“吴姐为人热情，但有时候过于热情了，让人难以招架。”
“你都是一个人在这吃饭的？”江枫灿坐在凳子看了一圈，耳朵里充斥着他们的聊天声。
沈祈道：“是啊，这里算是我的独处空间之一，以前都没带陆散来过。”
空气安静了几秒，沈祈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吴姐烤好了没有。”
吴姐正站在烧烤架前给肉翻面，看见沈祈来了忙道：“沈祈，过来聊聊，你不是上学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带了几个朋友？尤其是你对面那个，长得可比现在电视上翻来覆去的几个明星帅多了。”
“我有点事要办，回来的事麻烦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沈祈请求道。
吴姐用手背擦了下汗，“放心吧，我的嘴巴严着呢，不过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该挑个时候去看看你妈，亲生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妈她也不容易。”
“再说吧。”沈祈扯出一抹笑，“我先回去了，吴姐你慢慢烤，就不打扰你了，”
“去吧，好好照顾你的朋友们。”吴姐道。
沈祈回到座位上，江枫灿的目光收了回来。摊前挂着一盏耀眼的白炽灯，照亮了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
夜晚总容易让人多愁善感，沈祈去了一圈回来，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小时候能看到的星星很多，现在却是怎么看也只有零碎几颗。”
“你和她说了什么？”江枫灿感觉到沈祈回来后眼里多了一些情绪。
“你凭资料和我们过往的相处能猜得出来吗？”沈祈无奈叹了口气，“有人喜欢喝酒，清醒时说不出来的话失去理智才说得出来。但我从不喝酒，因为我无法让任何一个人看到失去理智后最真实的我。”
江枫灿安静地听他说完，和他抬头看向同一片夜空，“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沈祈沉思片刻，“你像是刻意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爱笑也不容易激动，总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但这已经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区别，我会偶尔从你的话中窥见最真实的你。”
“你不也是？”江枫灿道。“你很喜欢笑，和别人说话总挂着标准性的微笑，显得你和谁都很容易接近。但我能看到你笑起来眼里满是疏离，笑容只是你用来攻破他人心防的面具。我们两半斤八两。”
“我还以为我的演技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原来是我自以为是了。”沈祈笑着道。
江枫灿看向他：“现在我来猜你的想法。来榕城后你一直没去看你母亲，今天想去应该不是临时起意，你是因为唐临风？”
“猜的还真准。”沈祈镜片后的眼睛有了丝丝忧郁，他感慨道：“唐临风是很可恶，可不遗余力维护他的儿子，又在背后给唐晓天铺路，他用了种错误的方式在爱他的儿子，而根本不知道唐晓天想要什么。”
“你们的东西烤好了。”吴姐拿着一盘烧烤走过来，看见他们正在聊天道：“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沈祈隐藏起了感性的一面，拿出了惯用的微笑，“只是随便聊聊。”
“那你们慢慢吃。”吴姐摆摆手走了。
沈祈抽了张纸巾把签子包好，递给江枫灿，“尝尝吧，味道还不错。”
江枫灿尝了一口，果然比预想当中好得多。
沈祈不急着吃，手撑着下巴看着江枫灿，“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吃东西的样子和江长生很像？”
江枫灿放下了烤串，嘴里吃的肉食之无味，“你是在拿我当他的替身？”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了，沈祈在误会发展更严重前摇头道：“绝对不是。你和江长生是两个人，他是个沉默又温柔的人。我只是回到榕城想起了很多旧事，当初的那些人想见面现在已经见不到了，江长生他只要过得好，我当然会替他高兴。”
“江长生他去国外之后找了个女朋友，听说他们年后要结婚了。”江枫灿道。
沈祈闻言笑着道：“那还真是上天眷顾，他现在是我们当中过得最幸福的那个。”
江枫灿低下头专心吃烤串，沈祈看他吃得还算满意放下了心，拿起烤串一起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后，沈祈去吴姐那结账，吴姐给他抹了零，在沈祈走之前叮嘱沈祈道：“别忘了回家去看看你妈。”
沈祈只笑不语，带着江枫灿他们离开了这里。
在车上沈祈总觉得忘了什么，他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江枫灿又在闭着眼睛睡觉，他不好出声打扰。
车开到酒店门口，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在风中凌乱，沈祈才想起来他忘记了什么。
他让零四一个人先回来，结果带着除零四以外的所有人去外面吃独食，让零四在酒店吃自助餐。
这是他的失误，事情发展至此他无话可说，只能期待零四的粗心眼发挥作用。
偏偏零四等他们下车，低头问道：“小少爷，您在外面吃过饭了吗？”
“嗯。”江枫灿淡淡答道。
沈祈紧跟着下车，下车时竭力避开零四的目光，但即便零四跟在他们背后他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巨大怨念。
回到酒店房间后沈祈左思右想，以零四的身份和他搞好关系有利无害，不如拿出诚意向零四解释，他不是刻意要将零四排除在外。
沈祈换了套休闲服，打开酒店房门，想要去前台问清楚他们的房间号码，江枫灿的房门开了，江枫灿站在门口道：“我正要去找你，进来吧。”
江枫灿和零四哪个更重要无需多想，沈祈走进去关上房门，看着江枫灿的背影感觉出江枫灿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屋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江枫灿坐在椅子上，有股莫名的威压席卷而来，暗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眼里是一片沈祈看不透的迷雾，“今天的问题现在可以给你答案了。”
“什么意思？”沈祈在他对面坐下来。
江枫灿笑容不达眼底，“我这个人呢，脾气很好，不喜欢别人挑衅我，所以第一次对他进行警告，提前告诉他他这段日子不会好过。可是他听不懂我的警告还要伤人，那便不需要和他再说话。注定要成为尸体的人说再多有什么用呢？”
“你要杀了他？”沈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江枫灿微微歪了下头，看着外面的夜景不带任何感情道：“怎么？有些人生来做不了好人，当个祸害比当个好人活的时间更久，我杀这种人很奇怪吗？”
江枫灿抬眼看他，“你要知道想让一个人从世界上悄无声息消失有很多种方法，我不动手是因为我不屑，不是因为我不能。”
“但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他没有资格让你为他脏了你的手。”沈祈眉心快拧成了一股绳，他没想到江枫灿会因此想要唐临风的命。
江枫灿摊开自己的手放在面前，“手脏不脏有谁能看得出来吗？既然你不想到这一步当初就不该为了我让自己受伤，我受伤了顶多会让他还回来，你所选择的最优解是会让他丢了性命，孰轻孰重你现在知道了？”
“江枫灿，听我说。这只是一场意外，唐临风情绪激动才会扔东西，而且我胳膊上连血都没流一滴。”沈祈柔声道，“况且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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