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想要从江枫灿的眼里得到答案，但站在他不远处的江枫灿仿佛成了个陌生人，谈起人命平静的样子就像是在讨论明天早餐吃什么。
“江枫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有人评价我是个疯子。如果你真的认为唐临风是你要杀的人，那让我去杀。”沈祈扶了下眼镜，“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应该由我来结束。”
“你杀？”江枫灿深吸一口气，重重一拳捶在玻璃上，“我同意和你合作调查不是为了让你赌上性命，曾经我告诉你希望你好好活着。唐临风我不会杀他，在这个世界上生不如死比直接死去更难受，这算是给幕后之人一个警告。”
“而你，下一次，如果你再次为了这种事无视我的话，我们的合作马上终止，不论有没有发现陆散去世的真相。”江枫灿此刻仿佛成了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不经意一个眼神投来都令人喘不过气。
“我知道了。”沈祈暂时松了口气，江枫灿只要不打算杀了唐临风，一切都好说。
“明天我们要去青龙帮一趟，还要去见个人，你该回去睡觉了。”江枫灿下了逐客令。
沈祈道：“你也早点休息，那我先回去了。”
江枫灿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沈祈替他关好门，心事重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暂时放下了要找零四的事。
他思虑许久，决定打个电话，想了两三秒后对方接了，“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你在哪？怎么听上去这么吵？”沈祈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几乎听不见林观棋在说什么。
“我在你们去过的酒吧里享受夜生活，你主动给我打电话是小少爷出事了吧。”林观棋那边安静了下来，想必是站在院子里接电话。
“是有点事，不过暂时算不上大事。”沈祈顿了顿，“我想还是见一面为好。”
“那我在这等你。”林观棋提醒他道，“这个时间点你一个人要出去有些敏感，被人发现解释起来麻烦，记得把零四叫上给你当司机做个见证。他暂时不会告诉小少爷，但一旦要是出了事，他能洗清你的嫌疑。”
“好。”沈祈挂了电话，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他悄无声息关上房门，乘电梯下去，没想到刚好看到零四一个人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祈停下脚步，准备好措辞在零四看到他之前露出了惯有的微笑，“我正打算去找你，没想到你在这。”
零四冷哼一声扭过头，“你带着小少爷他们去吃独食怎么不想起来叫上兄弟我？”
“所以我不是来了吗？”沈祈检查过周围没有其他几个保镖，低声对零四道：“要不要出去喝酒，去上次那个酒吧，我请你。”
“喝酒？”零四眼睛转了一圈，“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小少爷，工作期间不能饮酒，而且我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沈祈看这条路行不通，道：“其实是我现在要去见林医生一面，想和他聊聊关于江枫灿的事。你帮我这个忙，我下次请你吃大餐。”
“原来要去见林医生，小少爷他知道这件事吗？”零四问道。
沈祈道：“暂时不要让他知道，他现在需要独处时间冷静冷静。”
零四明白了什么，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吧，我知道我的作用。既然你见面是为了小少爷，走一趟也没什么。”
沈祈听他这么说心中有所触动，毕竟零四作为保镖能真心为江枫灿着想，为此愿意无条件帮他，他对零四的赤诚很是感谢。
沈祈真心实意想对他道声谢，零四道：“为兄弟不惜半夜去找林医生，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你和小少爷是好兄弟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沈祈嘴边的弧度僵住了，说出的话完全没了之前要谢他的感情，“那还真是多谢了。”
零四开车把他送到了巷口，在车上道：“我就不进去了，这车要有个剐蹭不好交代。你和林医生慢慢聊。”
沈祈明白零四的顾虑，不跟着进去也是对他的信任，他便没有再强求。
今夜的酒吧倒很热闹，应该是音响修好了，这才有了他印象中酒吧的样子。
他进门后扫视一圈，没看到老板，林观棋在他们坐过的其中一张高脚椅上坐着，手里端着杯蓝色的酒。
沈祈挤过跳舞的人群，走到林观棋旁边，“怎么没见老板？”
“老板又不是天天都在。”林观棋晃荡着杯里的酒，在灯光下面容透着一丝妖异，像是伺机寻找捕食机会的蛇。
但那种感觉只有一瞬，林观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昨天老板求我们帮忙时说他的店只有周一周三周五才开，他不想让辛苦赶来的客人们失望我才同意给他帮忙，没想到今天照开不误，看来都是骗人的。”沈祈坐在他旁边道。
“但也是好事。不然我怎么能看到你在台上的表演呢？”林观棋喝了口酒，“我们今天刚见面，不到一天你来找我，我倒真有些好奇你想说什么了。”
“帅哥，要来杯酒吗？”吧台后的调酒师问道。
“不了，一杯水就好。”沈祈笑着礼貌拒绝道。
调酒师给他倒了杯水，自觉走到吧台另一头给他们聊天的空间。
沈祈握着杯子，“林医生，你觉得江枫灿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我可不好说。”林观棋眼睛眯起来，滴水不漏，“小少爷是我的客户，我对他的印象很难不受到一些影响。虽然我和你说过为了小少爷的治疗我会不择手段，但是无关治疗我暂时不会透露小少爷的。”
沈祈听懂了他的意思，换了个问题，“那以你对他的了解，他可能会说出想杀了某人这种话吗？”
小少爷想杀人？林观棋放下杯子，思索几秒，“这要取决于不同的情况了。人呢，在别人涉及底线的时候会失去理智。嘴上说着对某人恨之入骨要杀了对方，但是真给了动手的机会也不一定狠得下心。”
“再怎么说小少爷不是毫无道德观念和法律观念的人，虽然这些话在其他富家子弟身上不适用，我对小少爷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我原本也这样认为。但他的转变未免太过突然。”沈祈道。“我们一起去吃烧烤的时候他只言片语都没提，回到酒店后又找我重提这件事，像是把积攒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和平时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林观棋打了个响指，“除了有精神疾病，任何人不会平白无故性情大变。我能说的是上次对小少爷的评估没有这方面问题，情绪的爆发往往都是有预兆和诱因，你不妨仔细想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下午有段时间我和他不在一起，晚上我们遇见之后带他去吃了饭，他吃得还算满意，路上……他只是闭着眼睛听歌睡觉。”沈祈回忆道。
沈祈说的话没有更多线索，林观棋提醒道：“小少爷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接过电话吗？”
“倘若他下午见了人，吃烧烤的时候就该说出来，他晚上见的人……莫非…”沈祈想到了一种可能，“其实他吃烧烤前见过一个人，但当时他的表现很正常，并没有过激的反应。”
“也可能小少爷从头开始一直在忍耐，因为见了那个人而无法继续忍耐，所以他要给他的情绪找个宣泄口。”林观棋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发现没有，你从讲述开始一直没有提过小少爷要杀人的原因，难道小少爷是为了你要解决掉谁吗？”
林观棋有些本事，沈祈道：“我为了保护他受了点小伤，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
“原来如此。”林观棋道，“小少爷对你还真的很特别呢。”
沈祈以为林观棋在揶揄他，林观棋认真道：“认识小少爷这么久，我第一次听说他对一个人的保护欲这么强。”
“他以要杀了唐临风为筹码让我以后不要再受伤，可受不受伤这种事不是由我来决定，我若不挡住，他就会受伤。”沈祈无奈地说。
“小少爷似乎把你看得很重要，也许将来你能从小少爷的嘴里听到一些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事，那时候我们就拿知道的情报当作筹码交换吧。”林观棋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可能是攻破小少爷心防的唯一突破口了。”
“那这次呢？”沈祈挡住林观棋的去路，“我及时告诉你他的情况，多少对你了解他有帮助，你总该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林观棋看着他，看出了沈祈的心思，他是打算用这样的事来一点点换取小少爷的情报，“行，我会根据问题的重要程度选择不同的回答。”
沈祈问道：“从心理学上讲人的偏好是心理的反映。据我观察江枫灿应该不喜欢红色，在江家我能看到的红色元素很少，但为什么他会选择一直穿着红色的衣服，是有什么代表意义吗？”
“这个问题……”林观棋摸着下巴，“我是不太清楚完整的原因，但我能提供给你大致方向。红色对小少爷来说绝不是什么喜庆或者熊熊燃烧一派大好势头的代表。那么喜欢穿红色我觉得是小少爷在克服某种心理障碍，可能他有克服过后需要去做的事情。”
林观棋停了下来，用手假装提着拉链锁上了嘴，意味深长道：“更多的我就不说了，以今天你的话来看，在一切变得最糟之前，你还有时间挽救一切。”
“你好好想想吧，我今晚还有约。”林观棋走了，沈祈一动脑子便能猜到他没说透的话是什么。
红色还有种东西能经常见到，那便是血。江枫灿对见血有心理障碍，但他强迫自己穿红色的衣服来克服，最大且最不希望出现的可能是他想要在未来某一天亲手杀掉一个人，为此他不惜强迫自己习惯这种颜色。
这只是种猜测，但他赌不起。沈祈的目光暗了下来，于情于理他都不希望江枫灿的手上染上鲜血，林观棋认为他能解救江枫灿，但他现在却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
毕竟是江枫灿在他们的关系中掌握着主动权，他是随时能被舍弃的存在。
“你们聊什么了聊了那么久？”零四蹲在车前双脚都要麻了。
沈祈摇了摇头，打起精神道：“没什么，只是我有问题请教了林医生，这件事暂时不要让他知道。”
“放心吧。”零四掏出车钥匙，“小少爷不主动问我是不会说的。”
沈祈坐上车后许是太累了，他做了个预知般的梦，江枫灿躺在一片血泊之中，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背后盛开了一朵巨大的花。
他被阻隔在空间之外，无论如何不得更近一步。
要亲眼看着江枫灿死去他做不到，沈祈猛地睁开眼，零四还在开车，“怎么了？做噩梦了？”
沈祈抹了把额头，发现全都是冷汗。
“我有一段时间拼了命的训练，整天躺到床上倒头就睡，完全没有机会做梦，你可以试试。”零四从后视镜中看他。
沈祈垂下眼，想起刚才的梦心有余悸，“我已经有段时间不做噩梦了，都说梦是潜意识的投射，但有人能在梦里做到现实中做不到的事，见到想见的人，本身就是种慰藉。为了这种慰藉而承担做噩梦的风险，不算是赔本买卖。”
“但是梦都是假的，醒来以后发现只是梦不是更难过？”零四无法理解要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梦身上。
沈祈看着窗外的风景，灯光在他眼中不停变幻，“因为在现实里要直面这种感情太痛苦了，如果连做梦都不行，抑制的痛苦早晚会淹没所有的感情，最终走向毁灭。”
这话一听并不在零四的理解范围内，但他能感受到背后沈祈复杂的感情，“以前有人和我说，我们在这个世界所有的遗憾，在其他平行世界里都会实现，所以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的生活，也可能是其他世界的我们梦寐以求而做不到的。”
沈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这么想你说的的确安慰到我了，有机会我想见见和你说这番话的人。”
“他最近都在外面出任务，等我们回去都不一定能见到。他那个人不爱说话，骂他都不会回一句，但是事后会报复回来，是个小心眼。长得也凶，小孩见了都会被他吓哭。你见了会很失望的。”零四尽情抹黑了一番，最后挽救了一下那人的形象，“不过他勉强算是个好人，这番话我只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看来零四对此人有不少意见，沈祈道：“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你替我保守我的秘密，我也会替你保守。”
和零四聊了会天他心里的阴云并未散去，但愁闷当中又生出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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