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光窗帘将屋子遮的严严实实，床上熟睡的女人睡姿一言难尽。不知做了什么梦，她侧躺着蹬了下腿，夹腿娃娃被一脚踹到床尾，摇摇欲坠的。
‘吱呀’一声，房间门从外被推开。
陈听舒在医院养成了睡眠浅的习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能立马醒来。
她撑起上身，睡眼惺忪地够着脖子往外看。
“你晚上不是有同学聚会吗？快到点了。”“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非得约在晚上。”李淑婷走到床头，摸了摸她睡热的脸颊，“要是结束的晚，记得打电话，我让你爸去接你，反正他也失眠。”
陈听舒头疼得像被针扎，迷迷糊糊地应声，闭眼又重新躺了回去。
放鸽子的想法在内心隐隐作祟。
就知道她起不来，李淑婷转手去把窗帘拉开了。
暖烘烘的屋子亮堂起来，早上被她翻箱倒柜出来的那堆物件还没收拾，李淑婷站在飘窗边：“诶哟，你怎么把地上搞得这么乱。”
不到一秒钟，陈听舒便把那个不成熟的想法遏制在摇篮里。
今晚的聚会，她无论如何都要去。
……
……
……
今天是霜降。
临江市气温下降得快，天黑得也快。
李淑婷生怕冻着她，出门前愣是给她围了一条薄围巾。
聚会时间定在六点半，陈听舒快七点才到达目的地。
她还真不是故意要迟到的，怪就怪三环这边地形复杂，交通又堵。
在吧台服务员的指引下，陈听舒终于找到包间。站在门口，没有立即推门而入，而是做完一遭心理建设后，才紧张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放在前几天，陈听舒打死都想不到，他们会这般快的再次碰面，毕竟在那场医闹结束后，自己被他那般“虐待”。
再度回忆起那场景，她头皮发紧，抬手摸了摸结痂的伤疤。不摸还好，一摸她就觉得脖子还在微微作痛。
KTV包厢内，师屹然神情略显冷淡。锋芒的五官俨然融进这忽明忽暗的彩色频闪灯里。他正侧身和林秋南碰杯，唇角的笑很是轻佻。玻璃杯里的果汁愣是让他俩喝出了威士忌的气魄。还有身上那件酒红冲锋衣更衬他肤白，头颈笔直。
忽然，包里手机发出声响，身为医院一线人员对于这种声音很是敏感，陈听舒出于本能的低头掏手机。
虽然包厢音乐声喧闹，但夏蔓还是第一时间听见了，她顺着轨迹望向声源中的陈听舒。
挂断电话，她拍了拍身旁软沙：“听舒，快过来坐呀，傻站门口干嘛呢。”
看了眼她旁边的人，陈听舒才慢吞吞地挪着步子靠近。
聚会来的都是高中朋友，彼此都互相熟悉。随着她的到来，一向善于人际交往的林秋南也开启了客套夸赞。
“班长，几年没见又漂亮了啊。”
他话音刚落，脸上笑容还未收拾干净，身边的师屹然就调整了一下坐姿，视线越过中间妨碍的两人，大胆的挂在陈听舒那干净的脸庞上。
偏头之际，二人迎来了头一次对视。
上空旋转灯宛如一层迷雾，光线频频扰乱视线，陈听舒愣在原地险些陷入回忆。
见她还不落座，夏蔓起身去拉她。里头闷热，夏蔓又贴心帮她卸掉围巾。
沙发容纳空间本就不大，夏蔓挡在陈听舒面前 ，一回头，发现俩大爷岔开腿，横七竖八地占据大半位置，险些让她两没地落脚。
瞅他两那二五八万样，夏蔓无名火，她轻啧一声，抬腿就踢林秋南:“往旁边挪点，官不高，架势倒不小。”
“……”
以前玩得好的男生见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哟，林秋南，你从高中追到现在还没追上呢？你这效率也不行啊。”
“南哥，快拿出队里的气势呀。”
林秋南老实规矩坐好后，听见男生们的调侃，他只笑着骂滚。
话题并没有因此结束，反倒向后延续。
“夏蔓可是空突旅飞行员，眼光高着呢，哪能那么容易让他追上。”
“就是啊，男人越容易得到的就越不懂得珍惜。”
“十年未免也太久了吧。”
“那夏蔓又没让他等，是他自己选的。”
男女站队明确，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一刹那间回到了学生时代，大家也飞快热络起来。
“不过话说，咱们班那几对都还处着没？”
一句话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他们四个人分来好奇的眼光。
见陈听舒和师屹然之间隔了条银河距离，不用想也知道，指定黄了。
氛围逐渐凝固，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林秋南，他一边暗骂那人没眼力见，一边扯远话题。
“光聊天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怎么玩？划拳、抓手指还是嘴对嘴撕纸。”
此话一出，在座不少人都已经懵圈，显然这些玩法不在他们领域内。
闻言，林秋南笑着抄起手边饮料瓶砸了过去：“滚边去，咱今晚可是正能量聚会。”
长方形水晶桌上放着筛盅，惩罚表盘，扑克牌……道具具备齐全。
碍于绝大部分人不会玩大话筛，林秋南便将玩法改成最简单，最直接的一种——转酒瓶。
转到谁，谁遭殃。
游戏是他提议的，自然由他打头。
他神秘地倒数打转，斑斓球体光影烘托气氛，一伙人目光紧盯酒瓶一圈接一圈旋转，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兴奋。
速度逐渐慢下来，陈听舒呼吸也随之放缓，她一眨不眨地看酸了眼。
瓶子就像是故意吊人胃口般，慢悠悠的，始终不停，看得夏蔓都想手动按停它。
最终，屏息凝神时刻，瓶口歪打正着地朝向师屹然，陈听舒原本松开的拳头再次紧握。
他们这一圈几乎都不能喝酒，年底人员稀疏，得随时待命。
众目睽睽之下，师屹然向前探身，长指触上惩罚表盘。他蓄力扭转，表情无所谓到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转出什么过分的惩罚来。
片刻后，指针不偏不倚指向了绿色真心话区域。
【列举现在理想型的五个点】
手里打火机跟消遣玩具似的，师屹然懒懒地拨弄，就是不作答。
大家都在等，他却有些失神，注意力也不集中，貌似在思考。
紫色光线划过他的脸和鼻梁，好半晌他才淡淡罗列道：“医生，172，漂亮，善良，对我狠心。”
空气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全身血液好似在倒流，捎带着陈听舒的心跳频率都慢了几秒。
论起她那些年少轻狂不负责的行为，陈听舒此刻确实不怎么占上风，这会也只敢用余光打量师屹然。
“哟。”林秋南促狭一笑，胳膊自然而然地搭上师屹然肩膀，眼睛隐晦不明地看向陈听舒，“我然哥描述的哪里是理想型，分明特指某个人啊。”
对于这五点，稍微知情的都心照不宣。原以为师屹然会搪塞几句了事，谁知他竟明摆地接上了。
“自己喜欢的不就是理想型么。”
明明没喝酒，可陈听舒就是感觉脸颊烧红一片，她慌张失措地戳破椰奶锡纸孔，连咽几口才勉强抑制躁动。
一连几轮游戏后，一些道听途说的八卦逐步被证实。
倘若不是自己转过，师屹然真的会怀疑酒瓶子被人做了手脚。
停留间隙，林秋南凑到师屹然耳边悄悄嘀咕着什么。
听到动静后，陈听舒侧目，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她看见师屹然点了点头，随即，林秋南发牢骚的声音响起。
“诶不是，你那是不是风水不好？”“咱换个位置，让我和夏蔓也有点存在感呗。”
他边说边起身，不顾夏蔓的阻拦，硬拽起她跟师屹然调整了个位置。
转变后，四个人密不透风地紧挨着，陈听舒和夏蔓各坐一侧，师屹然、林秋南则是坐在中间。
师屹然故作扭捏地被推挤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动，引得陈听舒坐姿尤为不自然，她试图抓些什么来获取安全感。
相较于她，师屹然自在很多。他散漫地往后靠，整个人重新陷进沙发里。
周身昏暗，陈听舒稍抬眼睫，今晚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瞧他。
察觉到视线，师屹然缓缓偏头，不正经地挑眉道：“一直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被我——”
话还没说完，陈听舒面不改色地指向他腰背，声音低低淡淡：“你，压到我围巾了。”
气氛僵硬，师屹然变脸坐直。
陈听舒立即抽回围巾尾部，正准备叠起来时，就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看样子像是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千疮百孔。
难不成自己脸红了？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怎么了吗？”
夏蔓伸出脖子，费劲地说：“听舒，轮到你做惩罚了。”
来不及惊讶，惩罚表盘就被人推到了她跟前。
始作俑者吊儿郎当地笑看她，好似在说：来吧，做吧。
陈听舒瘪了瘪嘴，自认倒霉地扭转。
指针定下的一瞬间，她看清了惩罚。
【一个人飞过最远的城市是？时间是？】
夏蔓：“嘁，这问题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听舒典型路痴，别说是出省了，从小到大连市她未必——”
“北盛，二零一七年。”
陈听舒将转盘推回中央位置，处变不惊地吐出五个字。
被打断的夏蔓像是知晓了什么惊天大瓜似的，对上陈听舒那张充满故事的面孔，她再也憋不住了，自动忽略中间坐着的两个人，难以置信地发问：“不是我靠，那会儿你才大四吧？一个人飞北盛干什么去了？最让我震惊的是，你居然没丢那？！！！”
陈听舒：“。”
我是路痴，又不是白痴。
师屹然眸光闪动，断断续续的记忆被翻出，频频重现在脑海中。
大二分手时说的话不断萦绕在耳边。
“临江到北盛九百多公里，你没有为我飞过一次。”
“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在付出，一旦我停止主动，这段异地恋就会变质，对吗？”
“我一落地恨不得马上来见你，你现在却跟我提分手、”
“陈听舒，你有心吗？”
兜里抽出的手不经意间跟她相碰，凉得师屹然思绪猛地回笼。
环境压抑，压力袭来，待指尖余温散尽后，陈听舒站起身，温暾道：“不好意思，我去躺洗手间，你们先玩。”
*
厕所里的烘手机坏了，余下的纸巾也都一并给了那个女孩儿。陈听舒双手潮湿，本想往身上擦，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穿的不是白大褂。
她一边下台阶，一边甩手背上挂着的水珠。
走廊尽头玻璃窗半开，刮进来的风打在手上，砭骨得疼。
师屹然松散地倚在墙上，指尖中的香烟猩红微亮，丝丝缕缕的薄荷味在鼻息间来回过渡。
正要径直越过，男人冷不丁地叫停她。
陈听舒脚步错乱，肢体硬化，表情显得局促：“怎么了？”
师屹然咬住烟蒂，上升的白烟熏得半眯眼，他拉开冲锋衣口袋，掏出一包面巾纸丢了过去。
一番寂静后，师屹然吐出袅袅烟圈，再度出声：“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没有。”回答得干脆至极。
他稍顿，口袋里的烟盒被捏得作响。而后，他动了动唇，轻晒道：“好。”
望着他的背影，陈听舒嗓子好似卡了一块石子儿，不上不下的，难以忍受。
她怕师屹然真的走了，连忙拉住，艰涩地喊他名字。
他们之间有太多话没说清，太多问题没解决。
未斩尽的苗根总会再生。
她内疚又拧巴，拉住后才觉得冲动。
想听的话迟迟不来，师屹然笑意愈渐收敛，但依旧维持着背对她的姿势。
陈听舒内心反复纠结拉扯后，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算了。
毕竟当初提分手和背信弃义的是她。
现在没资格说后悔的人。
亦是她。
改了地名，北盛，读（cheng，不读（sheng
抽围巾那段笑死我了
师屹然紧急撤回一次装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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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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