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电光撕裂夜幕,惊雷炸响!
惨白的光芒映照下,知知本就敷了香粉的面容,更显得毫无血色。
知知轻抚额角,声音细弱:“小女子……留有头风的病根。每逢这等疾风骤雨、电闪雷鸣的天气,头风必会发作。方才弹奏完一曲,便觉头痛欲裂,如针锥斧凿一般。”
她微微喘息了一下,才继续道:“实在疼痛难耐,只得向万掌柜告了声罪,由大唐、小唐两位兄弟护送着,先行回了二楼房中。”
“回到房中后,”知知回忆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怀中的琵琶,“在强撑着调了调琴弦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和衣倒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直到……直到大唐、小唐他们急促地敲门唤我,才知竟出了如此骇人之事。”
“知知姑娘,此刻可觉好些了?”徐远舟语带关切,目光却细细扫过她琵琶上紧绷的丝弦——那弦晶莹剔透,与他袖中藏着的、取自“云岫阁”的诡异丝线,形态质感竟极为相似!
“你在楼上昏睡之时,可曾听到过什么异常的动静?譬如……打斗声、撞击声,或是……丝弦崩断之音?” 他问得看似随意,目光却紧锁知知的神情。
知知耳根微红,微微垂首:“多谢余公子挂怀!知知已无大碍。只是我那时头痛欲裂,几乎是沾枕即眠,睡得极沉。”
“何况,”她抬眼,带着一丝无奈,“我那房间僻处二楼西角,而事发之地‘云岫阁’高踞四楼东端。天字房用料考究,隔音极佳,纵有些许声响,怕也难传到楼下,更别说穿透重重门窗,惊扰沉眠之人了。”
徐远舟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她温婉却难掩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缓缓落定在她怀中那架琵琶上。
她的解释提到住所位置偏远、客舍隔音上乘、因病深眠未醒,这一切在逻辑上并无明显破绽。只是,一个独处闺阁的女子,那段关键时辰内既无声响动静,亦无旁人佐证,终究留下了可供推敲的空白。
“知知姑娘,”徐远舟神色淡然,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那根自“云岫阁”雕花床架缠绕处取得的、通体晶莹、坚韧异常的诡异丝线,他将其递到知知面前,“此物烦请姑娘过目一二,以姑娘之慧眼,或可识其来历。”
知知依言,将琵琶轻轻置于身侧。她神色平静地接过那根丝线,纤纤玉指将其两端轻拈,指腹微旋,缓缓将其绷直,置于眼前仔细端详。灯火映照下,那丝线流转着微弱的、近乎透明的光泽。
“此丝……”她沉吟片刻,指尖感受着其独特的柔韧,“质地非凡,柔韧异常,且浑然一体,不见丝毫捻合之痕。只是……”
她微微蹙眉,带着一丝歉意与困惑:“恕小女子眼拙,实在辨不出其具体材质。不过,若以此丝制为琵琶弦,必是绝品!余公子若能探明其来源,烦请告知,知知愿重金求购,用以制弦!”
“哦?”徐远舟眉梢微挑,目光如静水深流,不动声色地追问,“姑娘言下之意……是说你现用的这上等琵琶丝弦,亦远不及此物?”
“那是自然,”知知坦然地点点头,指尖轻抚过自己琵琶上的琴弦作为对比,“妾身此琵琶虽也出自名匠之手,其弦乃以上品蚕丝精工缠制而成,然论及韧性之强、延展之佳、历久弥新之能,与此浑然天成的丝线相较,实乃相形见绌,望尘莫及。”
徐远舟眸色骤然一沉,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冰冷:“只可惜,如此非凡之物,十有**便是那恶妖行凶的凶器了。若它真能化作丝竹清音,倒也是一场造化。”
知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丝线:“那,余公子,可否,将此丝线……赠予我呢?”
徐远舟深深看了知知一眼,眸底幽光微闪,最终缓缓颔首:“知知姑娘既与它有缘,它若能得遇知音,物尽其用,倒也是最好的归宿了。”
话毕,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站在稍后位置的唐氏兄弟,话锋陡转:“大唐、小唐二位兄弟,方才听知知姑娘说道,她头痛发作,是由你二人护送回房。那么,在完成护送之责后——你们去了哪里?又做了何事?”
大唐被徐远舟那沉凝的目光和一连串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他性格爽朗,反应也快,不等弟弟开口,便抢先一步,嗓门洪亮地答道:“回余公子话,昨夜送完知知姑娘回房后,我们哥俩今晚的差事就算完了!这大雨天,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生事,掌柜的也没别的事儿吩咐。我们就寻思着,不如也偷个闲,回房歇会儿!”
大唐边说边用手肘轻轻捅了捅身边的小唐,示意他也说两句。
小唐被兄长一捅,这才抬起一直微垂的眼帘,他比大唐稍显清瘦,面容相似却气质迥异,带着一股内敛的沉静。
他对着徐远舟和玄明道人等人抱了抱拳,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正是,知知姑娘的房间在二楼西侧尽头,我们兄弟歇息的房间,恰在她房间的斜对角……”
大唐见弟弟开了口,立刻接上话头,语气轻松地补充道:“对!送完人,我们俩就回自个儿屋了!这雨下得人心烦,我就想着喝两口解解乏!”
他拍了拍腰间挂着的一个油亮酒葫芦,发出闷响:“我就靠着窗边那桌子,自斟自饮,听着外头雷声雨声,倒也自在!”
说完,大唐嘴巴一咧,嘿嘿笑了两声,仿佛在回味那偷闲的惬意。
小唐则微微侧身,让众人看到他腰间悬挂的那柄式样古朴、刀鞘乌沉的佩刀,平静地接着说:“我不好酒,回房间后,闲得没事,便在灯下擦拭佩刀,顺道温习昨日新得的一页功法图谱。”
他顿了顿,看向徐远舟:“我们兄弟二人,一直在房内,未曾离开半步。直到后来听到楼下喧哗声起,才急忙一同赶下来。”
兄弟俩一唱一和,将两人的行踪交代得颇为清楚:送人回房后,两人一同回到斜对面的自己房间,一个喝酒听雨,一个擦刀看功法,互不干扰但彼此知晓对方同在房内。时间、地点、行为、状态,似乎都说得过去。而且,两人强调了“未曾离开半步”,并互为对方的人证。
徐远舟的目光在兄弟俩脸上来回扫视,大唐的爽直坦荡与小唐的沉静专注形成鲜明对比。
他注意到小唐在提及“功法图谱”时,眼神确实流露出一丝武者特有的专注,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徐远舟沉吟片刻,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二位兄弟一直在一起,互相可为见证,这自然是好。只是……二位在房内,可曾察觉到四楼‘云岫阁’方向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大唐和小唐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传递的信息快如电光火石。
大唐脸上的爽朗笑容收敛了几分,眉头微蹙,仿佛在努力回想,他率先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余公子这么一问……”
他说着挠了挠后脑勺,露出几分困惑:“我当时光顾着喝酒听雨了,那雨点子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的,跟炒豆子似的,雷声也是一个接一个炸得耳朵嗡嗡响。四楼?动静?没听照!”
他用力摇了摇头,一脸笃定:“没!我是真没留意四楼有啥特别的响动。要说最大的动静,那就是老天爷发脾气了!好久没见这么大的雨了!”
“哼!废话连篇!” 一声压抑着不耐的冷哼从旁响起。
伯子衿双臂环抱,斜倚在柱子上,俊美的脸上满是烦躁,脚尖不耐烦地点着地。
他本就因之前的压抑和对这些凡俗琐事的厌烦而火气未消,此刻听到大唐这绕了半天、看似实诚实则避重就轻的回答,更是觉得聒噪刺耳。
“问你听到什么没有,扯什么老天爷下雨!耳朵被雨灌满了不成?”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大唐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呵斥惊得一缩脖子,脸上肉眼可见地泛起一层窘迫的红晕。
他下意识地又用力挠了挠后脑勺,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局促:“这,这位仙长息怒!我是真没留意到啥特别的……雨声雷声实在太吵了……”
他求助般地飞快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唐,急急地补充道:“我嘴笨,说不清楚!要不……要不还是听我弟弟说说?他心细!没准还真听到了什么动静!”
众人的目光随之聚焦到小唐身上,小唐依旧沉静,但眼神中多了几分思索。
他沉默了两息,才缓缓开口,审慎说道:“雷雨交加,声响确如大哥所言,极为嘈杂。不过……小弟在擦拭佩刀、参悟图谱时,心神相对沉凝,对周遭细微异响或许感知略强于大哥。”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徐远舟探究的视线:“在风雨声与雷鸣的间隙,小弟似乎……隐约捕捉到过几声从上方传来的、不甚清晰的异响。”
“哦?是何异响?”徐远舟立刻追问。
小唐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分辨记忆中的声音:“难以言明具体方位,但感觉是高处。像是……几声沉闷的撞击,如同重物倾覆?又夹杂着几下……短促而尖锐的刮擦之音,只是这些声响都被雨声雷音撕扯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他顿了顿,补充道:“异响持续时间极短,转瞬即逝,很快便被更猛烈的雷声彻底掩盖。小弟当时只道是风雨太大,吹倒了什么器物,未曾深想,也未惊动大哥。”
大唐在一旁听着,先是有些惊讶地看了弟弟一眼,随即恍然点头附和道:“对对对!小唐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是有那么几下怪动静,但太短了,又赶上下一个炸雷,我还以为是风吹倒了架子、花盆啥的呢!根本没往心里去!”
徐远舟的目光在小唐叙述时拂过刀鞘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他沉静的脸上。
这证词滴水不漏,既利用了环境噪音的掩护,又隐约提供了与现场痕迹暗合的模糊信息,可谓圆滑至极。
徐远舟心中疑虑未消,面上却不显,只是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风雨扰人,细微声响难以分辨,也是常情。”
他口中说着理解的话,目光却再次精准地锁定在小唐腰间那柄乌沉佩刀上,话锋顺势一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二位兄弟的佩刀,倒是颇为精良。既曾擦拭把玩,想必此刻亦是寒光湛湛。”
他向前半步,目光如炬,直接伸出手掌:“不知可否借余某一观?”
此言一出,大堂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索看兵器!这已不仅仅是核实证词,而是近乎直接的物证查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两把佩刀上,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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