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李舟。
很普通的人，比同龄人还要瘦弱一些，不是因为家里人虐待，是他不喜欢吃饭。
他有个哥哥，名字比他好听。
叫李拭雪。
他跟朋友说起来时，总是被当成有个姐姐。
名字就很像文静的小女生。
不是。
不是女生，也不文静。
他站在房间里。
眼前乱糟糟的。
是小时候的事情。
李安康让李拭雪去帮忙大人干活，李拭雪没听，垂头翻手机。
他也在玩手机。
但他知道爸爸偏心他，因为他年龄小，而且成绩好。
所以不打他，打李拭雪。
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严重，李安康气冲冲打开门，把手机摔到了墙上，砸碎了那块陪伴他许久的钟表，钟表就掉下来砸中了下面的电视。
手机，电视，钟表。
几个瞬息间，都碎了。
李舟已经看傻了，他看着哥哥哭。
等李安康出去了，他才攥着李安康给他买的平板，递到李拭雪的手边。
“哥，别哭了。”
不理他。
只是埋着头。
过了许久，李拭雪才抬头，透过微长的发，他看到了那红彤彤的眼睛。
他瞬间惊醒。
是梦。
李拭雪已经上大学了，几个月没见面了，他怎么突然梦到小时候的事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翻了翻旁边的手机。
已经六点了。
八点到校，没必要睡了。
他爬起来，跟李拭雪发了微信。
李舟：哥，我不想上学。
李拭雪秒回：上大学就好了。
他已经高二了，每次发消息得到的都是这句回答。
对他来说，其实去学没什么。
他只是想跟着李拭雪。
门外传来的是低低的交谈声。
他仔细辨认，才听到那是李安康和王丽英的争吵。
他碰上门的手收回，本来想去上厕所的，还是算了。
因为他是家里面小的那个，爸妈都偏心他。
李拭雪自小就调皮，到了初三才开始好好学习，抵不过前几年的玩耍，只是考了个普通高中，爸妈都不管他，平时放假也不回来，各种事情也都自己解决，默默上了大学。
王丽英和李安康总是吵架。
李拭雪在家的时候，他是不需要他面对这些的。
李拭雪会拉住李安康，然后用温柔而不可拒绝的声音道：“别吵了。”
如果没人理，他就声音更大，然后打断吵架。
李拭雪不在，他不敢去拉架。
他们吵得很激烈。
一点点小事就能吵得不可开交。
他戴上耳机。
李舟：爸妈又在吵架。
李拭雪：别管，玩手机吧。上大学就好了。
他卡着七点，重新躺在了床上。
王丽英进来，温柔地叫他起床。
“吃不吃早饭？吃的话我现在去做。”
李舟没什么胃口，也不饿，声音含糊：“不吃。”
李安康站在门口，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带着啤酒肚伸了个懒腰：“阿舟，起来吃点，吃点对身体好。”
李舟翻了个身：“不吃，我不想吃。”
李安康又重复了几遍，李舟都是一个回答。
王丽英：“起吧，马上该去学了，整一下书。”
李舟：“嗯。”
他摸起还没有散完热的手机：“我马上。”
他随意穿上衣服，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去了学校。
他有个电话手表，是他缠着李安康买的。
李安康很爱他，几乎是他想要什么都给他。
只要张嘴要，就有。
他坐在李安康的车的后座，看着窗外飞逝成影子的树。
到了学校。
说实话，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他想他哥。
如果李拭雪能偷偷来学校见他一面，他会开心一整个星期。
电话手表，也是为了能在学校联系李拭雪而买的。
他会在晚上的时候，走在黑灯瞎火的偏僻的道路，绕远路，跟李拭雪打电话。
“哥，我讨厌我们地理老师。”他过完了漫长的一天，闷闷跟李拭雪打电话：“他让我们自己讲题，我不会的他们都讲不懂，地理老师也不会跟我们再讲一遍，下课也抢不到问老师的位置。”
李拭雪那边应该在宿舍，他听到了那些舍友打游戏的声音。
李拭雪：“尖子班的老师不应该更负责一些吗？怎么跟我当时老师一样。”
李舟倒苦水，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然后明知故问：“哥，你在哪？在宿舍吗？”
李拭雪的声音夹杂着寒风：“嗯，舍友在打游戏，吵吗？”
李舟摇头：“不吵。”
他想方设法要多说些话，其实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但他就是想听。
李舟：“中午的饭…”
李拭雪就在那边听着，很安静，时不时会给予回应。
李舟无聊地踢石子：“哥，你们什么时候放寒假？”
李拭雪：“期末考考完，应该是一月十三号左右。”
李舟垂眼：“车票买了吗？我去接你。”
李拭雪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爸妈不会让你来的，高二了，好好学习，时间宝贵。”
李舟不愿意听这些话：“听到这些话就烦。”
李拭雪似乎笑了一下：“别烦，好好学习，我买的十四号的票，你周三上着课呢，等我回去我去看你。”
李舟眨眨眼，有些雀跃：“好。”
是下周三。
李舟中间的假期没回家，呆在学校，手机和电话手表对他来说差不多，都能跟李拭雪联系。
他对着光秃秃的银杏树发呆，手腕震了一下。
他低头，是李安康的电话。
他接了。
“爸。”
李安康：“在学校吃得怎么样？吃好喝好，长高点，长肥点，现在这个样子，一阵风都能刮跑，跟个小姑娘一样。怎么：不跟我打打电话，是不是……”
李安康说了一大堆，他听不进去。
等彻底没了声音，他才开口：“吃得好，一日三餐，没落下过，就是最近有个大考，有点忙。”
李安康：“要不要来看你，想吃啥吗？爸给你带去。”
李舟：“没有。”
李安康：“行。那你好好学习，爸不打扰你了。”
李舟：“好，拜拜。”
李安康的声音是急促的，他向来如此，很忙。
因为周三的约定，他周二一夜都没睡觉。
周三上午的课直接发愣过去了。
等下了课，他打开手表，才看到刚接收的消息。
李拭雪：去不了了，我忘了有同学今天约我吃饭。
…
李舟看了很久这句话，然后打字：好。
他又缓缓打字：那你能明天来看我吗？
李拭雪：后天你就能回家了，到时候送你礼物。
李舟被哄好了。
他又熬了两天，这两天是大考。
数学最后一道题没做，但还好，做了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以保证135。
刚出校门，他就看到李安康接他的身影，挥着手，顶着啤酒肚向他走来。
“怎么样？都会吗？”
李舟如实回答：“一般。”
李安康又笑了，带着他往前走：“你说的一般肯定是考得不错。”
李舟想回家。
他只想见李拭雪，不想进行任何社交。
李安康：“带你去吃个饭，给你好好补补，朋友们都在，你多吃点，看你瘦成啥了…”
李舟想反驳，他迟疑许久，才道：“我想回家。”
李安康：“先吃饭。”
他通过倒车镜，看到李安康眼睛的皱纹和浑浊的眼睛。
李舟吞下想说的话，道：“好。”
他没忍住：“我哥呢？”
李安康：“他也在，到时候跟阿姨家的小朋友好好玩，知道吗？”
李舟心情好了一些。
他对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根本不感兴趣。
到了地方，他就看到了李拭雪。
正在给桌子上的小朋友倒橙汁，袖子挽起来了一些，头发末梢微卷，微微垂眼，气质也变了一些，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阿舟来了。”
“哦哟，听你爸说最近又有考试，考试怎么样？”
“什么时候放寒假？”
“你们尖子班的，不是寒假有额外补课？”
他认识这些面孔，都是李安康的朋友。
他一一回答了，然后默默落座。
李拭雪给所有人都倒了水，才坐下来。
李舟专门挑了一个空位的旁边，结果李拭雪的位置旁边都有人，根本不是他挑的这个位置。
他有些不爽。
各种饭菜上来。
这里是一个大包厢，离得挺远。
李舟盯了一会李拭雪，见人不理他，他又无聊地扒拉起餐具。
他余光一直在看李拭雪。
半年没见了。
还是那么高，头发长了，更圆滑了，看起来更不在意他了。
他想。
他想把旁边那个小姑娘挤开，然后坐在李拭雪旁边。
阿姨让李拭雪带着小鹿玩。
李拭雪就垂着眼陪小鹿说话。
小姑娘跟服务员要了纸笔，在纸上画娃娃，时不时就要傻笑。
李拭雪接收到小姑娘的视线，就夸她一句。
把七八岁的小姑娘哄得特别开心。
许阿姨笑了，咽下菜：“小鹿特别喜欢拭雪，拭雪听话了，也不惹你生气了。”
当然。
谁都会喜欢李拭雪的。
他想，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把盘子里的肉分成了一块一块的。
“哪有，拭雪成天就不听话，小时候调皮，不上学，就喜欢玩手机，成绩差，没出息。”这是李安康的话：“他也就这样了。”
不知道是谦虚，还是真的觉得失望。
李舟抬头看了一会，低头，一下一下戳着盘子里的肉。
哒。
旁边装了酒的杯子被人拿走了，换成了一杯橙汁。
李安康让他练练喝酒，但他一闻就恶心，喝不下去，到现在也是一点没喝。
他抬头，果不其然就看到了那颗熟悉的痣。
李拭雪把他的酒拿走了，嘴角还带着笑。
他手指不由自主地就摸上杯壁。
有些冰凉。
好吧，哥还是记着他的。
他喜欢喝橙汁。
很多人说他没品。
不喝茶，也从来不喝酒，就喝橙汁，逼格很低。
他懒得交际，也懒得表达，从来不反驳。
他喝了一口，才有兴致，吃了今晚第一口饭。
把盘子里碎成沫沫的肉塞进了嘴里。
李安康后边喝了很多酒，李拭雪也被拉着喝酒。
小姑娘早就不耐烦了，趴在包厢准备的小床上睡觉。
王丽英不在，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他可能是继承了妈的基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李舟不知道发呆发了多久。
李拭雪又喝了一杯酒，笑的特别温和，每一句话都把长辈哄的开心，与他记忆里的人又远离了几分。
他把话题引到别的身上，然后借机去上厕所。
包厢都是酒味。
难闻。
李安康还在说着什么，他没听，跟着李拭雪出来了。
“哥？”李舟几步赶上前面的人：“你醉没？”
李拭雪脸已经泛红了：“没有。”
李舟就看着他垂头洗脸：“哥，别喝酒了，我想回家。”
味道太难闻了。
他习惯性只对李拭雪说。
李拭雪湿漉漉的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再等会。”
李舟：“我自己打车走吧。”
李拭雪：“不行，不安全。”
李舟：“那你别喝了。”
李拭雪脸上的水顺着弧度滑下，到了下巴，垂头看他：“是不是太难闻了？”
李舟点头。
李拭雪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我回去就换衣服洗澡，到时候就没味了。”
李舟：“你还是要喝。”
李拭雪捏捏他的后脖颈：“乖，再等会。”
李舟抓住他的衣角：“你陪我出去散步。”
李舟比李拭雪矮，矮了半个头，还得仰头看他，酒气很浓郁，熏的他额角突突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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