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多日,一大清早,崔疏落就提着木桶,冒着寒风在院里铲雪,将雪熬融了,一家老小好用水。
“咳咳。”
崔疏落干的热火朝天之际,屋里响起一阵虚弱的咳嗽声,随后门帘掀开,一位面容苍白的妇人倚在门边:“疏落,你过来。”
“娘,有啥事?”提着半桶雪,崔疏落小小的身板不堪重负,几乎是一步一步捱过去。
内心一万句吐槽飘过,她好歹是坐拥千万身家的女boss,不说金尊玉贵,至少衣食无忧,哪里受过这种苦?
没错,几天前崔疏落穿越了。
她熬了三个通宵,在喝咖啡续命的时候胸口闷疼,再次醒来,就成了某古代社会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孩,女孩姓崔名疏落,上有病弱的娘亲,下有面黄肌瘦的幼弟,就连原主自己,也是个纸糊的身子骨,她就提了区区半桶雪,就要了老鼻子劲儿,冷汗直流,恨不得心都跳出来。
一脸病容的妇人弯腰搭手,和女儿一起将桶提到灶前,声音嘶哑:“嘘,小声些,娘有话和你说。”
崔疏落才穿到这个家没几日,对原身的娘亲还不太熟悉,但既来之则安之,为免旁人觉出不对,一口一个娘唤得自然。
“好嘞,娘你说,女儿听着。”嘴上说着话,手中活儿不停,她渴得口焦舌燥,身子又冷,就盼着快快喝几口热水舒坦舒坦。
望着锅里尚未融化的冰雪,妇人神色凝重,半晌开口:“疏落,托生在这个家,苦了你了。”
一个劲儿往灶膛塞柴禾的崔疏落敷衍道:“哪里的话,能和娘亲做母女,女儿开心。”
妇人闻言心下大恸:“真的吗?”
呃,崔疏落心虚,她又不是她的真女儿,所以谈何真假呢?一刹沉默而已,妇人已经掩面啜泣:“为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从不嫌弃家穷,只可惜我们做长辈的无用,护不住你。”
崔疏落添柴的手一顿。
原主的家不仅穷困病弱,还欠了乡里大户刘家不少银子,十分老套的剧情,崔家还不起银钱,刘家要捉崔疏落去抵债。
原主虽也不太康健,但模样随母,鹅蛋脸杏仁眸,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在牙行里可卖个好价钱。
不是吧,不是吧,崔疏落脑子里轰然一炸,推她一个小姑娘去抵债,这家人可真够意思。
“拿着。”
在她飞快转动脑筋,思考该怎么想法子逃跑之际,手里突然被塞了个小荷包,打开来看,里头有碎银数粒,铜钱一串,原身母亲忍泪强笑:“离家三百里的云州有娘亲一位远房堂兄,你伴做男孩儿,去投奔他吧。”
崔疏落捏着荷包惊呆了,一则惊讶原身娘亲竟不要她抵债,而则惊讶家徒四壁的崔家竟然还有银钱。
望着女儿一脸茫然,宋娴芝心疼的紧,从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血,她含辛茹苦抚育十二载,早将其当做命根子,让十二岁心智尚未健全的孩子冒险投亲,她不放心,可疏落貌美,落在手黑心狠的刘家手中,九成九会被卖到勾栏里,思来想去,唯有一博。
“疏落放心,娘与那位堂兄虽是远亲,幼时却常一处玩耍,他人很善,定然帮你,明日同村莫娘子的丈夫就要随商栈的人出发去云州,你与他同路便是。”
“若不巧,寻不见人,就同商栈的人返回,娘再想法子。”
崔疏落眼珠一转:“莫娘子?”
莫娘子一家算本村富户,属无利不起早之人,她怎会答应自己乔装成男子,随她丈夫去云州,此事若被刘家知晓,对莫娘子一家半点好处也无。
似是读懂女儿的疑惑,也为叫女儿去的安心,原主母亲开口道:“我答应帮她家五个女孩儿各绣一套嫁衣裳。”
嫁衣不比寻常便装,上头描花绣凤,纹饰繁复,要花许多心血,就算没日没夜的绣,一套也要花两个月。而原身母亲一手绣活远近闻名,只是近年身体越发孱弱,已经很久不绣大件了,莫娘子倒是口气大,一气要五套绣花嫁衣,岂不叫原身母亲生生累吐血?
崔疏落骤然穿越,虽含着一颗既来之则安之的心,但不代表她全权接受了原主的生活与家人,这是头回,她在这个家感受到什么叫父母之爱。
“你莫担心娘亲和弟弟,你娘一把病骨头,你弟弟年岁小,刘家不能怎样。”宋娴芝其实自己也不确信,她实在没任何价值,小男孩儿却是值几个银钱的,可护住一个男孩,总比护住一个即将成人的女郎要容易得多。
虽换了芯子,但原身对家人的羁绊和爱意还留在身体里,崔疏落不知原主因何离去,但她很清楚的感受到心口一阵阵发疼。
崔疏落那一丝丝的动心被痛感驱逐,她捂住胸口,满脸坚定:“娘,我哪儿也不去!”
初来这个世界不久,崔疏落只知此村名叫贺家村,是淳宁县下辖的一个小小村落,从气候和植被地貌来看,类似现世华南地区,其余的文化风俗,政令律法她便一无所知,但按常识计,古代平民想要离家迁至别处生活,莫若登天,所以从现实情况看,也是不投亲的好。
“疏落,好孩子,听娘的话。”宋娴芝拭着泪,正待再劝,突然被灶膛里蹿出的黑烟呛得涕泪涟涟。
娘俩被呛个七荤八素。
宋娴芝将灶膛里的柴禾抽出,嗔道:“你这孩子,怎连火都不会烧了,灶里塞得满当当,可不是烟出火不出。”
从没烧过土灶的崔疏落恍然,原来如此。
叹息一声,宋娴芝再次沉浸在分离之痛中:“是啊,你还是个孩子呢,本该是卧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年纪,却叫你迢迢路远……”
“娘。”研究烧火的崔疏落抬起头,打破了屋里的伤感氛围,“女儿并非不听话,实在是娘的这个主意,风险大,疏漏颇多。”
莹莹垂泪的宋娴芝刹时忘了哭,她蹙眉望着女儿,心里有丝丝缕缕说不清的怪异之感,疏落自小老成,是聪慧稳重的姑娘,凡事皆有自个的主意,可刚才说话的神态、语气、眼神,忒陌生,不似十多岁的懵懂女孩,倒像经过许多事后心有沟壑的成人。
崔疏落一不留神露了马脚,心下自知却不掩饰,条理清晰道:“三百里的路,女儿能不能平安到达云州还两说,再者,莫娘子的丈夫人品可信得过?若他中途将女儿卖给人牙子,回头再同娘亲扯谎说我已顺利投奔了堂舅舅怎生是好?”
说到最后几字,崔疏落悄悄在大腿上狠掐一把,泪水顿时盈睫。
身姿伶仃的小姑娘扑到娘亲怀里:“最后最后,女儿实在舍不下娘和弟弟,求娘不要赶女儿走,女儿不走,呜呜呜——”
女儿一哭,宋娴芝霎时将心头的怪异感抛到脑后:“好好好,娘应你,便不走了。”
同时她暗自一惊,怨自己急糊涂了,莫娘子一家钻营逐利,还真可能做出那等损阴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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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扬言要捉崔疏落去抵债,没定下具体日期,这事像一柄刀悬在宋娴芝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崔疏落却很宽心,眼珠滴溜一转,盯上了宋娴芝手里那些银粒铜钱。
去云州投亲的计划取消后,宋娴芝又将荷包收起了,藏在不知哪个角落里。
崔疏落在现世白手起家,自创一份家业,自是心思活络且主动的人,安分混吃等死非她的个性。
穿越之初,看着破屋烂灶漏风门,她很是心灰意冷,但振作振作精神,便又积极适应起来,琢磨着法想改善当下处境。
去大户人家做丫鬟、跟原身母亲一样做绣活换钱,诸此种种,崔疏落皆想过,第一个需要门路有人搭桥,第二个来钱太慢且她手艺不精,都不成,否了两个创收想法,崔疏落又想到第三个,做小食售卖。
她爱好不多,烹饪是其中一项,因喜爱,花了不少时间钻研,煎炸烹煮,高雅的家常的都能弄几手,可惜原主家油干米尽,是一点可做小食的材料都没有。
现在好了,既有银钱,何愁买不来材料。
“娘,娘,女儿想同商量一件事。”
宋娴芝哄睡了三岁的儿子,撑着精神坐窗下亮堂处做绣活的功夫,崔疏落便又缠上去。
要说原身母亲还真是个美人,生活困顿独自抚育两个孩儿,劳累病弱之余,脸竟丝毫不垮,反而有种恬美温柔的风韵,崔疏落一边诉说自己的计划,一边暗暗感慨,老天给她关了窗关了门,好歹不忘开个透气孔,娘亲这般美,她长大了容貌定然也不俗,姑且算小小的安慰了。
宋娴芝绣着一方水仙花丝帕,细密的针脚匀称齐整,配色雅致,叫人移不开视线,她边绣边听,秀气的眉毛深深蹙起:“疏落,你真有把握?”
家里存银不多,她是丝毫不敢浪费的,穷苦潦倒之际,钱便不是钱,是命。
“娘,我当然有把握。”崔疏落眼睛亮晶晶的,“不试试,怎知不能成?若不试,咱家便一点活路也无。”
走到绝路,背水一战是唯一的路。
宋娴芝落下最后一阵,咬断丝线,点了头:“娘信你,咱们便试上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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