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棉牵着妞妞的手回来时,正见纪路驿朝老猎户郑重磕头,云棉和妞妞神情不禁同时严肃起来,只听老猎户一口一口抽着大烟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叫的我一声大爹,老了老了给我养老就行,求不得那么多。”
纪路驿一边承诺答“好”,一边磕头。
夜里,云棉趴在他身上好奇发问,纪路驿让他别动,也别问,好好睡觉。
好吧,云棉很听话,再也没问了。
回到江秀村,骡子车经过云家,纪路驿逮了两只肥兔子和一把豇豆,一起送进云家,苗娣瞧见恶霸不禁连连后退,纪路驿见惯不怪,清了清嗓子道:“云婶子,这是送家里的兔子,得空了宰来吃,入秋凉了补补身子。”
云棉站一旁很是不情愿,但也接过纪路驿递过来的东西,将兔子放进空的鸡笼里,苗娣手里拿着豇豆,在云棉身后一惊一乍,絮絮叨叨:“他拿兔子来让我宰什么意思?他要宰了我?我才吼你一句,你就让他来宰我?!”
纪路驿不在,苗娣就要对他跳脚。
明明纪路驿总是好吃好喝的送过来,阿娘东西收下,嘴巴却总不依不饶的,云棉厌恶极了,转身道:“阿娘,就算纪路驿打断纪大叔的腿要遭天打雷劈,他也没对不起你!何况你是不是忘了纪大叔和他后娘在小时候怎么对他的了?纪大叔和他后娘有如今下场都是他们活该的!你为什么总是要针对他?!”
云棉有些奔溃,可嗓音实在太柔弱,怎么歇斯底里也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威胁。
村里面纪路驿名声再怎么不好,也没有对不起过云家!
苗娣眉毛一跳,骂骂咧咧:“没对不起我?我就两年前给你卖出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身子不好,下田做活赚不了几个钱,还有弟弟妹妹要养!”
云棉瞪圆了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阿娘,沉默良久才颓废地开口:“那你把我卖了补贴家用吧。”
外面战乱,吃不饱,衣不暖,多少人家卖孩子补贴家用。上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在前,云棉平静地接受自己即将落入奴籍的下场,勉强牵懂嘴角:“阿娘,我去做饭。”
在纪家不用做的活儿,云棉在家要做,纪路驿不让他做,可他都会。吃了晚饭就要回屋去,两个弟弟妹妹不敢跟他说话,在屋里的另一边窃窃私语,云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到底怎么也抚不平烦躁。
到了夜里,要和弟弟妹妹挤一张床,没有纪路驿舒服的怀抱,云棉眼睁睁地听着弟弟妹妹打打闹闹过后安静地入睡,一想到就要落入奴籍再也见不到纪路驿心里就堵得慌,以后再也跟不了路驿哥哥享福了……
这晚的夜里,没有温暖的怀抱,没有熟悉的气息,只有悄无声息伤心落泪的人儿,云棉拍了拍堵的慌的心脏,绝望地叹息。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令云棉踏实的声音徒然响起。
“云朵儿。”
云棉立刻惊坐起,又惊又喜,但同时心里堵得慌,鞋子顾不得穿上,冲入纪路驿的胸膛,语气不自觉的委屈:“路驿哥哥……”
“嗯,跟我回家。”纪路驿二话不说将人横抱起,云卫祥和苗娣在一旁又惊又怕,你你你个没完,但也不敢靠近纪路驿。纪路驿名声虽然不好,但不至于在云棉阿爹阿娘面前为非作歹,只淡淡道:“不是要卖吗?开个数,你要多少,我买。”
云棉震惊地望着他。
震惊的绝对不止云棉,因为云卫祥和苗娣被这话吓的呆住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纪路驿再次开口:“说个数,云棉我买了。”
云家贫瘠,不如老猎户家黑夜里油灯烬燃,云卫祥和苗娣在黑暗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五两!”
饶是纪路驿打听到大户人家买一个小侍丫头顶多两两,但此刻也没还价,只道:“可以。”
云棉感受到纪路驿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后,又对阿爹阿娘道:“等着吧。”
再然后,云棉就被抱着往纪家走去,月亮又圆又大,静悄悄洒落,秋天雾气阴凉,但有了月色弥补,倒也不觉冷。
“路驿哥哥,你不要管我。”云棉小小声地说,不是情愿说的,但不得不说,他怕阿爹阿娘狮子大开口,五两成了他的拖累,又怕他真的不管自己。
纪路驿一路没说话,下巴绷得紧紧的,轻轻地将他放床上后,盖上薄薄的被子,同一间房里另一张床睡着两个八岁的龙凤胎,呼吸绵长,睡得安稳,但纪路驿并没有刻意放低音量:“怎么可能不管你,别怕,有我呢。”
纪路驿说完就要走,云棉拽住他的手不让走:“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有不管你的时候,那只有我死了。”
这样的话给了云棉莫大的勇气和感动,心里的难受一扫而空,没了忧愁人突然就疲惫了,没能等纪路驿回来,云棉就已经睡着,只迷迷糊糊感觉耳边有什么声响,再然后碰到纪路驿沾了寒气的手臂,正做梦的云棉毫不犹豫地攀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稳稳睡去,还做了个美梦。
云棉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被窝感受不到另一个人的体温,估摸着纪路驿已经起来有一段时间了。虎子探门,见他醒了便拿早点进来,一遍吃了早点,一边虎子听说纪路驿叮嘱不让他出门,正巧他没有出门的打算,吃饱后没事干,随着虎子一起爬石榴树,摘石榴了。
自然也就不知道江秀村闹得沸沸扬扬。
从前家里多添筷子这事纪绍兴和连月如就不敢吱声,如今从村里热闹处回来瞧见云棉不要命的爬高树,连月如吓的一跳,招手高喊:“云棉,云棉啊,你快下来,待会儿老大回来瞧见你受伤了,可就麻烦了,你快下来啊!”
连月如的嗓音藏着颤抖,有悲戚有害怕,完全看不出几年前虐待纪路驿的恶毒后娘模样。
云棉曾亲眼目睹连月如和纪绍兴虐打纪路驿的情景,因此对他们没有好的脸色,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依旧自顾自地跟在虎子后边摘石榴。十三岁的少年到底不如八岁孩子灵活,虎子像猴子一样,上下来回攀爬,一会儿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云棉只得跟在后头将果篮用绳索轻轻放下地面,好让妞妞捡出来。
没人理,连月如也不敢不喊,万一再扭伤脚踝,到时她和老头子一天没饭吃,遭罪啊,嗓子喊劈了,妞妞也听的烦了,最后劝阿娘:“阿娘,你不要再喊了!等会儿大哥回来了会抱云棉哥哥下来的,你快去照顾阿爹吧!”
妞妞和虎子是纪路驿带大的,纪路驿态度恶劣,两个小的对阿爹阿娘不免沾染了些不屑,但纪路驿并不允许他们这样对待爹娘,因此妞妞再对阿爹阿娘不满,也从不敢不讲理发脾气。
“大哥说摘两筐就行。”虎子背靠书茎,懒懒地道。
云棉点了点头:“那我们下去?”
虎子:“云棉哥哥,你敢下去吗?”
云棉正想说试试,院里的篱笆门就被人推开,连月如见了人,低头嗫嚅地道:“……是他要上树的……喊不下来,受伤了别怪我和你爹……”
纪路驿望了望妞妞身边的两大框石榴,又抬头看了眼,指了指一处不高不低相对安全粗大的树茎:“到哪儿去,我接你。”
虎子见大哥回来了,丝毫不墨迹,三两下跳跃,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上,云棉不大好意思地绕绕头,慢悠悠地爬到纪路驿指定的位置,往下跳便是让他感到踏实的怀抱,纪路驿拖住他的屁股,说:“以后我不在就别爬树了。”
云棉头抵在他肩头,小声地说:“可是我想爬。”
纪路驿把人抱回屋里,放在竹椅上,才开口:“那就在树上待到我回来,”话音一转又问:“你能判断树跟蛇么?有些蛇颜色形状和树干一模一样……”
云棉捂耳朵:“好好好!你不在我就不爬树了!路驿哥哥!!”
妞妞看着云棉哥哥的怂样开始笑,捂嘴笑,虎子则是有些紧张和担心,想要解释,纪路驿一眼看出小屁孩的担心,大发慈悲地说道:“行了,你云棉哥哥帮你,说他自己想爬树,不关你事。”
虎子立马松了一口气。
惹的云棉笑容可乐,不忍地道:“纪路驿你偏心,重女轻男,妞妞犯错轻轻揭过,虎子犯错少不了一顿毒打,你偏心。”
纪路驿有些无奈。
见他笑的眼睛亮亮,看了好一会儿才发问:“我到底偏心谁?”
云棉立刻不说话了,一旁的妞妞道出真理:“大哥最偏心云棉哥哥!”
“偏的不要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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