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新村
保安室里豆角堆成小山,几个婶子坐在小板凳上围成一圈,动作利落掐起豆角。
狭小的空间充斥着咔咔声,婶子们尖锐的大嗓门有一搭没一搭插进里头。
“照我说,安珀彻底废了。”
“可不是,陈大厨二十几年的老手艺,没敢在小区里开店。安珀倒好,仗着从学校里学出的三脚猫功夫,把自家车库收拾收拾,真让她开了家像模像样的快餐店。不过,那架势也就唬唬外头的人,压根骗不到村里。我估摸着,最多半年,安珀怕是底裤都要赔光。”
“唉哟,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安珀手上还攥着她爹妈20万赔偿款,怎么也能多撑半年。更何况……”
身穿黑色花绵绸的婶子空出手把摘好的豆角理成一捆,神神秘秘给了个眼神。
其余婶子极为上道拖出板凳往前,几个黑乎乎脑袋凑到一块。
“一份套餐只卖三块嘞!!!”
“哎哟,真的假的?”
“三块?你怕不是年纪上来,老花眼了。连3和30都分不清。”
“哈哈哈——”
婶子们笑倒成一团,当面嘲讽花绵绸是个老家伙。
“谁老了?陈阿婆那天也看到了,不信你们问她。”花绵绸婶子急急忙忙拉出另一个证人。
陈阿婆嗯一声,力证花绵绸的清白。
保安室静了几秒,紧接着更大的哈哈声汇成一股,音量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哈哈哈,陈阿婆给你作证?你俩不会是背地里计划好了,一起哄我们呢?”
“陈阿婆看那没本事的开了店,自家有本事只能一场一场在外面接单,心痒痒了?”
“陈阿婆,你再嫉妒也不能和别人一起胡咧咧,把安珀快餐店的名声搞臭。”
“我胡咧咧?我嫉妒?”
被点到名的陈阿婆重重把豆角往腿边一放,吊梢眼剜成个刀,黑白交错的头发杂草似地炸起。
“小丫头片子该庆幸,我儿子没有开店的想法。不然,凭他的本事,安珀现在该滚回家躲在被窝里哭。”
“好好动动你们的猪脑子,三块一份的套餐,能给你们吃什么好东西?厨子最重要的是手上功夫,少走些歪门邪道。”
陈阿婆高调的宣言和吱吱乱叫的蝉鸣声重叠,聒躁得很。
一墙之隔的安珀捂了捂耳朵,冷着张脸,抬手压在窗框上,袖子下的肌肉若隐若现。
唰——
保安室的侧窗瞬间拉开,大量冷气往外涌,里面的婶子们齐刷刷看向外头。
少女头发整齐利落盘在脑后,一身简单的T恤配牛仔裤。T恤熨烫得干净平整,不见一丝褶皱,反而头发因为突然拉窗的动作散了几根在鬓边。
安珀的视线径直略过她们,落到陈阿婆身上。
那里,陈阿婆似乎没察觉屋内的异象,脖子梗得直直的,端着一副教训人的高傲姿态。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少去占小便宜。三块一份的饭,吃进去指不定得了什么毛病。”
“哼,这饭给我喂狗我都怕把狗毒死。”
陈阿婆的话一字不漏进了安珀耳朵。
冷气大量往外跑,室内温度非但没升高,反而体感更刺骨了。
花绵绸婶子摸摸手上激起的鸡皮疙瘩,疯狂给陈阿婆使眼色。
陈阿婆后知后觉,斜着瞧了安珀一眼,冷哼一声,手里的豆角掰得梆梆响。
花绵绸婶子的皱纹尴尬僵在脸上,硬生生挤出个讨好的笑,嗓音甜腻和安珀寒暄。
“安珀给妹妹报名回来了?老师怎么说?能不能读?你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外面太阳毒的很,死心眼站在窗口干嘛?你妹妹刚好,可不能晒坏了,快进来吹吹。”
安珀没应声,慢悠悠扇开身前的冷气。
“哎呀——”
“陈奶奶也在啊!脸上的伤好了没?你说陈域也真是的,怎么能因为没人交电费断了他的空调,就扇亲奶奶一巴掌。”
“我那是摔的。”
“可真稀奇,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巴掌印的摔痕。不过陈奶奶您是两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见识肯定比我多。”
陈阿婆的吊梢眼死死瞪着安珀,像条伺机狩猎的毒蛇,只等猎物分神就狠狠咬上一口。
安珀不是吓大的,继续自顾自说:“店里装了空调,叫陈域过来吹。省得他在家,今天奶奶摔了脸,明天扭了腰。”
“您要是得空,也去店里坐着等。咱们这么多年的老邻居,几份饭我还是请的起的。”
说完,安珀想起什么,往脑门一拍。
“瞧我这记性,陈奶奶不适合吃我家饭。”
安珀难得有自谦的时候,瞬时勾起几位婶子的好奇心,纷纷搭腔道:“安珀,吃顿饭而已,哪有适不适合的。又不是要你拿出陈大厨的水平。”
安珀连连摆手,“不行,陈奶奶刚刚才说我的饭她家狗都不吃。要是陈奶奶吃了,岂不是……”
“狗都不如。”花绵绸婶子接话。
“婶子真有文化。”安珀竖起大拇指。
边上传来呼哧呼哧拉风箱的声音,陈阿婆喘着粗气,吊梢三角眼透出杀气。
花绵绸察觉说错话,紧紧抿住嘴,眼珠子心虚乱瞟。
安珀迎上陈阿婆怨毒的目光,笑意盈盈。
啪一下,陈阿婆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她猛地窜起身,老树皮似的皲裂鸡爪子探向安珀脖子,唾沫横飞。“有妈生没妈教的东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安珀嘴角慢慢拉直,眼尾的笑意褪去,侧过头,反手迎上鸡爪子。
两股强势的风撞上。
啪——
实打实的拍肉声响起,陈阿婆的手嗖一下弹回去,五指红印浮现在手背。没一会,陈阿婆手像打了填充剂,干巴巴的皱纹瞬间填平、肿起,进化成个猪蹄。
陈阿婆捂住手,一下一下吸着凉气。眼底半含泪,要掉不掉。
可怜巴巴。
站旁边看戏的婶子们涌上来,花绵绸拎起陈阿婆的手翻来覆去检查,不赞成瞧安珀一眼。
“安珀,陈阿婆说你两句,你就听着。她毕竟是长辈,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
安珀歪歪头,不解道:“摔的,婶子你眼睛又看不清了?”
花绵绸眼前一黑,无措望向其他婶子。其余婶子指责的话哽在喉头,一股股热气往头上飘。
坏了,安珀全听到了。
“是…是吗?婶子年纪上来了,眼睛多多少少有点毛病。唉哟,快四点了,我要回去做饭了。”
花绵绸扔掉陈阿婆的手,抱起豆角,脚底抹油溜了,生怕安珀强行也让她摔一回。
她一走,其余婶子立马打通任督二脉,几分钟内家里多了不少事。没一会,里面散了个干净,仿佛刚才的热闹只是个幻象。
陈阿婆捧着手,呆呆望着空荡荡的保安室,一时半会回不了神。
安珀在她耳朵边打个响指,“陈阿婆,别纠结手在哪摔的,快去教教你儿子吧!就我带安栗去报名路上那会功夫,他在牌桌上一坐,大几千哗哗流出去。”
“嗷!!!”
陈阿婆撒开脚丫子狂奔,几秒不到在安珀的视线范围消失得干干净净。
“哈哈哈。”安珀捂住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陈奶奶急着赶回家教陈叔。万一陈叔赌输了,小孙子没空调吹又要扇她。】
A4本怼到她眼前,安珀扫了遍内容,刚刚放下的嘴角又往上翘,扑哧乐出声。
促狭鬼。
她一笑,安栗也跟着笑。肉嘟嘟的脸颊堆起,左边酒窝若隐若现,十分喜庆。
这倒霉孩子,最近总算长了点肉。
谁能想到,一年前安栗和爹妈一起出车祸,双腿粉碎性骨折,整个人瘦成皮包骨。好不容易养的差不多回学校了。三个月前,村里的学校被洪水冲了,她硬是拖着没好全的病腿爬到树上,一个人扛了两天。
安珀得到消息的时候,魂都吓飞了,马不停蹄收拾东西回老家。
然后喜提一个皮包骨二代外加因心理因素失声的安栗。
鬼知道发洪水的几天里,安栗经历了什么?问她她不说,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安珀只好采用传统方法,顿顿不重样,总算把安栗喂成接近正常人的样子。
也让安栗从一个杂食党变成了坚定的肉食主义者。
【姐,肉肉肉,晚饭来个全肉宴。求求你!】
【如果你非要荤素搭配,不要让丝瓜出现在我桌上,吃吐了,呕。】
安栗笔尖飞快,一张一张给安珀过她的要求,表达欲旺盛到完全看不出是个哑巴。
“放心,丝瓜吃完了。”
安栗嘴角翘起,眼睛亮亮的翻到下一页。
【红烧肉?大骨头汤?】
“豆角。我保证是最后一顿。”安珀单手压住本子,一字一句击碎她的幻想。
安栗狗狗眼的光唰地淡了,哀怨举起本子。
【上次吃丝瓜,你也保证是最后一顿。】
安珀心虚摸摸鼻子,没忍住干咳两声。“丝瓜藤太能生了,我有什么办法。”
姐妹俩对这个季节猛涨的蔬菜无能为力。
吃多了想吐,不吃又浪费。
唉!
安栗长叹口气,认命把本子合上,脚步沉重跟着安珀回到店里。
现在的快餐店是安珀用自家车库改的。
安珀单手拎起卷帘门,轻轻一推。卷帘门顺着轨道,咔哒咔哒往上走。
唰啦一声,新装修的小店全貌呈现在眼前。
安记小食堂——黑字泼墨行书的几个字印在白底招牌上,高高悬挂在车库门头。
店里面积不大,30平左右,墙面全部刷白,干净透光。
进门前一半的面积,安珀靠墙放了四张桌椅,中间插空摆了饮水机和消毒柜。
后面用透明围挡隔出来,做成一个集收银、出餐口、后厨一体的多功能区。
最右边的位置,留出一个1.5mX6m的过道,用来放快餐店的保温台。
过道和后门联通,往外走两步刚好到金晨一中的操场。
安珀在门口摆了个立式招牌。不过这回上面没有写上店的名字,而是在双面用最大字号印了“三元自助”。
简单明了。
只要学生在操场活动,一秒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安珀爱死曾经抽签手气爆棚的自己。
三个月前,金秋村遭遇一场巨大洪水。村子被淹、房屋被泡、村民无家可归。当地政府紧急把靠近金晨一中新校区的楼盘划出7栋作为安置区。
村民可以以福利价购买一套房并配备一间小车库。
安珀运气不错抽到了7栋,一个孤立楼栋。
楼前无遮挡,有一大片空地适合外摆。最近的邻居是金晨一中,里面是小店的目标人群。
进可攻退可守,绝佳的地理位置。
安珀仿佛预见了以后店里热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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