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弄小七？倒不完全是，贺晃川私心承认也有让贺青崭明白仇岚承他庇荫的意思，毕竟他总对仇岚怀有莫名其妙的敌意，若是这次能领会其中意思，就此偃旗息鼓最好，他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因这件事与亲弟弟起冲突。
重活一世，贺晃川是想修补曾经错失的，但并不是要委屈自己去讨好。
但话虽如此，当着仇岚的面他却又要三缄其口了，不然以那狐狸给点阳光便灿烂的德行，必得轻狂得尾巴翘到天上不可，思及此处贺晃川不由莞尔，他抬起眼，对贺青崭周身环绕的阴霾视若不见，依旧浅笑盈盈道：“你指哪句？”
“还用哪句？”贺青崭怒目而视：“每一句都不是他一个落魄质子承受得起的！更何况许诺一生一世……皇兄被色相冲昏了头了？”
贺晃川收敛了笑意，凝神道：“昏了头的人是你。”
“好不容易我们兄弟今日能敞开了说话，你偏要揪住我的私事不放来扫兴。”他沉声道：“说到底我宠幸谁究竟与你何干？”
贺青崭被反驳得哑口无言，是啊，与他何干？心底突然如破开云雾般恍然——也许他就是希望皇兄永远冷情无心，做个孤家寡人，这样将来他做圣龙王，贺晃川做皇帝，他们兄弟终生不得相见，却被家国社稷强行牵涉在一起，永远不能彼此遗忘，就这样夜夜望着同一轮明月彼此憎恶，却又要相互依靠。
——当然这是在他将来要为水脉奉献终生的前提下，可如今已有了别的路可选，一旦霈泽庙推行成功，他继任圣龙王既能享受盛名又不必孤守祠龙池，如此跟皇兄对着干又是何必呢？
或许怪就怪他得知真相太晚了，对兄长的爱恨早已发酵了十七年，此刻吞下酸涩的心思，贺青崭犹自嘴硬道：“这岂是私事，难道将来大盛的后位皇兄想让男人来当？”
“呵，又有何妨？”贺晃川冷笑：“我如此筹谋操持，除了为江山为苍生，更是为了堂堂储君从此以后不必受人掣肘，想抬举谁就抬举谁！”
这话掷地有声，但其实贺晃川只是一时被激得逆反，他压根没有想那么长远，尤其前世就知仇岚是个奔着祸乱江山来的野狐，也就是在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且讨他欢心的眼下，贺晃川自是宠着，至于以后如何还尚未可知。
但在贺青崭听来却是另一个意思，愣了须臾，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所以皇兄如此机关算尽是为了他，我只不过是稍带沾了光？”
“…………”贺晃川真是服了他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能耐，胸膛几次起伏才按捺下火气，闭眼道：“我当年钻研出用霈泽庙这个方法代替龙血护佑水脉时，姬岚这个人还没影呢，你说我的动机是什么？”
苦情的气氛戛然而止，贺青崭难得显得有些尴尬。
殿内沉寂下来，贺晃川也没心情继续待下去，干脆嘱咐道：“回宫不久后就是你的封王礼，到时要跪接金剑听旨，以你的身子怕是撑不住，所以我准备恳请父皇，代你接剑。”
贺青崭久久未答话，他神色复杂，每位皇子成年时都会被授予一把贴身佩剑，以示有了掌控生杀的能力，称作龙子剑，贺晃川代他接剑，亦可理解为会代他披荆斩棘，扫平一切障碍。
“听见了没有？”贺晃川没好气地催促。
“……用不着皇兄。”贺青崭盯着自己覆着龙鳞的畸形手掌道：“我还没有废物到连剑都端不动。”
这冤种……贺晃川冷哼一声：“是吗？那就随你了。”
反正前世当众摔了剑后就失魂落魄从此闭门不出的人不是他。
甩手离开贺青崭的寝殿，贺晃川回到自己宫中，却是叫来笔墨潦草地描了副首饰图样，吩咐下去让人照图纸连日赶制出来。
今日仇岚闹失踪和前世的结局倒是提醒了他，狐狸想要金蝉脱壳死遁是件很容易的事，这让贺晃川感到十分不悦，他讨厌事情不在掌控之中，尤其狐狸如今使劲浑身解数百般撩拨他，却一旦察觉有什么不对的风吹草动就赶紧逃得无影无踪——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贺晃川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半晌过去却见下头太监捧着图纸迟迟未动，一副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出声呵斥道：“磨蹭什么？”
“殿下，这图样瞅着不太清晰……”太监委婉道：“小的怕工匠愚笨看不懂……”
“啧。”贺晃川不耐烦，暗道不是用习惯的人就是不顺心，早知该把康福带来的，这会儿只得多解释一句：“吩咐工匠把上面的咒术纹路刻工整就行，至于形制和图样都随便吧。”
“哦，对了。”他又提醒道：“记住这是打给男子用的，不要做得过于女气。”
“小的明白。”太监恍然大悟，心想这应当是为那位靖南王世子打造的吧？想通关窍后他大约知道该如何吩咐工匠了，连忙收起卷轴匆匆退下。
……
时间匆匆晃过，这几日贺晃川又喝上了狐狸亲手炖的汤，且闹腾过那一遭后，现在汤都是跟着人来的，尤其眼瞧着回京的日子将近，仇岚越发缠人起来，动不动就在他面前唉声叹气：
“殿下不会回宫就把我抛在脑后吧？”
“我那日顶撞殿下的罪过殿下都一直没罚呢，是不是不愿意搭理我了？”
“唉！我最近跟我娘学了两手针线活，改天给殿下做个贴身的东西，只希望殿下看见它就能记起我来。”
贺晃川不胜其烦，把勺子扔进瓷碗里：“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做远香近臭？再赏心悦目的美人，要是成日痴缠，也会惹人厌烦。”
“嘶——不会吧？”仇岚装模作样地倒抽一口凉气，胆大包天地俯身趴在他案前，捡起他碗里的勺子含在嘴里细细品了品，无辜道：“只是每天尝尝汤殿下就腻了，难不成是不知这世上还有别的欢愉可以享受吗？”
被他这些日子撩拨多了，贺晃川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眼下一如既往地冷淡道：“靖南王世子自重。”
仇岚再次铩羽而归，不但没有气馁，反而更加发愤图强，每日除了坚持给贺晃川送汤，变着花样执行每日一撩。
等夜深回了西殿，还依然不熄烛火，据宫人说是要了许多针在摆弄，估计是在鼓捣他新学的针线活。
该说不愧是山间野狐吗？这种被文人雅士轻视的女子活计他做起来竟然毫无障碍，说实话，贺晃川还挺期待仇岚能给他绣出个什么东西，大概是荷包之类的吧？其实贺晃川年年都能收到表妹黎韶光还有其他公主妹妹送的绣品，但感到如此新奇还是头一次。
甚至他已经暗自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狐狸绣出来的东西再丑，他也会收下，然后私下戴一戴。
把这事记在心里，转眼到了回京前夕，贺晃川吩咐工匠打造的首饰也做好了，装在精致檀木匣中由太监恭敬呈了上来。
贺晃川抽开木匣，里面是件七宝璎珞项圈，项圈的部分用赤金盘成蛟龙衔尾的环状，下面坠着的挂饰是掐丝工艺制成的镂空金锁，周侧分别镶有红蓝宝石、琉璃、珍珠，底部配着成串的玛瑙玉石，缀为流苏，整体采用沉色调，看上去华丽而不失庄重。
“殿下觉得可还合心意？”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错。”贺晃川抚摸过项圈上仿佛碎裂的水纹，已经能想象到仇岚那张昳丽的脸配上这璎珞的模样，笑道：“正是我要的东西。”
说罢他屏退左右，咬破指尖，殷红的龙血滴在赤金项圈的纹路上，缓缓延伸开来，最终填满所有裂纹，竟是与其融为一体，眼见项圈重新变得光滑平整，好似从未刻有什么纹路一般。
做完这些，贺晃川满意地一笑，这东西不光能让他时刻感应到狐狸的方位，还能套牢狐狸的元神，让他没法再玩金蝉脱壳。
说曹操曹操到，仇岚又来执行妖妃的任务了，不过这次除了汤膳，他还有别的惊喜，一进来就摆出深情款款又暗藏得意的样子，叹气道：“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恐怕以后殿下想要姬岚日日痴缠都不成了，因此我特意跟母亲学做了此物，盼望殿下戴在身边，睹物思人，念着姬岚的几分好。”
说着不出意外地拿出一只荷包，贺晃川接过来，惊讶地望着上面那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心想狐狸莫不是天生当妖妃的料，竟如此天赋异禀，有做羹汤的本事也就算了，只学了短短几日就能绣出比宫廷司制坊中还要精致的绣品来，真是不封妃做后都辱没了他这份才能。
“你的心思，孤感受到了。”贺晃川金眸流淌出几分柔意，将荷包收下。
仇岚歪头疑惑，刚想告诉贺晃川他做的东西在荷包里头呢，让他拿出来看看，就见贺晃川已经将其挂在腰间，然后诡谲一笑道：“正好，孤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说罢将檀木匣推过去，仇岚瞬间把到嘴边的话忘在脑后，肉眼可见地心花怒放：“这怎么好意思呢？”
但手上却是急匆匆打开匣子，在看见里面的七宝璎珞后，霎时双眼放光——竟然比小色龙最初送他的铃铛还要漂亮！
作为一只从小混迹于山野的狐狸，仇岚对人间俗世有研究但不多，主要是学惑心之术，他趴在那些高门大院墙头观察了不少夫妻，但对凡尘的衣物饰品当真不太熟悉，他的审美品味就是花里胡哨跟孔雀一样就是最好看的，眼前这件缀满珠宝的璎珞项圈完美戳中他的喜好，却不知之前贺晃川送的那件山鲸玉铃铛价值抵得过这一百个璎珞。
他大惊小怪的模样取悦了贺晃川，不禁露出几分宠溺以及不怀好意的笑意，眼见仇岚迫不及待拿起项圈就要往脖子上套，贺晃川却是突然制止道：“慢着。”
仇岚立即乖巧地停住动作，眼巴巴地看向他，只是眼神透着几分渴望和焦急。
贺晃川勾起唇角：“接受此物前你需得知道，戴上它，便等同于发誓臣服于我，无论身体还是内心，倘若敢有丝毫背叛……”
他站起身，绕过桌案来到仇岚面前，搭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就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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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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