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山下过一场暴雨，悬崖峭壁都是透光的色泽。
药仙门院落青灰一色，上下清雅，就连服饰也皆是白衣胜雪。要说十二仙门里，就属轻尘山药仙门最闲情，最与世无争了。
年鹤带领众弟子学习，今日讲的是十二仙门的仙史。
不过这些白企歌作为曾经的万仙尊首，早已烂熟于心。
三百年前，十二仙灵作为仙神的使者降临凡间，寄居在神州十二处灵气充沛之地。二十仙灵各有大小不一的神力，凡间众人便围绕十二仙灵寄居之地成立了十二仙门。仙灵传各自仙门弟子不同的修行秘法，而后修仙之道盛行。
但仅凭修仙却不能达到飞升的境界，仅仅是拥有区别于凡人的体魄，身体内会结成元灵，也就是俗称的金丹。拥有金丹之人就能驾驭仙术，根据十二仙门的特点，能力也各不相同。
又过了两百年，各仙门的仙灵陆续飞升，也有传闻乃是仙逝。仙灵们留下十二密宗，并告知后人，若要飞升成仙，需将十二密宗融会贯通并完全修成。如此即便是凡人亦可成仙。
只是这领悟密宗需要极高的修为，各师门的师尊等最强者，也仅仅用尽一生领悟到该门派的密宗奥义而已。加上仙门之间对密宗也是保密很难交流共享，因此百年来从未有一人能修得完整的十二仙术，真正飞升成仙……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加上授课的年鹤讲得枯燥，语气也没有抑扬顿挫之感，几个小师弟早已听得昏昏欲睡，哈欠连连。
年洛排行第五，是倒数第二小的弟子，长着一张小圆脸，模样黝黑俊俏，为人也爽朗，他闹起来：“师兄，不如给我们讲讲仙盗徒的事吧！”
众人也跟着起哄起来：“就是啊，大师兄讲讲吧。”
难怪他们感兴趣，这仙盗徒在仙门之中乃是禁忌，一般不会告知门下弟子。但本着思想教育得从小抓，以免日后行差踏错的目的，所以不少仙门也会教导门中弟子什么是大奸大恶，不正之风。就是拿的仙盗徒作为反面教材。
年鹤便点点头，开口讲道：
“由于没有人能完整修完十二仙术，于是修真界就出现了这么一种人，被称之为仙盗徒。这种人在拜入一个门派后，潜心修炼十几年，领悟本仙门的奥秘，然后通过易容术以及不老术，改头换面，拜入另一个仙门，继续学习。试图领悟全部十二仙门的终极奥义，成为最终的飞升之人。”
“因为此种人力量极强，且对仙门道义枉顾，目的只有自身获得修为，甚至出现了为了夺取密宗，杀人灭门的事件，因此仙盗徒被所有仙门所追杀，一旦发现，倾尽师门之力，也要剿灭之……”
年洛在底下与其他人窃窃私语：“唉，大师兄说得好没意思啊，谁想听这些。”
年游用手撑着下巴：“那日我与师兄下山，路过茶楼听人说书，我听说啊，仙盗徒中有一个人，这个人天赋异禀，传说已修得九大仙门的终极奥义了，而且每个仙门的修行最长也不过五年，甚至最短的仅半年！”
“真的假的？”听到的弟子都纷纷诧异。
“那还不得是全修真界公敌啊，这种人，太可怕了。”
“据说当年仙盟倾十二仙门之力围剿，呐，就连我们师尊也去帮忙了，但最终也没有成功抓到他，因为他习得众多门中秘法，自然就知道破解咯。”
“哎呀，有这能力怎么就不能走正途呢，若不然未来定是修真界了不得的人物呢。”
“你怎么能帮这种人惋惜呢，这种人心术不正，走正途怕也是个祸害吧。”
“哎你们看我干嘛，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这样说来，那他就还剩最后三个仙门未修道了？哪三个啊？”
“不会有我们药仙门吧，该不会是你们当中的谁吧？哈哈。”
院子里传来阵阵徒弟们欢快的笑声。
而此时此刻，仙盗徒中那一名佼佼者，真正的大奸大恶之人，恰好路过他们晨读的院子。
这人正是仙盗徒的祖师爷，修仙界人称仙盗魔主的墨云野。
弟子们吵闹的声音刹然而止。这些弟子没入过世，自然不可能知晓墨云野的真正身份，事实上见过墨云野真容的人屈指可数，也就只有像万仙尊首白企歌那样地位极为尊崇的人，才能与他有一两次的正面交锋。
众人噤若寒蝉的原因，不是这个，乃是因为墨云野不过来了药仙门几日，所有人就切身领教过这人的凶横和喜怒无常。
药仙门后院原有一只精神抖擞的大公鸡，受仙门耳濡目染，颇有仙根，日日准时啼叫，从未间断。
墨云野嫌吵，手起刀落，杀了。
可怜大公鸡尚未留下任何后代便英年早逝，还被做成了红烧鸡丁，补了补墨云野的身子。
药仙门池塘里有一条锦鲤，据说活了百年，由仙池灌养，仙气绵长，如遇风云突变，说不定便可以飞升化龙。那日闷了几日雨，锦鲤露出水面，和墨云野互瞪了一下眼。
又被他手起刀落，杀了。
红烧锦鲤，估计又补了补墨云野的身子。
几天下来，喘气的除了那几个师兄弟，师门上下稍有能补气化血的活物能杀的都杀了。
弄得师门上下天怒人怨，师弟们哀怨连连。
年游不识趣地讲了一句墨云野的好话：“那个墨公子，伤势好得这样快，可见修为了得。”
年洛心直口快：“伤势好得这样快，不说他吃了多少仙鸡仙鱼，还不是全靠师尊不吝啬药材，把好东西都给他疗伤了。”
做师兄的年鹤听到后，赶忙安抚众人：“既然师尊说了这人是他从前的朋友，怎么说也是长辈，那便不要与他计较了。”
说着说着，几个人声音都放得越来越小，生怕背后说人坏话，回头自己也被杀了。
药仙门像就挂着一包火药，说不好，随时都有可能爆，人人自危。
而他们的师尊白企歌，一连几日都房门紧锁，似乎是修为有所提高，大有进益，正闭关修炼。事实上，是墨云野开始使用他的金丹修炼凝结，白企歌自然也能共享修为，不练白不练。
年鹤对此表示欣慰：“虽然现如今世道有些不太平，但师尊肯发愤图强，那师门总归是振兴有望的！”
墨云野从院子转了一圈，对这些背后议论视若无睹，回到内院，转身一跳，进入白企歌修炼的丹房。
通常一到白日，墨云野便不见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有好几次白企歌都以为他走了，然而晚上他又稳如老狗般跑回来。
墨云野与白企歌房间仅一墙之隔，一天夜里墨云野回来时爬错了窗户，进了白企歌房间。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白企歌梦中惊坐起，吓得魂飞魄散，从此睡觉也都佩剑不离手。
这也不能怪白企歌过分警惕。
实在是这人杀生成瘾。
不知为何今日墨云野有空到他房里来了。他伤势已大好，精神足，惯穿黑衣的他，借了套药仙门的白衣来穿，倒掩去了一丝戾气。房燃点着檀香，一缕一缕白烟冒起，白企歌盘腿正坐，双手调息运气，正在把墨云野先前修炼的凝结在金丹里的气力慢慢消化。
他运气时候，墨云野是无法使用金丹的，无聊地在一旁观看白企歌打坐。
看着看着，忍不住叫了一声：“苏掌门。”
白企歌睁开眼睛，问他：“什么事？”
墨云野装出为难的样子：“我修炼一次只花一个时辰，但你消化一次就得花上四五个时辰，这几个时辰你霸占着金丹我啥也做不了，苏掌门这样拖我后腿，我很为难呐。”
他又道：“按理说，我歇的时候你练，你歇的时候我练，速度应该更快才是。”
白企歌问：“你很赶时间吗？”
赶时间你可以先走。
墨云野躺在一旁的榻上支起脸，对着他又邪魅一笑：“那倒也不是，我，不急。你们这地方挺好的，人杰地灵，空气清新，在这里长住，对身心大有裨益啊。”
你这样的身心，还有调养的必要吗？白企歌想说，还是忍住了，只道：“那你就耐心住着。”
白企歌觉得很是奇怪。
按理说这个魔头墨云野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别人稍稍不敬他一尺，他还别人十年八年鸡犬不宁，为何不急于去寻仇。
还有，他实在想不通，墨云野的金丹是怎么没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拿走他的丹？
几日来白企歌共享他的修为也发现了，丹里内力凝结不疾不徐，稳扎稳打，没有任何急于求成之举。如果真的有人拿了墨云野的丹，他难道不应该疯狂修炼，然后杀去报仇吗。或者等不及，伤势恢复后干脆就直接杀了白企歌抢走另外半颗金丹，这样再修必定事半功倍。
怎么会有耐心赖在这跟他慢慢共享，慢慢修炼？
想不通。
看他那一脸悠闲的样子，这还是从前的他吗？
墨云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冲他挑挑眉：“苏掌门这样这样帮我，我自然也是要报答的。”
白企歌警惕：“什么报答？”
“你也知道，十二仙门里的术法分为三宗，气、异、灵。气呢，就是剑术，异是幻术，而灵就是自然之道治愈之法了，你们药仙门就属灵。”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苏掌门这颗金丹修的是灵宗，那说明什么，说明你打架不行。”
白企歌道：“本门与世无争，不常打架。”
墨云野道：“所以才容易吃亏嘛。日后我多练气宗，就当是送给苏掌门的谢礼了。”
白企歌有些无语，还能这样送？况且他也知道，气宗是十二仙门中几个大派所使用的独门密宗，包括他自己，上一世更是极仙门的剑法宗师，墨云野所学气宗必定是偷学回来的。
这算什么，偷花献佛？
“不过……”墨云野忽然眯起眼睛，盯着白企歌，“有件事很是奇怪，望苏掌门能解答一二。”
“什么事？”白企歌见他忽然变了脸，也跟着一颤。
“就是苏掌门这半颗金丹刚入我体内的时候，我感受到金丹里凝结的一丝气……”墨云野顿了顿，“苏掌门什么时候也懂别家仙门的密宗，还偷偷练了？”
白企歌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忽然微微凝滞了一下，还是淡定地道：“许是你弄错了。”
墨云野移开视线，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也许吧，不过苏掌门闲云野鹤，避世已久，想来确实也不会和别的仙门有所牵连。”
“你说是吧。”墨云野故意加重语气。
白企歌没有接话，重新闭上眼睛。
他重生后，确实用极仙门的密宗修炼过一二，实在是因为苏以年的身体过于孱弱，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后来，他想通自己要在药仙门平淡过一生，便再也没有用过。他知道墨云野还剩下三个仙门密宗未学，其中一个就是极仙门。所以看来这极仙门的气法是不能轻易修了。
只不过这人问这话的表情……实在是有够奇奇怪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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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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