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也许是心虚,白企歌就不愿意再与墨云野同一间丹房修炼了。
于是硬是让弟子们打扫了另一间旧丹房出来,自己遁走旧丹房,分房了。
年鹤与几个师弟忙活了半天,才算收拾完毕。
到了下午,药仙门有人来访。
一个年纪不算太大,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拄着拐杖,看起来行动不便的样子,一步一步挪进了药仙门。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憨态可掬的肥胖青年,一个丰腴的中年妇人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
年鹤刚在前院收拾笤帚,看见来人,他只觉得有些面熟。
男人二话不说,走向年鹤,盯着他瞧了半天,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才道:“三月前是不是你在散星镇摆摊替人看病?小仙师可还记得我?”
年鹤这才想起来了,面前这位先生,是他下山为人诊病时遇到的其中一位病人,他家境贫寒,患了咳疾却无钱医治,于是他便给先生看了症。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要按时服药定能药到病除。
年鹤礼貌回应:“当然记得,先生咳疾可好一些了?”
年游和几个师弟在一旁好奇围观,以为是大师兄治好了病,病人协同家人登门致谢来了。
岂知那男人脸色说变就变,登时就目露凶光,凶神恶煞,一把将年鹤推倒在地。
年鹤毫无设防,被他突如其来一推,整个人愣住了。
“就是你这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把我害得好苦。”男人用力将拐杖敲击地面。
年游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起大师兄,这些弟子都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发生何事,只能全部看大师兄的头,年鹤也一知半解,耐心询问起:“先生有话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旁边那妇人冲上前来,喊道:“你给我丈夫开的是什么药,咳嗽还没好,倒使得他手脚发麻,动都动不了了!”那妇人说嗓门大,语气又尖又急,直接插嘴压过了年鹤的话。
一旁那胖子青年估计是中年妇人与男人的儿子,听到妇人的声音后痴痴笑了一声,然后被妇人用手肘用力一撞,他才哎哟一声,与那几人对视一眼色,复又应和叫嚣道:“就是就是,我们家全就靠我爹一个人砍柴为生,现在他动不了了,我们全家都得饿死,你们说该怎么办!”
这青年有手有脚,竟这般厚颜无耻说全家都靠他爹出工挣钱,还有脸大声嚷嚷。
仙门中长大的几个师兄弟,从小被教导礼义廉耻,年纪虽小,但为人正直,面对这出,纷纷手足无措,瞠目结舌。
就算他们涉世未深,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这群人分明就是故意讹诈来了。
他们从未想过,或者说把人心想得太好,行善做好事,不求回报,却不料会被人恩将仇报,倒打一耙。
那些人平时面相看起来老实巴交,没想到讹起人来嘴脸竟如此可恶。
年鹤被人胡乱指摘,但对男人依然保持着好脸色,与他说理:“先生,我给您开的药方是川贝,桔梗,枇杷和蛇胆,全是对症之药,且这些草药里均没有会导致手脚麻痹的不良反应,是不是先生吃错了什么东西?”
那男人原本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听到年鹤的话,声如洪钟地喊道:“你现在是不想承认了?!”说着拐杖一丢,直接状若摔倒在地,满嘴嚷着,“杀人了杀人了!仙门子弟乱开药,要吃死人了!”又撺掇着旁边的人咒骂了几句,那妇女与老妪还装模作样抹起泪来。
年洛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低声嘀咕道:“大师兄,你还和他们讲什么道理呀,我看把他们赶出去就是了。”
这话被一旁的老妪听了去,她原本一脸慈眉善目,忽然大变嘴脸,异常狰狞,仿佛正中下怀般,突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看你们谁敢碰我?你们有没有家教,懂不懂尊老爱幼,我一把年纪,还要被你们欺负,真是丧尽天良,没有天理!”
若说家教,再也没有人比这些弟子更懂事守礼了,平白被人这样侮辱,年纪最小的年游委屈得鼻酸,茫然地看向大师兄。
“快来人啊,仙门弟子仗势欺人,推老人啦!”老妪叫得越来越响
“你……我没有推你啊。”年洛气结,真是岂有此理,说着就想去拉她。
哪知还没拉到,对方便呼嚎起来:“推到了人还要拉人起来,心虚了?别以为你们这山上没人看见,我孙子这就去山下喊人上来,看看你们都做的什么好事!”
年洛见状还想上前,年鹤赶紧拦住他:“年洛,不可如此,既然事出有因,药仙门就得负责到底,查证清楚。”转头又道,“那不如先请先生进入内殿,若真的是手脚麻痹,不良于行,我给您诊诊脉,看看究竟是何缘故。”
男人一听要诊脉顿时不乐意了,便开始直接撒野:“还诊什么脉,你们分明就是庸医,害人!谁知道再吃了你们的药还会怎么样,说不定我就得一命归西了!到时候死无对证,你们这是杀人灭口啊!”
“就是就是!”妇人和青年一人一嘴,“赔钱,赶紧赔钱。”
年游道:“我师兄替你们诊病施药,分文不收,怎么你们倒还成了欠了你们了?”
“那谁让你看病,看病看不好,看坏了,你就得赔偿!”男人满嘴歪理。
“我看你们这些郎中就是坏,装什么乐善好施悬壶济世,假惺惺。没这治病的本事,就不要乱开药!”
看见面前的几个少年没有反应,男人重新站了起来,放肆指使道:“不赔是吧,那我就砸了你这药铺,让你们以后不能再害人!”
闻言,男人身后的几人似得了命令,顿时蜂拥而上,躲开弟子们的阻拦,直接冲向殿中。那老妪竟然跑得比那胖小子还快。
正殿里三面墙中立有药斗子,里面都是极珍贵药材,看来这几人都心知肚明,以那青年为首,妇人和老妪一个个翻箱倒柜,将人参鹿茸以及其他名贵的草药通通揣进怀中,拿不走的,竟然还往里吐唾沫,生怕以后给了别人。这几人速度之快,动作之麻利,程度之无耻,异常惊人,不过须臾,整间药房顿时一片狼藉,如蝗虫过境。
年游年洛与其他弟子赶上去试图阻止,但不是被那妇女的肥臀挤开,就是被那老妪拉扯叫嚷着他们要殴打老人,以至于无从下手。
年鹤幼承庭训,又是个死脑筋,只会救人医人,不会伤人,更别说让他以仙术对待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一时间急得焦头烂额,冷汗直冒。
他正打算去请师尊,而那头,撒泼的几人离开药房前,妇女见到了房中炼药的丹炉,雕龙画凤,精美华贵,顿时眼前一亮,贪婪神色一览无遗,摸了摸药鼎又挥手让青年过去。
青年再没有眼力见,也瞧得出这药鼎价值连城,与妇女一左一右试图抬走,结果药鼎沉重无比,非常人能徒手抬起,妇女与青年眼见东西拿不走,便看上了那鼎上镶嵌的金箔,竟然掏出小刀,拿出布兜,开始剐起来。
“住手!”
就在此时,白企歌的声音传来。
众弟子皆像拿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一片晶亮:“师尊!”
男人杵在门口,不动如山,看见来人,大模大样走了过去,问道:“你是这里管事的?那你来得正好,你们这里把人医坏了,赔钱吧。”
显然是看见来人身形单薄,弱不禁风,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白企歌原在丹房修炼,没留意外头动静,直到听见了外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出来后他就扫了一圈,当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世人崇尚求仙问道,在普通人眼里,仙门是敬若天人般的存在,即使不是,也没有人敢逾矩放肆,亵渎半分。
看来实在是药仙门默默无闻,微不足道,以至于平常老百姓都敢上门滋事挑衅。
白企歌对此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痛心疾首。
他最近虽然贪图清闲不理世事,但也不是能任由人医闹闹到他的头上来的。
看那几个人人模狗样,满脸跋扈,无赖得百年难得一见,白企歌轻袖一挥,手心凝起一道白光,顿时几道仙索刷刷飞出,将面前几个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药仙门擅医,没有这等仙门法术,几个师兄弟看得啧啧称奇,不知师尊何时会用此术。
这是气宗仙法,白企歌本不愿泄露,但实在是这些人让人忍无可忍,又不能真的用剑将他们砍了,只好使用仙索。
为首那男人不想他会真的动手,还是壮起胆子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仙家了不起吗!仙家就能用妖术欺负人吗!这要是传了出去……唔唔唔……”
仙索本来捆着他身体,忽然向上分出几道,将他鼻子以下包括嘴巴捆了个严实,男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哇呜哇乱叫。
白企歌本想把人捆了丢下山去,让他们也知道仙门重地非凡人能任意妄为的,结果还没行动,男人身上的仙索忽然全部松开了。
怎么回事?白企歌讶异,他的术法不可能有人可以破解的。
“何必呢,这么捆着多难受。”身后传来墨云野的声音。
众人都愣住了。
白企歌不解,仙索由气凝成,只要捆起,非施法之人无法解开。
而墨云野只是随手一挥,仙索就被他化成一股真气,这当真让白企歌吃了一惊。也许是共享金丹的缘故,白企歌施的法,也等同于墨云野施的法。
只间墨云野信步走到那个男人面前,问道:“有什么冤屈,给我说吧,我帮你解决。”
那人先是一愣,接着好像抓到一个帮手似的,赶紧说道:
“对对对,他们药仙门给人开药,吃瘫痪了,得赔钱。”
“哦,”墨云野沉思,“据说瘫痪的话,脸上没有感觉。”说着他抚了抚按了按那个男人的脸。
那男人赶紧点了点头,说道:“对对,就这里,完全没有感觉了,麻痹了。”
“啪!”地一声巨响,墨云野一个耳光扇在上面,那男人一下懵了,鼻孔缓缓流出血来。
“疼吗?”墨云野问道。
那男人扶脸一动不动,估计此刻他再蠢也看到了墨云野笑里那双眼神里藏着的是什么。
众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住了。几个师兄弟正被他们闹得心中愤慨,脸色铁青,又不得说有违礼教的话,此刻墨云野的出现,师兄弟们都觉得那男人要糟糕了,但不知怎的,心中不免又有一丝痛快。
众人生出同一个念头:这人恐怕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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