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夏天,总是说下雨就下雨。
那夜的雨下得急,像是早已压在云层中的情绪突然宣泄。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操场、铁皮屋顶上,叮叮咚咚,奏出一首烦乱不安的乐章。
萧泠没打伞,她从□□楼出来时只带了教案本,裹着浅灰色的军装外套,在雨中疾步前行。发丝已经被打湿,额前贴着几缕水珠。可她似乎毫无所觉,脸上依旧是那种淡然而冷静的表情。
远远的,有人打着伞追了上来。
“教官!”
萧泠回头,雨声里模糊了视线。直到那人走近,才发现是陈煜恒。
“你怎么会在这?”她侧过身。
“我看到你刚离开□□楼,就跟过来了。”陈煜恒撑着伞,将她半护在臂弯里,语气平静,“这么大的雨,您不打伞?”
“没注意。”她简短地回答。
两人一同往宿舍区方向走去。雨幕将校园隔成模糊的一片,只有前方几盏路灯勉强透出淡黄的光。
“今天考试的事,教官处理得很好。”陈煜恒突然说。
“你也觉得他没抄?”她问。
陈煜恒顿了一下:“左瑾函不是那种人。”
“你很了解他?”
“认识几年了。我们是同期入学的。”他语气不动声色,“他不爱学习,喜欢打架,违反纪律的时候最多。但要说抄袭——他不屑。”
“你对他评价倒是挺高。”
“因为我知道,他可以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他,但他有自己的准则。”
萧泠没有回应,脚步仍旧平稳,仿佛在雨中走得很慢,却又像走得极快。她忽然发现,从她踏入军校以来,陈煜恒是为数不多能和她顺畅对话的人。这个人,有一种让人安心的秩序感。
“你为什么学心理学?”她突然问。
“我母亲早年抑郁。”陈煜恒沉声答,“我想弄明白,人怎么才能真正自救。”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神落在雨幕之外。
那一瞬间,陈煜恒的目光静静停留在她脸上,仿佛想说什么,又终于没有开口。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左瑾函躺在床上,耳边还带着教官讲解心理测评的残响。他懒懒地翻了个身,将书本盖在脸上。宿舍的窗子没关,风雨灌进来,他却懒得起身。
“左爷,窗户要不要我去关上?”室友在下铺探出头问。
“关啥,凉快。”他嘴角勾着坏笑,“让它吹,让它淋。”
“你这不是找病么。”那人翻身回去。
左瑾函不说话,忽然伸手将书本一扔,砸到地上。他心里乱得很,从火车上那个巴掌,到今天教官替他说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和他不是一路人,可他就是被她牵了魂似的。
“萧泠……”他喃喃低语了一声。突然皱眉。
不对,她叫——“黎清妤。”
—
次日清晨,雨停了。
校园里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操场的晨跑口令响起,学生们按部就班地奔跑着。萧晗站在看台一角,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刃。
“左瑾函——迟到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在晨雾中传开。
人群中,左瑾函不紧不慢地从后门踱步而来,衬衫扣子松着,军帽歪斜,脸上写着“我就这样,你奈我何”的桀骜。
“你还有一分钟解释迟到的原因。”萧泠看着他。
“窗户开了一夜,感冒了,醒不来。”他说。
“那现在好了?”
“见到教官,立刻就好了。”他笑,眼神微挑。
萧泠沉默了两秒,转身:“负重跑五圈。”
“好嘞。”左瑾函转身,欢快地拎起沙袋。
身后几个学员都看向他:“你怎么还高兴得像吃糖一样?”
“你懂什么?”他一边绑沙袋一边说,“心理教官特意罚我,那说明她注意我了。”
众人:“……”
—
上午理论课。
萧泠写下一道分析题:“一名士兵在高压训练后出现失眠、幻听,并拒绝与人沟通。请分析可能的心理状态及干预手段。”
左瑾函举手:“他需要放松,建议发回家睡觉。”
全班笑。
萧泠看都不看他:“左瑾函,给我站到后排去,听课。”
他起身走到后面,走得慢,仿佛那是某种得宠的标志。
萧泠继续讲课,时不时能感到那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躲不避,如影随形。她表面平静,心里却有些烦躁。她不喜欢别人窥探她,尤其是像左奇函这样吊儿郎当、目中无人的人。
可她知道,越是排斥的目光,越容易被对方察觉。她学过心理学,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课后,陈煜恒留下来问问题。两人站在讲台前谈得投入,左瑾函路过教室,扫了一眼,嘴角笑意却渐渐冷了下去。
他站在走廊里,盯着里面的两人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果然对这种类型感兴趣?”他自语。
“那我偏不让你如意。”
—
夜晚。
军校例行夜演训练,模拟敌情入侵,各小组进行战术配合。教官将他们分组,模拟应对突发事件。
萧泠作为观察员,佩戴耳麦在指挥室内,监听各小队调度。
“B组偏离既定路线,重组!”
“C组与D组交汇太慢,演练失败!”
“左瑾函所在的A组,暂居第一。”
她挑了挑眉。
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的那种人。他反而在混乱中更加敏锐、精准,像是生来就属于混战与硝烟。
可就在她正思索时,耳麦中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A组有人被击中——是陈煜恒!”
萧晗猛地站起:“立刻派人接应!”
“情况危急,对方模拟手榴弹命中,虽然是演习,但摔下斜坡了!”
“我去现场。”她一把摘下耳麦,转身冲出控制室。
—
山坡上,雨后泥泞未干,陈煜恒躺在地上,额角擦伤。他试图起身,却腿一软又倒了下去。
身旁突然有人冲来,将他扶起。
“你没事吧?”
是萧泠。
他看着她,眼神一顿:“你来做什么……”
“我是教官,我来很正常。”
她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试图将他带离坡底,却吃力非常。她个子虽不矮,但瘦削,肩膀都快被压断。
这时,一个黑影闪了过来,抢过他另一边的手臂。
“你这瘦竹竿,想扛活人上去?”左瑾函冷笑。
“你怎么来了?”萧泠惊讶。
“我最会找人。”他咧嘴一笑,“你走得太快,耳麦落了一地也不知道。”
三人一起慢慢往山坡上爬。
风微凉,夜色深沉。
陈煜恒低头,看了看左瑾函,再看了看萧泠。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刻开始,某些东西,已经在他们三人之间,悄然改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