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二次发出邀请。
祁洛转身,定定地望着她,眸中风云翻涌。
林星现在也是一身狼狈,薄衫紧贴肌肤,透出浅浅的肉色,发梢滴着水,顺着颈线淌入领口,原本束入裤腰的衬衣下摆早就在方才的运动中扯散,最下端两粒纽扣没有扣,露出一线柔白肌肤。
而林星毫无所觉,只是专注地凑上前去,看他身上的伤疤。
洗衣粉干净的橙花香气馥郁芬芳,祁洛连呼吸都不敢幅度太大,哑声问:
“你什么意思?”
“雨水和河水都有污染,皮肤接触久了会溃烂。”林星不明白他在犯什么轴,“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那你先洗。”
“你先。”祁洛转身要走,林星抬手,用力按上他后背已经开始渗血的伤口,没留情面。
“嘶——”祁洛脚下踉跄。
他习惯了疼痛,但林星方才那下猝不及防,叫他露了端倪。
“一起洗。”
林星第三次说。
祁洛静默片刻,应了声“好”,扯一条浴巾围在腰间,在浴巾遮挡下脱了裤子,扔进脏衣篓,又在一边毛巾架上取了条毛巾,对折,蒙在眼上,于后脑打结。
林星看着他做这些,没说什么,视线自觉避开他丢进脏衣篓的衣物,等他蒙好眼睛,便开始试水温。
祁洛被她推进浴桶里,坐在里面时,长手长脚委屈地蜷着,更显得浴桶逼仄不堪。
片刻后,温热的水流洒在他身上,从脖颈温热地倾注而下。
热水洗去了一身疲惫,疼痛似乎也减轻了。
他闭着眼侧了侧头:
“你不洗吗?”
“嗯。”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阵,接着是很轻的“啪嗒”一声,湿衣服被扔进了脏衣篓。
祁洛身体绷紧了。
片刻后,他感觉到林星爬进了浴桶。
这本就是为她一个人量身定做的,两个人挤在一起,未免拥挤了。
浴桶周围有一圈用来坐的木板,她挤进来后,和他面对面坐着,不得不将腿侧在一边,左大腿外侧紧紧贴着他的左腿。
温热的,细腻的触感,因为看不到,反而被无限放大。
祁洛的喉结滚了滚,不顾后背疼痛,局促地向后挪去。
但背后就是木板,避无可避,他只好尽力缩起身子,来避免肢体接触,以免被她发现不该发现的东西。
浴桶里的水已经漫到了腰腹,二人泡在热水里,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在垃圾河里游泳的事情好像发生在上辈子。
林星在用莲蓬头冲洗着他身上的伤口,那些被雨水腐蚀、二次开裂的伤口在水流冲刷下,渗出淡粉色血丝,很快消散不见。
伤口不能沾水,但如果不清洗,后果会比沾水更严重。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浴室里雾气弥漫,水声清晰回荡。
“后背。”她忽然开口,祁洛听话地扭过身子,在狭小的空间里尽力让她能洗到自己背后的伤口。
林星的手指抚上他已经青紫一片的后背,动作很轻地冲洗按揉,试图替他化开淤青。
她凑得极近,呼吸轻浅,无声地打在他赤/裸的肩膀上。
仿佛情景重现,初遇的那天,她也是这样专注地处理他后背的伤势,力度轻柔。
祁洛有些恍惚,随即垂下眼帘,乖乖地保持不动。
皮肉很痛,但是被她手指拂过的地方,在疼痛之余又生出一丝麻痒。
一片静谧中,祁洛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落在按在背后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林星?你哭了吗?”
揉按的动作一顿,她沉默了许久。
久到他以为她不想回答了,才听到耳边落下一声隐忍哭腔的质问:
“为什么?”
“什么?”
林星又不说话了。
她的心口和喉咙都酸酸地疼。
求救的那一刻,她没想过祁洛会真的来救她。
真的有人能为了另一个人舍生忘死吗?
从小在贫民窟长大的林星,这样的爱,她只在妈妈身上见过。
除此之外,她见过最多的是情人反目,是兄弟结仇,是父子相残,是手足背叛。
尽管她仍然相信世界上千真万确存在这种深沉浓烈的爱,却不敢轻易将希望寄托他人。
她遇见过一次已经足够幸运,不敢奢望第二次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祁洛,他这样做,算什么呢?
祁洛抬起手,触到她的脸颊,脸上一片湿热,不知是水还是泪。
他心里一软,用拇指在她眼下缓缓摩挲,温声哄道:
“我救你,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你救我,指的是用你的命去换吗?”林星抽噎着,推开他的手,拒绝他单方面的亲近。
她在生气。
在为了他生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祁洛心中忽喜忽悲,不依不饶地将手贴过去,捧着她的脸颊。
尽管蒙着眼睛,却仿佛万分熟悉一般,将额头抵上她的,一点一点,凑近她的唇。
林星猛地将头偏开,又被他强硬地正回来。
她又气又急,本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吻得她喘不过气,但这次,他的唇瓣只是亲昵地在她唇上贴了贴,轻轻含吮片刻,便松开了,气息温柔,不像是掠夺,像是安抚。
唇上酥酥麻麻,湿热温润,像被小兽舔舐吮吸。
她呆在那里,如果祁洛能看见,就会发现,她的脸红透了。
隔着氤氲热气,怒意凝结成羞恼,通红脸颊之上,一双杏眼湿润得如同剔透琉璃,泛着水光。
吻毕,祁洛蒙着眼,轻贴她的耳朵,声音低沉沙哑,语速很缓:
“你说得对。如果要在你和我的性命之间选一个,我一定会选你。”
林星闻言,气得一下子把他的脑袋推开。
她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索性不理他了。
“林星?”祁洛叫了她好几声,都不见她回应。
莲蓬头离开了他的身体,她开始一言不发地清洗自己,片刻后扶着桶壁起身:
“我洗完了,你洗吧。”
祁洛意识到她不高兴了,忙道:
“我也好了。”
一块湿哒哒的热毛巾“啪”一下拍到他脸上,正中面门,微微发疼。
林星爬了出去,用浴巾裹住自己,不冷不热道:
“把头洗了。”
祁洛在听到浴室门关闭的声音后,才缓缓伸手把蒙在眼前的毛巾摘下。
他长吁一口气,低头向下看去,轻啧一声。
……
半个小时后,祁洛洗完出来时,林星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擦得半干,正趴在窗边往外看。
暴雨倾盆,不远处的湖面更是漆黑一片,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不用担心,他们要大规模搜查民宅,就需要政府的批文,斯特菈不敢直接闯进来,否则这会成为她的污点。”
祁洛以为她在担心追兵的事,走上前去,将她搭在一边的毛巾拿在手上,自然地替她擦头发。
谁知林星头也不回:
“艾萨克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祁洛心口窒痛,给她擦头发的手机械地轻揉着,他听到自己说:
“等他安全了,会给我发消息的。”
林星攀着窗框的手指骤然一紧,涩声问:
“他会有危险吗?如果斯特菈抓住他,会怎么对他?”
祁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抓住她的手,将她带离窗边:
“他算一般平民,没有上级的允许,军队不会动他。”
林星的瞳孔里没有光亮:
“即使是贫民窟的平民,也是这样吗?”
祁洛低头看她,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试图给她一点安慰:
“有斯特菈在,不会草菅人命的。我和她认识的时间不算久,但知道在军纪这一块,她一向是首都的第一梯队。”
……
另一边,斯特菈吩咐在自己下榻的酒店又开了一间房,此时正带着五名精锐士兵,将艾萨克绑在一把沉重的木椅上。
他的终端在被捕的那一刻被他自己一枪崩掉,因此斯特菈无法从终端上提取有效信息,只好先礼后兵:
“我虽然是和虫族打仗出身,比不上搞情报的人刑讯逼供手段多,但长这么大,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东西。”斯特菈平和地坐在他面前不远处,向艾萨克阐述利弊,“你老实交代他们在哪里,我就会向上头报你的功,到时候,你的灰蛇帮想洗白,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筹码,足以让任何一个有权力欲的雄性心动。
但艾萨克只是冷冷淡淡地坐在那里,双手反绑在椅背后,连目光都没落在她脸上。
斯特菈见他不动心,又换了个角度劝说:
“我找林星,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上面的人要她,而且是活捉。要知道,她的性命并没有受到威胁,不值得你为她守口如瓶。
“按照祁少校的说法,她的身上有虫母,而且是政府实验的结果。我知道你会觉得这样不人道,但你想过没有,一旦我们掌握了虫母寄生人体的技术,虫族今后就不会再诞生掌控之外的女王,他们会变得不堪一击,我们每年也不会有大批战士死在前线。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这不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吗?”
艾萨克终于讽刺一笑:
“用下等人的命去换你们的功绩?”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用一条命换你的家人朋友的平安,你会换吗?”
“别他妈用道德绑架我!”艾萨克骂骂咧咧,“老子不会告诉你关于林星的任何事!”
对于他的不配合,斯特菈显然是在意料之中,从容道:
“你们都出去。”
五名士兵沉默地退出了房间。
斯特菈起身,一步步向着艾萨克走去,在走过去的途中,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起一个小盒子,打开,里头是一管针剂。
“我说过,在首都长大,我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东西。”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艾萨克已经在之前的交战中受了伤,血糊了满头满脸,脸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仰头看着步步逼近的斯特菈,突然露出个血腥的笑:
“你刚刚说,上面要活捉林星?怎么,是她死了,就要天下大乱了吗?”
“不至于。”斯特菈冷漠垂眼看他,“只是会麻烦一些,会死很多人。”
艾萨克唇角的笑意越扩越大:
“关我屁事。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斯特菈对他的出言不逊充耳不闻,针管扎进了他的颈动脉。
夜才刚刚开始。
……
祁洛没在这间公寓里放多少吃的,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所以冰箱里是空的,电源都没开,柜子里只有不易腐坏的泡面。
“将就点吃吧。”
祁洛取出两包泡面,开火烧水。
林星看到他去做饭,默默地想进卫生间把衣服洗了,却在推门时,突然听到他喊:
“别进去!”
林星疑惑回头,只见祁洛神情紧张地大步走过来:
“里面还是潮的,当心摔了,我开了排风扇了,等干一点再进。”
林星眨了眨眼,将手收了回来,只觉得他紧张得很莫名其妙:
“我进去拿脏衣服。”
“我洗。”
“……那,好吧。”
林星闲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她想找点事干,这样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至于担心艾萨克担心得坐立不安。
担心毫无用处,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泡面煮得极快,她才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面就好了。
祁洛将碗端到桌上时,还有些局促:
“早知道会过来,我就多备点吃的了。”
“没关系。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林星坐下,低头吃面。
二人谁都没说话,她吃了一半就有点吃不下了。
今天游了那么远,她的体力一直是透支状态,刚才休息过后,困倦袭来,比起吃饭,她更想睡一觉。
但祁洛在看到林星白着一张脸,将筷子放下时,心中不祥的预感已经升到了顶峰。
林星以前从来不会吃剩饭的。
今天吃到一半就停筷,一定是非常没有胃口。
艾萨克关于林星寿命的预言不合时宜地在脑内炸响。
她活不久了。
祁洛伸手去按她手腕脉搏,轻声问:
“怎么不吃了?”
手底下的脉象平稳,看不出端倪。
林星收回手,起身:
“没什么。我困了。”
她还一无所知。
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但不愿意跟他讲?
祁洛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跟着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时,又有些踌躇。
他看着林星钻进被子,嗫嚅道:
“我……我睡沙发吧。”
林星背对着他躺下,没有回答。
她不想跟他说话,怕说多了他又要找借口爬床。
祁洛默默转身,关上卧室的门,出去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然后钻进厨房洗了碗。
洗完看看时间,才下午六点。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暴雨不知疲倦地下,吵得人脑壳疼。
他担心林星睡不好,又折去卧室看了一眼,见她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熟了,蓬松的头发散在白色枕头上,脸色还是差,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这么早就困了,入睡也这么快。
她现在很难受吗?
他忍不住伸手到她鼻端,想试探她到底有没有呼吸,在探到细微的空气流动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趴在床沿,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缓缓靠近,在即将贴上唇瓣时,想起了她在浴室里抗拒他亲吻的样子。
好像他亲了她之后,她就生气了。
祁洛咽下心中苦涩,略微退开,伸手戳了戳她消瘦不少的脸颊,用气声道:
“林星……
“我爱你。”
声音被暴雨盖过。
“遮”宝宝12月2日的雷生出来的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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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萨克:星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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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黎明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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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静默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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