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看着战火后焦黑的废土重新被茂盛的绿意攻占，冷眼看着曾经几乎绝迹的飞禽走兽重新在大地上肆意生长，冷眼看着衣不蔽体的人类重新走出来宣誓对世界的主权。
不管是纪录片，还是别人安排好的一场戏剧，历史似乎又在重演。那些战争里苟活的人类坠入原始社会后，又按照他以前背过无数遍的轨迹发展，从部落到城邦到国家，野心与文明很快像野火般烧遍了每一个有人的角落。战争继续出现，一如八万年前，人类还是人类。
总有些狐狸看不厌这样的戏码，他也无从知晓这样的戏码上演了多少次，但只要有狐狸愿意看，这样的戏码就总会重演。
或许他是上一场戏里，唯一幸存的那一个。他为此孤独地如亡灵般游荡了八万年。
他不想让这一场戏也如此，或者说，他不想让这一切只是一场狐狸眼中乏善可陈、消磨时间的戏。
八万年里，他还在等那唯一一个被埋在山谷里的变数，他和所有逝去的挚友共同掩埋的一个变数。
每天他都在追逐着迷雾，时至今日，他已经总结出迷雾在这颗葳蕤蓝星上的游行规律，他也知道如何安全地顺利进入迷雾，他甚至牢记住所有误入迷雾的好友的位置，凭着肌肉记忆，他就能在一天内找到他们每一个人，因为迷雾属于时间之外，迷雾里总是同一天。
他抑制不住自己想去见他们的**，他原先最惧怕孤独，可是如果八万年里每天都去见他们，他们可能要在困入迷雾里的短短一天应付八万个他。
所以后来的很多时候，他只能隔着浓雾远远地望着——总有以前的自己耐不住孤独去找那些迷雾里的朋友，这种场景往往是声泪俱下，他无法打扰曾经属于自己的感动。
他不能违反迷雾的规则，狐狸唯独看不进迷雾。他只能选择越来越孤独，孤独到这个世界好像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某一天，他开始选择走进那群茹毛饮血的原始人，走进这个焦土上新生的地球。他或许可以加速一下这次文明的发展，或许可以早点等到那一天。
狐狸出现了，是熟悉的那两位。
“你已经活了八万年，你的努力终会白费。虽然你终究救不了任何你在意的人，但却为这出戏吸引了很多的关注度。他们喜欢这样的剧情，他们喜欢奇迹。虽然奇迹不可能发生，但我们也给你编了最好最能让大家都满意的结局。”
“我只是想试一试。”他很平静。他习惯性地把自己的思维放空，狐狸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我们知道你在哀牢山最人迹罕至的地方藏了一个克隆人。或许你想借此改变什么，你以为你很不凡，你去人间扮演着天神，但你终归和他们一样，在我们眼中拙劣地扮演着你自己。”
“或许呢？以前应该没有人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活过这么久吧。”他依旧平静。
“等你死了，这颗星球上将没有人记得你是谁，没有任何一个人为真正的你哭泣。你和那些人存在过唯一的证明只有那个时间断片里残存的泡影。而我们在这里的故事依然会一次又一次不断地上演，直到我们再没有谁愿意看这种过时而无聊的低级戏码。”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你最好的选择是接受我们给你的结局。”
“我想这么做，不是为了演给什么人看，只是为了……”他忽然不语，他的语气再也无法平静，两行清泪留下。蓦地，他瘫坐在地。
狐狸在两团光芒中，似笑非笑。
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来，“八万年了，你们的手段还是这些吗？”
“别总去时空断片里了，那种海市蜃楼去多了会迷失神智，我们怕你扮演不好你自己。”狐狸冷淡丢下这么句话，在空中转瞬间消失了。
只留下一轮夕阳，把大地上所有的一切都染上血红的暮色。
他继续走着，漫无目的。
他走进那些人群当中，把自己裹进层层叠叠的蛹壳里，直到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原本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就这样在伪装中活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努力当一个想要冷眼旁观却总是不自觉入局的见证者，直到看见那群熟悉的人穿越时空般地再次出现。
于是，他走进哀牢山里，把那个变数释放出来。
他将要清醒地重历那噩梦般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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