泔水桶的馊气熏得苍蝇打转,娄二蹲在井台边哼的野调忽得一滞。
客栈大门砰地被撞开,铁甲寒光泼天盖地卷进来。
“太子谕令,搜查叛党余孽!”
领头官兵一脚踹翻门边酒坛,堂内歇脚的客商惊得摔下条凳,老瞎子躲在柜台后直哆嗦,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军爷!军爷!” 娄二跛着脚迎过去,“军爷有何吩咐哇。”
刀光骤闪!
娄二脖颈一凉,刀刃已压出一道血线。士官獠牙状的铁面凑近,腐臭的鼻息喷在他脸上,“瘸子,天字房住的是谁?”
“是北边来的皮货商,昨儿半夜就退房了。”
士官一脚将他踹翻,刀尖抵住喉头,
“放屁!”
他手下官兵一刀劈开柜台锁子,账本哗啦散落,“上月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住过天字房,可是宁妖人的余党?!”
堂内骤然死寂。
先头儿那个被惊倒的客商小声啐道,“宁妖人不是都死五年了嘛,骨头渣子都不知飘到哪儿了。太子爷这是发哪门子的难?”
“你懂个啥!” 边上江湖客偷偷在桌下嘀咕, “听说那魔头死前和叛党皇子勾搭,弄了个邪阵要换天!要不然老皇帝前儿个里咋突然瘫了?这其中定有鬼。”
身旁官兵佩刀咣当砸在桌案上,打断他们的话头,“尔等嘴巴这么碎,活得不耐烦了?”
那二人登时噤了声。
“瘸子!滚过来!”
娄二被揪着后领拖到后院,一幅画像抖在眼前,画中人脸戴面具,颈缠红绫。
“见过没有?”
娄二眯眼瞅了半晌,使劲抠着脑袋,“军爷,真不敢骗您,小的在这儿跑堂,一天见过的人,不说成百,也有数十,哪儿能各个儿都记得。”
士官脸色骤变,揪着他衣领,“你这是要藏匿余孽?”
“军爷手下留情!” 老瞎子连滚带爬扑到士官脚边,颤巍巍捧出个木匣,“这是天字房客人落下的,求您高抬贵手。”
匣盖掀开,满院金光灿灿。士官眼睛一眯,四下张望张望,背身抓起把金叶子往怀里塞,临走前刀尖指了指娄二,“这瘸子看着晦气,趁早打发了!”
马蹄声远,娄二瘫在院中捂着脖子上的血印打滚儿,“哎唷哎唷”得叫唤。老瞎子踹他一脚,“装什么装,去易方酒楼讨坛酒,给老子压压惊!”
娄二如释重负,点头如捣蒜,跛脚出了客栈。
他脸上倒是轻松,出门后咧嘴笑了笑,瘸脚的那只旧布鞋,在青石板上拖出滋愣滋愣的响,嘴里哼的野调变了词儿,
“金叶子,买命钱,
太子爷,您可坐稳喽。”
……
娄二一路哼着歪调儿,进了易方酒楼的前堂买酒。
正等柜台打酒的空当,
“娄二,娄二!” 易方酒楼的跑堂胡七,在堂侧偏门冲他招手。
娄二听了声儿,觉着莫名,跟了过去。
胡七鬼鬼祟祟领娄二进了偏门,又走过长长的一道廊,停到一处偏僻的拐角。
四处张望了一下,回头神色复杂得望着娄二,“你给兄弟交个底儿,你真的喜欢那花楼的经年公子?”
胡七只是易方明面儿上的跑堂,自然不知道经年,才是他们暗地里的大东家。
娄二点点头,想知道他搞得如此神秘,接下来要说什么。
胡七得到娄二的回答,和自己猜想的一致,于是暗暗下定了决心。
镇上人都说娄二对经年,是癞蛤蟆吃不上天鹅肉,但和娄二向来熟稔的胡七不这么认为。胡七去找娄二时,看到过几次经年半夜从娄二房里出来。娄二腿脚不便,做跑堂偶尔发生个磕碰,或是被暴躁的客人打了,胡七也能见着经年拿着伤药从花楼过来。
所以胡七坚定的认为,娄二和经年两个人,是对世人不解的苦命鸳鸯,经年委身花楼,日日曲意逢迎,只盼着夜里和客栈的跛脚情郎幽会。
“行吧,哥们儿也是舍命陪兄弟了!” 古道热肠的胡七决定行侠仗义。
他偷偷凑过头来,小声对娄二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小情人经年昨个夜里被太子内侍召上山了。那太子爷要在冀连山上开什么诛邪会,冀连的乡绅上赶着巴结,年公子是冀连地界上最好看的伶人,自然首当其冲被送到太子那儿。”
胡七一通说完,见娄二神色未变,皇帝不急急太监,他急得连连跺脚,“娄二,兄弟我可要说道说道你了,年公子经常来照顾你,对你一往情深,兄弟是看在眼里的。”
他上下打量打量娄二的衰相,忍不住吐槽,“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你哪一点,你个绿老帽儿窝囊废,让情人流落柳巷就不说了,但这回太子的事,你可万万不能让他去。我老家的二表哥在宫里当差,听说啊,太子那方面的癖好,比之传说中的妖人宁尹楼,有过之而不及!这宫里头的贵人,折磨人的本事可多着呢!”
他讳莫如深,不再往下说,只非常严肃得看着娄二,“年公子这回被叫过去,恐怕凶多吉少。你如果真的念着他,就去英雄救美,带他离开。老瞎子这边儿你放心,兄弟帮你圆着,你只管去救人。”
“…………”
“你俩天高海阔,赶紧逃吧!”
胡七浓眉下,一双豆豆眼里含着泪花儿花儿,向着天边的晚霞望去。此刻的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十分伟岸,化身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大侠,成全自家兄弟一对孤苦鸳鸯,就此亡命天涯。
娄二本就要上冀连山,看着胡七这番热心肠,不好推辞,倒不如顺水推舟承了这份情。
“我二表哥在太子跟前做内侍,我已与他打好招呼。明日卯时太子仪仗从镇外的西路进山,你扮成新来的小娄子混里头去。”
胡七说完,偷偷摸摸塞了娄二一个包袱,娄二掂到手里,沉甸甸的。里三层外三层剥开,是一身太监服。
他向胡七道了谢,一手揣着包袱,一手捧着酒坛子跛回客栈。官兵打砸的残局还原封不动搁那儿摊着,门板碎成几截,账本散在馊水里泡烂了边角。
“小的自掏腰包孝敬您,易方八十二年的陈酿,您老尝尝?”
娄二嬉笑着拍开泥封,酒香漫出来。老瞎子这回赔了多年攒的私房钱,破天荒竟没发大火儿,接着娄二的手,拎过去灌了一大口,呛得直翻白眼。
客栈内烛火昏黄,娄二弯腰捡碎瓷片,余光扫过二楼。燕晟然那间房暗着,窗扉紧闭。人打下午那会儿走了,便没再回来。
燕晟然已经先一步上山了。
感谢盲老板一年的栽培,小弟逢年过节意思意思,82年的拉菲,盲总您尝尝(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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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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