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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魏筝的意识渐渐由昏沉变清晰,耳边有了声音,是不低于三个人的呼吸声。
他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看,光是听到呼吸声,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再无挣扎反抗的意义,躲了这么久,却还是被人抓了。
这是间四四方方的屋子,除了紧闭着的那一道房门之外,没有其他通往外界的途径,穿一身黑的Alpha捏着终端单手插兜的站在几步远处,影子将将盖住身子,让他不至于因为过久没见到光而觉得刺目。
Alpha比少年时的秀气多了几分凌厉,魏筝对上那双毫不掩饰厌恶的眼睛时,还是不免内心一震。
“你在帮傅昭南做事,他让你除了做那些药之外,还做了什么?”
魏筝唇角勾起冷嘲的弧度,讥讽道:“我要是还在帮他做事,我能沦落至此?”
“知道你们拆伙了,”祁晗的语气轻飘飘,视线扫过坐在绑着魏筝的那张桌子旁淡定喝茶的田知源,Beta低垂着眉眼,氤氲的热气模糊眉眼,看不清神情,他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怒气,继续道,“所以你没道理再帮他瞒着,不是吗?”
“那我就有理由告诉你吗?”魏筝哼出声,大笑起来:“傅昭南也在找我,他不会放过我,难道我倒向你祁家,祁家就能为了我去对抗卡尔玛吗?就能保下我的命吗?”
祁晗很快否定:“当然不会,你做的那些事我一样都不会帮你掩盖,傅昭南不放过你,难道我就会放过你了吗?”
祁晗恨,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了魏筝,但他也知道,要是掐死了魏筝,就再也搞不清楚田知源身体的问题了。
魏筝上身被绑在桌腿上,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落,一身都湿透了,地板的寒气顺着膝盖往骨头里钻,很快便冷得他嘴唇发乌。
“既然你也不能给我想要的,那还废什么话?把我交出去,换一个大人情吧。”
田知源放下了茶杯,拎着刚泡好茶的茶壶从椅子上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了魏筝面前蹲下,如愿看到了他停滞几秒后骤缩的瞳孔,勾起唇角,做出口型。
【好久不见】
魏筝沉声,又扯起嘴角笑起来:“贺小姐,你果然想起来了。”
田知源将茶壶放在身侧,暂且不泼他了,手指揪着围巾的流苏,认真的看着他,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丝表情变换。
魏筝不奇怪她会想起来,但贺明妃却震惊于此事,那就说明这芯片里真有文章。
“你是在帮她?”
魏筝的视线越过田知源投向祁晗,旋即又道:“原本你们不会有交集的,但现在看来,你们关系匪浅,算起来还要多谢我才是,要不是我,贺双诺,你哪有这个运气,让主角对你一个配角动心……”
“啪——”
毫不留手的一个巴掌落下,魏筝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五指印清晰可见。
田知源淡定地收回手,她最讨厌有人提起这件事,每提一次都会让她想起是因为一个多么可笑的理由,被推入如今无能为力的境地。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体内哪一部分是自己,哪一部分是别人。
连自我的一部分都是别人的人,那她田知源还能称得上是一个完整的存在吗?
田知源想要自由,想要陪伴所爱的人,那块芯片却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轻飘飘地落下,斩断所有的幸福,让她所爱之人为了她变得痛苦不堪。
她想过一了百了,但心里太多牵挂,怕看见爷爷和祁晗为她流泪,爷爷再遭受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体又怎么受得住。
让祁晗接受她的死亡,还是在现在,换位思考,她也会一辈子忘不掉,痛苦自己为什么没有救他。
田知源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魏筝歪了头,面向田知源的嘴角渗出血,也是这个角度,她才看到了他脖子后头,那块拳头大小的窟窿伤口,没有得到有效的处理,所以伤口正在溃烂。
他的腺体和辛柏青一样,被挖掉了。
但魏筝伤口的切口并不光滑,断断续续的,有不少被挫伤的软组织,能造成这样的伤口,不是别人做的,只能是他自己挖的。
一个Omega挖掉自己的腺体,简直就是不要命的做法。
魏筝喘着气,仍在不知死活地挑衅:“贺双诺,你找我,就说明你也想活下去,你想活下去,就得保住我,除了我,没人知道这所有的一切!”
祁晗垂眸紧盯着田知源平静的侧脸,她甚至没有抬一下眉毛,像是对此没有丝毫震动。
下一刻她的手握上了茶壶的把手,拎起来倾泻倒下,白色的热雾腾起,魏筝的惨叫声骤然爆发,在场的保镖都被田知源的做法吓到,连呼吸都停滞一瞬,不约而同在心里想着。
好狠,不愧是贺家人。
看着温温柔柔的模样,竟也这么的心狠手辣。
田知源甩开茶壶,砸在地上破成一块块碎片,打湿了一大片地板,散出的热气让周围的温度都因此上升。
魏筝被几乎灭顶的疼痛占领感官,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田知源对自己扬起笑容。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两个字。
【痛吗?】
田知源心里毫无负罪感,也没有报仇后的爽快,只是觉得恶心和厌恶。
魏筝的这点痛远比不上她被芯片排异反应折磨的痛,因为私心把她折腾得不人不鬼,还在此刻做出得意得像是笃定她不敢对他做什么的样子来威胁她。
田知源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就被祁晗从后抱了起来,离开了魏筝面前。
祁晗拉着田知源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她没有被滚烫的茶水溅到,才安心道:“你要做什么让我来,别烫到你自己。”
田知源拍了拍祁晗的胳膊,让他放心,又瞥了眼门口的保镖,祁晗心领神会,看向门口,沉声道:“你们不用在这里了,上去吧。”
“是!”
保镖离开之后,整个房间里除了被绑住的魏筝之外,就只剩下田知源和祁晗两个人。
魏筝气若游丝,却似癫狂一般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涕泪横流:“贺双诺!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想起来?是我帮的你,是我!没有我,你现在还是个被傅昭南愚弄的木偶!”
“你以为他们爱你?别傻了!都是我,都是我帮你!你在科燠星的一切,都是一场戏!你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而已,是我给了你清醒的机会,你该对我感恩戴德!”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傅昭南,你不敢对他动手,只能对我一个被逼着做事的人下手,贺双诺,你真够懦弱的!”
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在科燠星时那些人来得莫名其妙的喜欢,果然是他们做的手脚。
以为自己在拍电影吗?楚门的世界。
“贺双诺,就算你改了名字又怎么样?你改了名字你就是田知源了吗?你以为自己是得到了自由,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被人控制被推着走!要怨恨,你就只能怨你自己倒霉!呃——”
魏筝被扼住了脖颈,Alpha暴怒之下,信息素冲破抑制手环溢出来,近在咫尺是一双通红的眼睛。
窒息之下大脑空白一片,但他却突兀想起了**年前,他被傅昭南找到,第一次见到祁晗的时候。
盛夏的艳阳天,蝉鸣扰人聒噪,魏筝下夜班之后到了傅昭南短信里说的宗南高中,在运动场的看台上找到了他。
那时候的傅昭南明明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说话口吻却老练,看人的目光一针见血,能看进人的心里。
所以在傅昭南讲出自己目前的困境和家庭的窘迫时,他居然在这个比自己小许多岁的少年面前红了眼睛,挺不直腰。
傅昭南淡定的说出他的生平和经历,告诉他,他只是一本书中的炮灰,因为痴恋男主,不择手段地勾引,私事被公开后不堪忍受流言,跳楼自杀。
傅昭南承诺给他钱,数字由他自己定,还会给他助力,让他在医院平步青云,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
只要他肯答应配合自己完成任务。
魏筝只觉得傅昭南说的事情荒诞离奇,却因为他许下的丰厚条件而动摇,他迫切想要改变眼下生活的困局,所以答应了。
傅昭南给了他一块拇指大的芯片,让魏筝贴在后颈的腺体处,说这样就能和他随时沟通,算是合作达成的契约。
魏筝接了过来放在后颈,这芯片在触碰到腺体的一瞬间便嵌入进去,一阵刺痛后再无感觉。
芯片嵌入之后傅昭南就让魏筝离开了,他说自己还要上课,就不送了。
傅昭南说过的那些话和关于那本书的细节都在芯片嵌入之后出现在脑中,想忘了都不能,魏筝往校门口走,却在路过篮球场时,被一声叫停了脚步。
“祁晗,晗晗、晗晗、晗晗!少爷~”
篮球场上有几个穿校服的少年在打球,吸引魏筝的是这个名字。
祁晗是脑子中那本书的男主,也是他会痴恋勾引的对象。
此刻少年坐在篮球场边的树荫下,白短衬衫的校服胸口挂着深黄色的名牌,纤长脖颈和肩膀之间夹了一瓶矿泉水,听着衬衫里头套红球衣的少年叫唤不停,树叶罅隙泄落的光斑洒在那张清俊秀气的脸上,那双黑眼珠似琉璃般清透。
经过身侧的风仿佛瞬间停滞下来,耳边聒噪的蝉鸣也被屏蔽在外,除了砰砰作响的加速心跳声之外,魏筝听不见其他的。
这样宛若流光溢彩的玻璃珠,在阳光下像五彩斑斓泡泡机喷出的泡泡的少年,令人悸动,魏筝也不奇怪书里面的自己会喜欢上了。
可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风光而又体面的活下去,傅昭南提供的资源,能让他更快的抵达顶峰,他没理由拒绝,他也不想拒绝。
魏筝的第一个任务便是答应兼职去做贺家的家庭医生,收集贺家大小姐的身体数据,也帮他们给她下药打掩护。
可没过多久,就又遇到了祁晗。
准确来说,是遇到了刚被拖上岸在被贺小姐急救的祁晗。
很快,贺双诺又被关了起来,没过几个月,傅昭南就又给他一块芯片,让他想办法植入贺双诺体内。
要给贺双诺植入的芯片和他腺体里的略有不同,这块芯片不会自动嵌入,需要手术植入,正好和他的专业对口。
也是在那时,魏筝开始给自己留退路,他在给贺双诺植入的芯片动了手脚,他对芯片本体构造不了解,所以只能试探着操作,他损坏了一半芯片再植入,所以导致了第一次手术的失败。
但他在术后观察贺双诺的反应中发现了关键,只剩一半的芯片并不是毫无作用,还是她的记忆出现了衰退,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第二次手术之前,魏筝以手术失败要找原因的理由,从傅昭南手里要来了芯片相关的资料,也是从那些资料里面得知了芯片的主要作用便是给傅昭南动手篡改记忆提供途径。
而这些芯片有一个总控制的控制器,控制器只能寄存于植入芯片的人体内才能产生作用。
只要植入控制器的人植入的芯片状态良好,便能以此控制其他的芯片状态不受影响。
但也有弊端,控制器一旦出现问题,所有的芯片便都会失去效用。
这枚控制器,被魏筝作为退路,和芯片一起植入了田知源体内,控制器不同于芯片,不用手术植入,只要放入定位点,便能自动嵌入身体。
如果傅昭南对他动手,他就能一举破坏傅昭南的做了这么多年以来的任务,拆伙的下场只能是两败俱伤。
他为傅昭南做了太多事情,带头做了诱导分化试剂的实验、为不同的人植入芯片和为卡尔玛财团的灰色产业大开方便之门,他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安,如果是傅昭南最后要清算,第一个便是他。
傅昭南身上有太多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地方,魏筝表面顺从,实际上却很防备他,这样才能达到短暂的平衡。
田知源的手搭上祁晗的胳膊,让他重归理智,松开了魏筝。
窒息感消失,魏筝从回忆中抽身,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满脸都是泪。
“贺双诺,我要和你单独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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