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陶柠看着茶色镜面里自己流血的右眼，用手胡乱抹了抹脸。
她不想让高易楼担心，反而把血弄得到处都是。
“笨蛋啊你。”高易楼背靠走廊墙壁坐着，一条腿伸展，一条腿蜷起。
他撩起自己的黑色短袖，用衣服下摆将陶柠脸上的血迹擦掉。
陶柠愣住，任由高易楼的手隔着衣服在脸上乱擦。
高易楼的行为看似粗犷，但其实很轻柔。
他小心翼翼拂过陶柠脸庞，生怕把她弄疼。
陶柠被蒙在黑色短袖，心里惊讶到：“撩衣服擦脸是何等的直男行为？太……神奇了！”
她以前看到过有人用衣角擦眼镜，就觉得挺不讲究。
现在高易楼做得更离谱，不过……好像和少年本身大大咧咧的二哈性格挺配？
而且，他身上香香的，有种被阳光晒过的淡淡温暖味道。
“好了好了，你想捂死我吗？”陶柠坐在地上，脑袋被蒙在短袖里，啥都看不见。
她挣扎着双手胡乱推搡，一不小心碰到了高易楼的腹部。
“你别扒拉我啊！”高易楼气呼呼，脸色由苍白变得通红。
气氛尴尬。
陶柠闭上嘴，慢慢从衣服里退出来。
高易楼也松了手，没再坚持擦拭。
两人瘫坐，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陶柠小声问：“现在不治你的腿，没问题吧？”
“少废话，等你眼睛恢复了再说！”高易楼语气坚定。
“嗯……应该很快会好。”陶柠低头，用手背轻柔闭着的右眼。
她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总之不能这样下去。
她的脸颊也开始发烫。
离高易楼太近了，整个人都笼罩在太阳味儿里，热烘烘、暖洋洋的。
踏实安心的气氛，让她空白了很久的大脑重新运转。
从时间循环脱身，又进入荒草幻境。
奇怪的小奶猫和怯生生的少年，相继出现又退场。
短暂的十几分钟，跌宕起伏，宛如环环相扣的梦中梦。
原本不相信怪力乱神的陶柠，在经历了这么一遭后，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局势。
越回想，她就越怕。
很多的细碎瞬间里，她都面临生死考验。
如果外卖小哥手中的那颗眼珠没有滚落，或许高易楼就会死亡。
如果第二次时间循环里，自己没有及时冲出来，外卖小哥的刀或许就会扎入高易楼眼睛。
如果在外卖小哥扑过来时，那阵夹杂着草屑的风没有将自己代入荒草幻境，或许现在的自己正躺在血泊中。
如果在蛋糕和奶糖的二选一中，选择错误，或许仍然难逃一死。
怪异的画面，奇妙的抉择。
每一步，都关乎生死。
此刻，陶柠还活着。
她长舒一口气，心中填满丝丝缕缕劫后余生的喜悦。
对面的高易楼，也静静靠着走廊墙壁休息。
两人在逃脱生死考验后，没有击掌欢呼，只剩相对无言。
“我想……”陶柠觉得气氛尴尬，鼓起了勇气，准备先开口。
她想说，还是继续治疗吧，我的右眼失明是暂时的，如果你断手断脚就惨了。
“要不，我们追上去！”高易楼却打断她的话，硬撑着墙壁站起来。
“你说……什么？”陶柠错愕，抬头望着瘦瘦高高的少年。
“我还能走路，我要追上去！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得在时间里困多久！”高易楼彻底魔怔，和钉墙剜眼比起来，打破时间循环是他唯一的目标。
“疯了吗？刚才那人有多厉害你不知道？再追上上去不是白白送死？”陶柠伸出双手，抵在高易楼腰腹两侧的墙壁，困住他、不让他走。
高易楼苦笑，低头看着少女，伸出手揉揉她凌乱的头发。
他知道只要轻轻一推，陶柠就得让路，他也知道陶柠知道这件事。
但陶柠仍旧阻止他离开，因为不想让他受伤。
可是高易楼太了解被困在时间里的痛苦。
“所有痛苦，我一个人承受就好，何必拉上你。”高易楼默默想。
但现在，神秘的敌人出现。
最后一天的循环再生变数，万一……
万一因为这变数，连累陶柠一起跌入循环？
伤害他人的痛苦，而且是伤害最珍视人的痛苦，高易楼无法咽下。
在追逐真相面前，
在抓到凶手面前，
无论谁阻挡着、就算是比叶凌夕更强的敌人，他都不怕！
他只怕日复一日的无望等候，只怕随时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只怕失去陶柠的音讯，只怕陶柠和自己一同沉沦于无尽循环。
“我下去，你留在这里。”高易楼挪开放在陶柠头顶的手，温和地说。
“你真的要去？哪怕会死？”陶柠仰面，一只眼睛黑白分明，另一只眼睛只剩白色。
“嗯。”高易楼心疼到想抚上她的眼睛，终究没抬手。
“好。”陶柠向前倾，用头抵住高易楼肩膀。
她心里想着，自己存在的世界，不过是本小说，自己不过是书里的纸片人，又有什么好怕？
再抬头时，陶柠已收拾好恐惧，定定望向高易楼的眼睛。
高易楼原本不打算让她以身犯险，在视线交汇的这一秒钟，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直到陶柠挽起他的胳膊，拉着他从地上站起来。
直到陶柠搀扶着他，慢慢朝往电梯方向挪动，他才明白，自己好像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每走一步，从脚踝处传来的剧痛都令高易楼想放声大叫。
他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不让陶柠更担心。
泛紫的唇被咬破，血珠沾在牙齿上。
品尝着熟悉的鲜血滋味，高易楼反倒觉得踏实。
“有她在身边，真好。”
“至少，这次不是我一个人在寻找出路。”
他伸长手臂，抢在陶柠之前按下了下行按钮。
前方是会有什么？
会有不发一言就拔刀的杀手？或者躲藏在暗处、操纵飞蛾的叶凌夕？
“有什么并不重要。去看看，才知道真相。”高易楼握紧拳头，等待电梯打开门。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除此之外，没有更值得恐惧的东西。”
“要是这次不追上去，我会后悔。”
“但我也会……保护好你。”
高易楼抬起受伤的脚，跨入电梯。
他一边想着，一边低头看身侧的陶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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