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晦暗不明,直到他们离开才消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这么久,可能是因为觉得眼熟。尤其是那个拍照留证据的人。
他就是岳秋。这个人仗着自己个子高经常目中无人,眼熟对他来说都算是较高的评价,所以即使和刚才那三人是同班同学,他也根本不认识。
季雨明很特殊,他多看了两眼。
个子没我高,看起来又那么弱,这要是让彪子他们发现被打死的可能性不小。他觉得季雨明不自量力,这不是他该做的事。
幸好季雨明运气不错,即没被发现,警察来得又早。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羡慕。
无意间瞟了一眼左手腕上那根有着特殊编织工艺的红绳,而后他拿出手机发消息。
正是他兼职的老板——齐卓,要求他及时汇报进度。
岳秋:【任务完成。彪子一伙人被警察抓走。】
齐卓消息回得很快。
狗都不如:【不简单啊,我只叫你拱火,又没让你报警。顶着被抓的风险也要做自己吗?年轻人,勇气可嘉。】
简单来说,岳秋的任务就是要告诉彪子团伙里小偷的存在。以局外人的身份扰乱那个小团体是他的目标。不过,他们都是周围出了名的黑和恶,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揍人。
团伙里是否真的有小偷,恶意散发后那个不幸被选中的人,无论他是否无辜,会遭受怎样非人的暴力殴打,都不在岳秋的考虑范围内。
他丝毫不关心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如果真的快要闹出人命,他会考虑报警。但可能性很小,因为一旦报了警,就意味着站在那个小团伙的对立面,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谁会这样做。
再加上,他先前有意挑拨,如果不能很好地解释清楚,大概率会被认为是同伙。
所以他躲在暗处默默地看着那个白痴拍照留证,然后正义凛然地向警察交代自己的所见。
他觉得这很可笑,同时又有暗藏着讽刺。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两人,做着完全不同的事。至于齐卓,没必要让他知道真相,自己的真实想法决不能在此时暴露。
之后他压低了头上的黑色鸭舌帽,离开了这里。
街上人来人往,岳秋独自一人走了好多年。
他有时候会希望自己倒不如和孙悟空一样,是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样就会少很多麻烦。
但现实并没有那么理想。他不愿意称他的父亲为父亲,反正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那就叫他Z吧。
他妈妈叫蔺绮,和Z之间的故事复杂又残忍,总是充满着争吵和暴//力。小小的他抱着受伤的妈妈泣不成声。不过还好,那种时间并不是很长,妈妈自刎了。
人的脆弱性是否真的可以被规避,岳秋闭上双眼不愿再想。他无法改变她的选择,现实依旧残酷不堪。但他接下来要做的绝不会是懦弱到伤害自己的事。
Z是个汽车修理工,也许是出于对亡灵的愧疚,他表面上对岳秋嘘寒问暖地像个父亲一样。岳秋却对他无感,经常冷漠地看着Z,那种眼神仿佛是在鄙视他的拙劣演技。
“秋儿,和爸爸一起回老家吧啊。”Z一边假笑,一边维修自己的汽车。
“我不去。”岳秋看都不看他一眼。
男人恼羞成怒,“这么不识好歹,那老婆子还能陪你多久。真是笨的可以,你不去也行,到时候可别哭着回来求我。”Z收拾好东西就独自开着车离开了。
岳秋安静地站在那儿,看到不远处,汽车离开后的那块空地面上,有一颗被遗忘的螺母。他意外地笑了笑,然后一脚将它踢到黑暗的下水道里。
接着他喃喃道:“笨的是你才对。”
最后一次见Z,是在他的葬礼上。那也是第一次见到齐卓这个人。岳秋不喜不悲和往常一样冷漠,衬得齐卓像个痴傻癫狂的疯子。听到齐卓悲愤的控诉,他大概能知道这个人和Z是什么关系。
但他之前从没听说过齐卓这个人,一丁点都没有。所以如果需要一个准确的词来定义他们的关系,那就只有“朋友”了。
本以为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交集,可就在5年前,岳秋的外婆生病需要用钱,齐卓意外地向他抛出了令人心动的橄榄枝。
这些都过于碰巧,不怀疑才是奇怪。可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思前想后,他咬咬牙握紧了拳头。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答应了齐卓的雇佣。
时至今天,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质朴的老式小区内。
这里是岳秋的外婆家,不过现在也能算得上是他的财产。
岳秋家里的冰箱总是堆满了菜,一部分是自己从菜市场买来的,一部分是邻居爷爷送的,还有一部分是社区送福利带给他的。相比之下,某人家的冰箱更显贫瘠了。
他仔细挑选着食材。这么多东西,一时根本吃不完,放冰箱里也难免会坏。要不……把不喜欢的都扔了吧。他纠结了一下,还是算了。冰箱里的食材瞬间都松了口气。
他小心摘下左手腕上的红绳,这是外婆留给他的另一项遗产。
她眼睛不怎么好,想自己做个什么东西都是慢慢地做。每次岳秋放学回家的时候,大概率会看到外婆在编着红绳,这儿绕一圈再绕回去,工艺复杂难懂,最后的成品自然也是精美非凡。
外婆说:“我们小秋是个好孩子,将来肯定平安幸福,这个绳子就是见证啊。好孩子,戴上它。以后可别忘了婆婆我哟。”
第一次收到这么特别的礼物,他顿时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红绳就已经戴在他手上了。没辜负外婆的好意,除了洗澡,做饭,他都一直戴着。
而现在,他要准备做饭了。
明亮的厨房内,菜刀不偏不倚地往下切,大小均匀的肉丝是他成熟刀功的无言证明。配菜准备完成后,马上开火炒。
岳秋熟练地在不同阶段调整火候,再普通不过的佐料在他手中都能够合理搭配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最后关火,一盘美味的辣椒炒肉就做好了。
做饭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精湛的厨艺总是在多次不完美的尝试中培养出来。个子矮不是问题,踩个凳子就行。不好吃也没关系,总比饿肚子好。他并没有把它当作一个难题,因为这是活下来的第一个关键步骤。
嗯……生活应该能等同于活着吧,他经常这样想。
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显得格外空。孤单可以说是他的形容词,这个广阔的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和他有关联的仅剩下几个。尽管如此,他仍想剥离自己和逝去父母的关系,说不定这样就会过得更轻松。
岳秋吃完饭摆弄着花盆里半死不活的植物,这倒是一个难题。没有世俗目标的他就像是浮萍一样,在生命的长河里该做些什么,他一无所知。
电视里正放着美食节目,色彩丰富的画面让人容易联想到生活同样这么多彩,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就算近在眼前,他也会觉得很遥远,什么理想状态之类的。
不止看到,甚至一想到齐卓,他就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被吊了一根绳子,只能往上看,那人不顺眼到这种地步。他的要求、任务内容总是很奇怪,但又能明显地感觉到某些倾向——不是什么好事,坏事也差点火候。
就像齐卓本人一样,游走在灰色地带,非黑非白。起初的岳秋还会怀疑这样做是否正确,可现如今,他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其他追求,活着是他唯一的目标。
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年,他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观点。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最好的存活状态就是孤身一人。
因此,在所有人都离他而去的时候,他适应得比同龄人都好,仿佛期待已久。
温热的水流经他的身体,从头到脚。单调乏味的孤单日子里,他也长大成人。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健硕但不臃肿的肌肉是在执行任务以及任务训练中形成的,虽然讨厌,但他一次也没有缺席。
他比想象中要更能吃苦,外加上聪明好学,能力出众就是自然而然的结果。这也是齐卓非常看重岳秋的原因之一。
一边吹着头发,他一边查看消息。
【这次团建的地址是士泰别墅区,大家周六上午九点在学校集合,然后坐大巴车一起过去哦】
【这次的任务在士泰别墅区2栋。内容是修洗手池下管道,其余的你懂的,自己看着办。】
手机瞬间被怒摔在床上。菜市场的任务还没完,又让我去修管道,你个狗东西,老子迟早不干了。
他又将手机捡了回来。不过,搭团建的顺风车倒是很方便,到时候拿箱子直接去学校……
那还能咋,忍着呗。等我存够了钱就马上远离这个人,大概还要等到大学毕业找到一份真正的工作。
毕业后去哪?他还很年轻,即使人生的开头不算美好,之后的发展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仿佛是希冀着那份漫长生命里的未知数,活着的信念才会更加坚定。不是别人,那是只有他自己的生命。
纵使茫然孤单,他也要往前走,虚渺的价值总有一天会找到。可能是在生命的中途,可能是在生命的结尾。
岳秋平静地闭上双眼躺在床上,任凭思绪流动。
意识朦朦胧胧,他的眼前出现了三个人,只有中间那个人的脸是清晰的。可他并不认识那个人,依稀记得见过几次面。奇怪的是,仅见过几次面不足以让他印象深刻,这次却……
他想不通。那个人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又为什么一直停留在我脑海里不肯消失。
这恐怕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他下意识否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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