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周围的蒺藜正在撤去,一拨人忙着撤墙,一拨人忙着栽花种草,还有一拨人忙着粉刷围墙。
一片秩序井然。
看见端上来的热茶,房璃心里一阵叫苦。
她这几日地方没去几个,茶倒是喝了不少,到了半夜识海里总不安宁,胡思乱想的睡不着。
要是,有酒就好了。
房璃舔了舔唇。
但柏小姐的好意也不能拒绝,房璃端起那精致的小瓷杯抿了一口,清苦通畅的味道在鼻翼间绽开,柏墨临温声道:“普姑娘适才说离开拂荒城?”
房璃自觉或许不该把这个问题来问柏墨临,毕竟在齐公子的口中,她是一个只做正经事的正经人。
不想对方沉思片刻,认真回答道:
“这离城的法子有许多,不知道普姑娘想要的,是哪一种?”
房璃和陈师兄对视一眼。
柏墨临难得病愈,连房间也不愿进去,摆一张桌子在院内,看着府内仆从们忙上忙下,一缕薄光从云层中投射而下,像茶壶的热气一样缥缈。
她骨骼纤瘦,宛若一把细脆的纸伞。拂荒城二月已有了几分燥热,柏二小姐却披着一件厚重的大氅,苍白的小脸躲在绒毛中间,捧着热茶,嘴唇怎么也烫不暖。
柏墨临望着院子。
“城西的出关口是官租的芥子舟,票价比黑市里的稍贵,但是位置充裕,而且安全,只不过对户籍牙牌查得很严。”
“城北关口多是中转的车马商队,过盐山,到刹水道,再乘船,只不过也要分人,有些商队会专门守在那,就是想乘机宰一把。”
“……”
陈师兄震撼。
房璃震撼并说道:“……还有什么渠道?”
柏墨临晕晕一笑。
“听说各个关口都加派了人手,如今正在严查出入者的牙牌与长相——”
湿润的瞳孔缓缓钉在房璃身上。
“街上的通缉令,和二位有关么?”
消息这么灵通?
比想象中的还要直接。
陈师兄斟酌字句,房璃已经开口回道:“小姐打算怎么办?”
她看着柏墨临,这位病小姐的脸上始终挂着松弛的笑意,丝毫没有警觉的意思,面对两位疑似凶案的犯人,似乎也不打算挪动。
——就好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样。
“恰如小姐所言,我们是通缉犯。”房璃不见恼也不见怒,反而比喝茶时更平静,叆叇背后的眼眸波澜不惊,“而且是杀人无数的通缉犯。”
“……”
陈师兄习惯当正义侠士,受到这样莫须有的指控,整颗心脏仿佛被蚂蚁啃啮,刚要忍不住开口解释,却被房璃打断:“准允这样两个危险人物坐在你的地方,小姐就不担心自己没法全身而退?”
“……”陈师兄再次目瞪口呆。
这丫头又在发什么癫?
就算是威胁,哪有在人家地盘上威胁的?何况这周围,陈师兄余光扫了一圈,满院的仆人在沉默中,撤墙的撤墙,种花的种花,粉刷的粉刷。
……这周围可都是柏府的人。
饶是陈师兄也不敢托大,但房璃像是毫无顾忌,不仅把威胁宣之于口,还大大方方地看着柏墨临,不见丝毫心虚的模样。
柏墨临叹气:“姑娘言之有理。”
陈师兄:?
柏墨临柔声:“二位乃是榜上有名的凶犯,小女子大病初愈身子虚弱,双拳难敌四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与此同时,陈师兄的神识悄然探去,除了桌旁这三人,院中活动的仆从无一例外都是凡人,身上没有半点灵力。
——这位柏小姐并非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他们设防。
加上方才那番话,个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就是柏小姐的出城渠道?”房璃捏着咬了一口的茶点,“挟持你出城,一来有柏氏嫡女作保,检查或许宽松些;二来出了意外,也可以用你做人质。”
“小姐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真的是凶手,此举或可是在助纣为虐?”
“好人坏人,我只知是我的恩人。”柏小姐抿了口茶,扬起唇角,“人情是人情,道义是道义,还完人情,倘若你们真的犯下滔天巨恶,我自会亲手,赌命诛杀。”
……那不就白救了嘛。
这种听上去毫无用处的人情道义论,房璃不理解,但不能不尊重。她一口吞下剩下的茶点,半边腮帮子鼓着嚼了嚼:“多谢小姐美意,不过还是算了。”
陈师兄情不自禁转头看向她。
“此法太险,小姐的命在其次,我可不敢赌我的命。”
陈师兄:“……”
有够出言不逊的,怎么不干脆说你死了算求,我不想死?
柏墨临不置可否,没有强求。
临走之际,她拿出一枚修长薄透的物件放在桌上。
“这是先前帮忙的那位老者留下的,说是姑娘落在客栈里的东西。”
房璃的目光轻轻扫过。
那是徐名晟的无量简。
本来打算离开,就把这无量简丢在了地下城,没想到这玉简跟它的主人一样阴魂不散。房璃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但还是没拒绝,将无量简纳入囊中。
两人告别柏府。离开之时,房璃看见了第一日来柏府时带路的小厮。
“祖母病可好了?”房璃打招呼。
小厮一顿,惊疑不定地瞅了她一眼,大概是记起了房璃的身份,恭顺道:“有劳姑娘挂念,已入土为安了。”
“……”
入土为安了。
了。
房璃:“节哀。”
最近的交际运实在不怎么样,她决定少问点这方面的问题。
陈师兄搞不懂房璃在想什么,但他赞成不用人命做要挟。无论如何,修行之人的底线不可逾越。
“所以你打算如何出城?”他问。
看看日头,房璃计算着差不多了,她转身对陈师兄道:“等会你往城外跑。”
年轻的少侠头顶上冒出一串问号。
“房璃,”他难得直呼房璃的真实姓名,“你想弄死我,可以换种体面点的方式。”
眼下拂荒城正内忧外患,被围成了个铁桶,这种局面下他若是冲出城去,等于飞蛾扑火,自找死路。
房璃微笑:“放心,少侠,你对我还有点用处,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
陈师兄皱眉:“那你到底是……”
“我是让你出主城。”
房璃靠近一步,“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几日每一次经坛下,我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吗?”
陈师兄似有所悟,“哦,原来那不是你厌学脱逃?”
房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算我逃,你区区元婴大修,岂能丝毫也察觉不到?你就没有怀疑过?”
听到这句话,普陈的面容沉静下来,似乎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究竟想说什么。”
“经坛有问题,没时间解释了。”房璃道,“现在离开主城,你自己看。”
“那你呢,为何不走?”他反问。
“我自有安排。”
他盯着,忽然道:“不行。”
房璃:“你——”
“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房璃。”陈师兄却说,“什么事情都想独自安排,旁人在你眼里合该是被安排的,该说你是天生如此呢,还是你……”
语气戛然而止。
“……我还要靠你找仇人和宗主。”
陈师兄的口吻不容置疑,“你先告诉我,经坛是怎么一回事?”
房璃简直气笑。争执不下之际,街头那边出现一阵骚动,紧接着,像是有把巨斧从攒动的人海正中劈开,一条长路熙熙攘攘的让了出来。
长街尽头出现一辆车。
说是“车”,只是因为房璃认知中只存在“车”这样的词汇。
事实上,它超出了她既有的知识体系,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东西。
那具“器体”表面呈流畅光滑的流线型,正面看上去像是一架宽嘴扁兽,两根装饰弯钩从两侧伸出,整体涂有亮丽的彩纹和金片。
底部不是轮子,而是两条尖端微翘的长板。前头由六匹蓝色半透明的契马拉着,在青石板转上发出钝钝的摩擦。
速度快的惊人,目光所捕捉的只剩下残影,瞬息间就到了近前。
没有遮挡,房璃看见了黄花梨木的桌椅与金丝软垫,正中央坐着一位年轻到近乎刺目的尼姑,头顶整齐地排列着十个鲜红的戒疤,一袭素衣灰袍,敛目打坐,长睫如羽,不为所动。
不待房璃看清些,震耳欲聋的动静已当头轰下:
“云一大师——”
“是云一大师!!”
山呼海啸,几乎化作实体随着人海冲击,要将人掀翻。
房璃捂住耳朵,勉强保住自己的耳膜,扭头对陈师兄喊道:“现在走!喂!”
陈师兄不为所动。
他的眸底燃烧着清亮的光华,只喃喃道:“竟然,竟然……”
陈师兄猛地抓住她,双目灼灼,亮得吓人:
“现在就走。”
房璃:?
下一秒,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亲师兄拉着自己,朝经坛狂奔而去。
人江逆流,欱野歕山。
这世界上除了邪教,竟然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有如此举世无双的影响力。
而这传说一样的人物,看模样,比想象中还要年轻。
天云破晓,浓重的光影流转于经坛之上,云一提着袍子,缓慢跨上台阶。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
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清气般的气场如羽翼展开,相隔数尺的人群顿时战栗,仿佛被世上最柔软的羽尖触摸。
不得不承认,饶是房璃见过仪态最周到的礼人,也不如此刻的云一,脑海中只有一个词:天人下凡。
不同于往日。
今日的经坛多了一方莲座——一整块的纯种高阶灵石所雕,栩栩如生,造价不菲。房璃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用此莲座,买下一座小城池足矣。
早就听说,这莲座经坛是专为一人搭建,甚至一月前就应该打开的经坛,也为了一人推迟一个月。
这就是云一。
究竟是何许人物耶?
她这样想着,也就真的问出口了,陈师兄闻言回答:“云一是大师的法名,她先前是天宫的灵官,千解鹿。”
这一句就够了。
天宫是神域运行的中枢,白帝与真武分而治理,从上到下,共有三百六十个神职。
云一大师房璃不认识,但是提起千解鹿,不止房璃,连通天域的三岁小孩都知道。
千解鹿是一位人尽皆知的堕神。
“堕神”不稀罕,神位竞争激烈,大多数都是流动岗位,就连赦比尸这样自愿辞职的神祇,也未见得是真的自愿。
故事数不胜数,要想做到人尽皆知,至少得包含三个因素。
首先,千解鹿出身寒门。
还不是普通的寒门,家中三代都是贫农,到她这一代,罕见的旱灾剥去了为农的资格。
千解鹿诞生于饥荒与战争之中,这样的出生注定了她坎坷艰辛的一生,恰恰也是因为此,奠定了她未来坐拥民心的基础。
高贵,富裕,美丽?
那多了去了。
凡人追捧这些,却更加愿意看到,一个和众生一样苦的人类,成为了遥不可望的神祇。
其次,千解鹿司掌姻缘。
婚丧嫁娶,常盛的命题。
千解鹿在位时,成婚率呈指数级上升,旁的神祇处理信愿大多都是一笔带过,千解鹿不一样,她以惊人的耐心与神力,亲力亲为,甚至亲自临界。终成眷属的有情人感念神明,年复一年,姻缘神的庙宇遍布山野。
最后,也是这个故事被奉为圭臬的最关键一步。
历史的车轮运转。
当饥荒和战争再一次主宰某片大陆时,已经成神的千解鹿毅然下凡,止战沃土,降雨送粮,救万民于水火。
同时也耗尽了她所有的神力。
——先前下凡搭红线尚且能忍,此举却是将神域规定踩在脚下,还吐了口唾沫!
要是都像千解鹿这般,还谈不谈因果,有没有天道了?
诸神震怒,忍无可忍,合议抽去千解鹿神骨,再废去五感,沉入域外天永世不得入三生。
神明们独独没有注意到。
此时此刻,生死苦海中的凡人众生再也无法压住怒火。
——人们砸庙宇,毁香火,甚至出现请邪降魔的极端举措,大帝震怒,神罚降下后非但没有遏制,反倒愈演愈烈,大有天翻地覆之势。
谁能救众生,众生就信谁。
神仙救不了,他们就去信魔。
不然呢,看看,救人的神仙,都会是千解鹿那样的下场!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凡人之怒最终震慑了天庭,千解鹿保下性命,五感废去两感,堕入通天域,成为了经师云一。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云一也没有放弃过度化众生。她游走于山海百野,入世为俗,化名无数,致力于传播真善美。
尽管失去了一身神力,但无神更似有神,比起那些神域中遥不可及的人物,云一如今在世人心中,是真正的神仙。
神明之语,哪怕得其指点一二,什么妙丹奇功,通通不够看了!
房璃的前半生分别被囚禁在东宫和同光宗,哪里见得这样大的场面?人都被挤的喘不过气。恰在这时,上空响起沉钟长鸣,声波扫荡,万籁俱寂。
熟悉的环节,熟悉的剧情。
一想到等会要经历什么,房璃的脑袋有些木。她决定这次好好当一回孙子,敌不动我不动,打死也不挪一寸一毫。
她流落凡间的时候连死人都扮过,区区雕像,谁不会?
人海静止了,望着高台之上逆光的身影,一种庞大且狂热的情绪泛滥开来。房璃敏锐地将视线投向人群之外开始巡逻的兵甲,低头朝脸上抹了几把,再抬起来时,她的五官已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粗糙的易容,有总比没有好。
这是一种无比盛大的阒寂。
盛大到连尘灰的声音都静了,整座城在阳光下死去。
从前房璃没往这方面想,所以也没有过多在意,如今仔细探看,缚灵咒的影响,恐怕已经遍布了全城。
乞丐说,咒是可以改进,时时刻刻变化的。
那么此时此刻在拂荒城的缚灵咒,发动的媒介是什么,契机是什么,载体又是什么?
房璃的眉毛深深皱起,脑中的线索盘杂成一团,始终找不到线头。
这就是房璃没有立刻告诉陈师兄的理由。事实证明,她方才之举果真多余。
缚灵咒强悍至此,就算说了普陈也未必会信;就算信了,目前也没有任何办法。
经坛上的尼姑掀开羽睫,眼眶之中一片空白,只有两丸玉珠——是个瞎子。
云一被堕下凡的时候五感废去二,眼睛是其一。
还有一处,是她的声音。
“创世伊始,天分三道。”
一只油亮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停落在云一肩上,一素一黑形成鲜明对比。
那两颗墨石打磨般的眼珠俯望众生,鸟喙开合,发出响亮的嘲哳之音!
“何为大道,何为至道?”
“帝王更相承负愁苦,天灾变怪讫不绝,何以除之?”
乌鸦粗糙的嗓音盖过天地,明明是难为听的禽鸣,此刻却以一种强悍的力量,直入人心!
何以除之?
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但心中越是迫切,人越是安静,保持着一致的动作,望着云一单薄的身躯,仿佛看见前所未有的光明。
告诉我,告诉我——
何为大道,何为至道!
云一大师哑然而立,无瞳双目注视一张张渴望的脸庞,乌鸦在肩上引颈嚎叫,唯余钟声与经乐盘桓。
琉璃镜片上倒映出逆光的人影,因为眼睛里没有瞳孔,过了半晌房璃才注意到,那尼姑的视线……似乎在看这边。
她的眼褶稍厚,层层叠叠,犹如史书一般掩住眸中不存在的情绪,显得冷清而又悲悯。
死寂。
泪珠不断地从人们的脸颊滑落,他们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与狂热,眸底浮沉着暗金的字。房璃的手指一动,忽然朝左边看去,云一顺着她的目光方向望,意识到什么以后,她缓缓转回眼神,对上了房璃冷静的视线。
不是好像。
她就是在看自己。
意识到自己中计的云一淡然一笑。
笑容即刻消融在阳光底下,只剩下乌鸦冰冷的注视。几乎是同一时间,石雕一般矗立在墙角的士兵动了起来,所有人在无言中包围追逐,铁兵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下由不得房璃装死了。
城市阒寂无声,地面上,高楼中,仿佛矗立的不是活人,而是无数被控制的石像。
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海中,唯有房璃在其间,宛若一尾青鱼游动,剩下她,只剩下她。
这不是房璃第一次感受到孤立无援。
莫如说,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处境。
剩下她,只剩下她。
出路在何方?
离她最近的士兵迅速靠拢,锋锐的□□即将见血时,他忽然浑身一定,紧接着,房璃脚尖一旋踹向他的心口,士兵整个人向后飞去,“轰”地砸到了墙上!
尘灰碎砖簌簌落下。
网裂痕从墙瓦中心扩散开,士兵缓缓低头,看向心口的一张不知名黄符。
房璃胸膛起伏,握了握手,掌心还残余符纸粗糙的纸沫。
“这就是咒。”
乞丐的声音犹在耳旁。
“你经脉尽毁,灵台粉碎,但是,你的识海却是罕见的强大。”
“实话说我从未见过比你年轻的人拥有更加强大的识海,房璃,你知道咒是靠什么制作的吗?”
“能吞焰者,善使火术;能驭水者,水不可毙。”
“咒术也是精神之术,是从人的识海开始,对一具肉身进行的改造。而你的识海宽厚深邃,恰恰拥有修炼这门课得天独厚的优势。”
优势。
天分。
必须承认,房璃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身上听到过这种词了。
是什么心情呢,是她终于有了可以傍身的术法,不必依靠他人也能保全自己?
嵌进墙面里的士兵迷惑而惶恐地瞪着房璃脸上缓慢咧开的笑意,琉璃镜片微微反光,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此刻觉醒了前所未有的亮芒,灼灼令人心悸——
都不是。
她蓦地回首,人群漫无边际,每个人都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痴相,齐整而瘆人!
“为什么不承认呢?你根本就不想走。”
银蝉魅人的童子音在耳畔撩逗,掀起层层浮浪,像是一把刮骨刀,在房璃的脊梁上刮出啧啧声响。
“你这么聪明,能出不了区区一座拂荒城?你不是走不了,而是根本不想走。”
“看到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你很想救他们,对不对?”
赤红的虫眼贪婪地靠近鼻尖,几乎要望进少女眼睛。
你想当救世主,被所有人承认,仰望。
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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