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人们登上武纪峰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还有些人认为,这第二场试炼属实简单,只要登上武纪峰峰顶即可,既没有限制时间,也并未有障碍物。
虽说两万六千阶梯的确多了一些,但前来清山宗报名的人,都是一心向道之人,别的不说,身体都是个顶个的好,爬个山,根本不费什么,顶多就是累了点而已。
想要修仙之人,又怎么会怕累?
然而,在他们爬到五千阶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先是一个小童,他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之上,双目涣散,望向虚空之中,口中吃吃笑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同行之人颇感诧异,扯了扯他的袖子提醒继续往前走。
未料到那小童并不理会同伴的提醒,反而转身往山下走去!
不管同伴如何高声疾呼,那小童都不回头,只闷头往下走,甚至越走越快,几乎要飞下山去。
与那小童擦身而过的众人都觉得他是疯了,有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往回走。
接着,一个发须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人竟然也跟在了那小童的身后,义无反顾往山下走去!
边走,口中还喃喃自语道:“错了错了,峰顶该在这边才是!”
这话实在怪异,引得周围的人脚步迟疑了下来。
还未等他们揣测出来那老者的意思,不知何故,山中竟然飘起大片的雾气。
白色的浓浓雾气在众人身边蔓延开来,一臂之外的景象都变成白茫茫一片,隔绝了周边人的视线。
那些结伴而行的人看不到同伴之后立时慌了,口中呼喊着同伴的名字,上上下下摸索着想要找回他们。
奇怪的是,刚才还分明在身边的人,此刻不管怎么呼喊,怎么摸索,都找不到人,也没有任何回应。
传回来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喊声。
就仿佛一瞬间周围的人都消失了一般,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
这种陡然间孤独和空茫令许多人慌了神。
身在其中的江朔也察觉到了不对。
不过他本就是孤身一人,没有同伴,即便此刻雾气茫茫,看不到其他人,他也没有乱了阵脚。
兴许这就是第二关试炼设置的障眼法。
江朔内心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一边脚步不停,继续往山上行去。
没有身边参照物,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奇异的是,身体也不觉得疲累,只觉得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
明明有那么多人和他一起上山,从雾气出现之后,竟然连其他人的声音也连带着消失不见。
江朔正茫然之际,忽然从白色雾气之中,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江朔!你个孽障!还不认罪!”
这声音实在熟悉不过,以至于江朔听到这声怒斥之后,下意识后退一步,拿出木剑护在身前。
果不其然,那话音刚刚落地,一条有婴儿手臂粗的鞭子,挟着罡风劈头盖脸朝他打来!
江朔凭借着多年来的习惯,加上被元直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果断出手!
木剑与钢制的鞭子相击,发出刺耳的声音。
气势汹汹的鞭子被木剑卸去了力道,避免了鞭子直接抽在身上的惨剧。
然而,江朔的手臂还是不可避免被鞭子尾梢扫过,留下一道血痕。
受了伤的江朔面不改色,他红着眼睛看向上方的影子,心有所感,口中喃喃道:“父亲。”
上方浓雾之中,慢慢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个被江朔称为父亲的男人面容冷肃,神情并未因为被称为父亲有任何动容。
他高高举起手臂,毫不留情再次江鞭子对准了江朔。
“你还敢认我做是父亲?若不是清山宗的人通知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胆大包天,跑到了这里丢人现眼!”
江朔听到“清山宗的人通知”几个字,一时之间竟然失了神,被那鞭子抽了个正着!
“啪”一声,沉重的鞭子抽在皮肉伤,发出令人牙疼的声响。
江朔一个趔趄,跪到在地,身上清山宗的道服被抽裂出一个大口子,雪白的皮肉上,又多了一道新的伤痕。
来不及顾念身上的伤,江朔仰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道:“既然已经离开江家,我便不再是江家的人了,父亲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本以为话说到如此份上,对方就会放弃,谁知男人脸上出现一抹狞笑。
“死了?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长到这么大,哪一样不是靠江家的?如今你弟弟有难,不过借你灵根一用,你竟敢擅自离家,躲入清山宗,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跟我归家!你弟弟如今还在病榻上等你,你怎么忍心看他去死?”
江朔凄然一笑,同样是孩子,不忍心看弟弟去死,却忍心看他去死。
他仰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父亲可知,我和弟弟不同,是单灵根,若是挖了灵根,只有死路一条。”
他望着对面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人,企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动容。
可惜,并没有,非但没有,对方反而冷笑道:“那又如何?你本就是不该存在这个世界的人,若是临死前能为你弟弟做出一点贡献,也算是你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
一个人的死亡,竟然是为另一个人做贡献。
如此荒谬的理论,被人理直气壮的说出,脾气再好的人,恐怕都能被激起怒火。
偏江朔连怒气都生不出来,他只是觉得可笑。
笑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将亲生的儿子当做草一般如此轻贱,任何人都能践踏。
也笑自己,明明早就该知道回答如何,为何还会抱有幻想呢?
于是,他扯起嘴角,真的笑出声来,“是了,我想起来了,弟弟当时也是这样说的,我还以为他在骗我,原来,是真的,这真是父亲的意思。”
江朔笑得厉害,抽动着身上的伤口,血珠冒出了出来,洇湿了衣服。
他本人却浑然不觉,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我以为只有继母和弟弟想要我的命,没想到,自始至终想杀我的,是父亲您啊!”
泣血般的指控震荡四周的草木,唯独传不到万仞之上的高空。
七位主考官站在峰顶,虚空之中显示着数十方水镜,显示着参与那些试炼弟子的情况。
“三十一号考生已到达山下,交出手上的号牌,放弃了试炼。”
“五十四号考生发狂,跌下山去,视为不合格。”
“七十三号考生趁机伤人,剥夺资格。”
……
周围监考的弟子们分工有序,将那些不合格的人在名单上一一划掉,写明情况,以待其他弟子核实。
因主考官们的任务是核实那些通过的弟子有无作弊或违规行为,所以此时并不忙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观看这些弟子的行为。
“今年出类拔萃的新人,有些少啊。”
主考官之一,吴青摇晃着脑袋,口中发出感慨。
简云瞥了一眼她面前的水镜,倒是有些不同意见。
“现在只是开局,许多人没有搞清状况而已,等他们明白其中的关窍,这一关便不难了。”
看似简单的第二场试炼,考察的其实是“道心”二字。
修仙一事,不仅是修身,更是修心。
不管一个人天赋资质有多好,修炼速度有多快,若是道心坏了,一切都是徒然。
尤其是清山宗弟子时常需要下山斩妖除魔,极易被魔物侵染内心。
是以,非道心坚定之人,不可入清山宗。
这武纪峰除了山势险峻之外,看似并无其他危险。
殊不知,这常年累月永不消散的雾气才是最致命的。
这白雾能轻易勾人起心动念,迷惑人的神智。
当年清山宗的开山祖师无心道人就差点迷失在这雾气当中。
幸好祖师心性坚定,破除心中迷障,最终踏上了顶峰。
这雾气后来被祖师用阵法压制,如今威力仅是原本的一成而已,否则今日这些上山的人都要殒命在此不可。
不过仅仅是一成的功力,也足够这些人吃点苦头了。
因人心想法各有不同,这些雾气在每个人面前显示出来的东西也各有不同。
有些人看到的是自己的恐惧,有些人看到的是所思所念,还有的人会被放大心中的恶念,趁机伤人。
不管他们看到了什么,只要被雾气所迷惑,下山交出自己的号牌,或是坠落山下,或是在山中迷失,无法继续试炼的,都算试炼失败。
当然,那些保持清醒的,想要陷害他人投机取巧的,也会被打为不合格。
唯有保持道心,真真正正爬到顶峰的,才能通过这一场试炼。
往年,败在这第二场试炼的,能有八成。
今次报名参与试炼的足有五千人,过了第一场试炼的,仅有三千人。
这第二场试炼下去,不知能否剩下五百人。
简云的目光在水镜中间游移,掠过一个个考生,直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江朔,掌门弟子预备役,竟然也陷入了幻觉之中。
楚师侄,竟然没有提前告诉他防备这雾气吗?
是对这个师弟很有信心?还是说给了他法宝护身,并不担忧?
简云心中猜测着,不禁皱紧了眉头。
此时,楚云横并没有像简云所想的那样身在洞府之中,悠闲等待着试炼的结果。
早在第二场试炼开始之际,她就在系统的催促之下,分出一缕元神,跟在了江朔身边。
在系统的作用下,现在江朔所看到的幻觉,楚云横也能看到。
她亲眼目睹了江朔受伤,也亲耳听到了江朔对父亲的质问。
还没等她捋清楚江朔的家庭关系,就见系统飘在一旁,机械的电子音中带了点急切。
【宿主,江朔遇到危险!快出手救他!】
楚云横神情淡定,瞥了系统一眼,不紧不慢道:“这是江朔的试炼,我若出手帮他就是作弊,江朔会即刻被判为不合格。”
系统更着急了:【可是再继续等下去,江朔会被那雾气完全控制!】
那雾气吞噬人的情绪而生,情绪越是激烈,那雾气的力量便越强,越能控制人的心智。
系统实在是担心江朔被那雾气所控制,直接导致这场试炼失败,影响后续的剧情发展。
楚云横却是岿然不动,任凭系统如何催促也没有出手帮助江朔的意思。
明显打定主意,只做一个旁观者。
正当系统考虑要不要动用特殊程序出手帮助的时候,江朔动手了。
他手持木剑,以看不见的速度,直取对面人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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