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部的分区比预想中的更直观，空旷的大平层如同一个巨大的正方形奶油蛋糕，被横竖各两刀，切成九个方块。
区域间没有墙壁阻隔，只由够两人并肩行走的过道进行划分，每个区域的天花板上挂着标有对应的序号电子显示屏。
放眼望去，一个分区内至少有三十张办公桌。桌子紧凑排布，每张桌子间竖着浅蓝色的半透明挡板，隔成半开放的个人空间。
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无数如同灰色橡皮泥捏成的人偶佝偻着腰，坐在被资料杂物淹没的工位上，聚精会神的工作。
“一区在第一排最左边，六区在第二排最右边。现在我们分开行动？”
李德安扫视一圈，快速从显示屏上的亮红色像素风序号中，找到三人的对应分区。
姒姽点点头，同意李德安的提议。
六区中正好有两个并排的空工位，像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空工位间被一个橡皮人偶的工位隔开。姒姽与赵平安小心翼翼向空工位移动，二人靠近工位的同时，不忘抓紧手中的铁锤，警惕地观察着那个橡皮泥打工人的状态，以防它突然暴动。
不过，直到二人各自坐到工位上，人偶也没有任何举动。
电脑显示屏的光将它没有五官的脸上照得白了一度，两根粗制的灰色手指砸着按键，对于有两位与众不同的新同事坐到自己旁边这件事，它似乎毫不在意。
“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
一路上没遇到任何危险，赵平安胆子大了许多，伸长脖子，隔着污染物版打工人，朝姒姽喊话。
确定声音和动作不会触发泥人的攻击模式后，姒姽也大大方方地朝赵平安喊话回应。
“抄作业！”
“哈？”
……
与此同时，李德安的进展就没那么顺利。一区的工位是满员状态，找不到工位的李德安只能焦急地围着过道转了一圈又一圈。
正当他如无头苍蝇般转到第十圈，一个白色的橡皮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险些迎面撞上。
突如其来的贴脸杀吓得李德安赶紧抡起锤子，往人偶头顶上砸。
还未等锤头落下，人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打A4纸，往李德安手里一塞后，转身离去。
白人偶消失，李德安混沌的大脑才如同重启开机，恢复理智。
幸好刚刚动作慢一拍，不然，一锤头下去不知是人偶先变成白色大饼，还是他李德安先变成新鲜肉酱。
李德安后背发凉，颤抖的手紧捏着刚拿到的纸。
一路走来，过长时间的平静、单调重复的布局最大限度消磨人的感官，紧张感趋于麻木，在面对危险时很难进行快速思考。这是污染物的阴险之处，它在引诱我们犯错！
想通这点，李德安急切地想去六区提醒姒姽与赵平安两人，但看清手中纸上的文字后，他停下脚步。
【普通员工业绩考核表：1区
(请立即统计普通员工业绩情况，完成公司人员结构优化。
注意：每区优化人数必须为两人及以上。)】
优化？优化是什么意思？
……
姒姽与赵平安这边，此刻，两人正把键盘敲的啪啪作响。
目光坚定的两人看似是在一本正经地工作，实则只是不断敲击键盘上“1”和“0”两个按键，保证显示屏中持续跳动“1010101010”的循环数字。
就在几分钟前，一个白色人偶突然出现在六区，像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沿着过道，转了一圈又一圈。
白人偶与灰人偶在外观上没什么区别，都是没有五官只有大概人形轮廓的橡皮人，只不过它通体白的发亮，在主观感受上要比灰人偶更高级些。
白人偶绕着六区工位顺时针移动，转到第三圈时，突然在姒姽前方的工位处停下，平面的脸上出现一条巨大的裂口。
“太慢了，你被优化了。”
说完，白人偶拉长脖子，将脸伸到灰人偶的上方。它头部诡异地膨胀到和汽车轮胎一样的，脸上的裂口不断拉伸、扩张，最终脖子向下一伸，灰人偶被它吞入腹中。
听着灰人偶在被吞下前短促而绝望的哀鸣，哀鸣声含糊不清，隐约组成一段文字：“别优化我！”
原来人偶是能说话的，而且具有一定的自主性。
姒姽脸色凝重，加快敲键盘的速度。
优化？……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
事态比她预想的更糟。在此之前，姒姽的猜想是人偶只是污染物设定捕猎环境中的NPC。这世上总有些污染物进食方式很奇怪，比如特意设置虚拟环境，把人折磨到精神崩溃后再吃。
姒姽本以为潜伏在大楼里的污染物就是这种。这样的话，灰人偶的存在不过是增加恐怖氛围感的NPC，过分警惕反倒是着了污染物的道，自己吓自己。
但，这个假设的前提在于人偶没有自主意识。
一旦人偶能说话、互动、思考，甚至对“外来者”产生威胁，这个假设就被打破了。
危险系数直线上升，没有异能，常规武力对幻境作用不大，只有找到污染物的本源才能破局。
赵平安不如姒姽，此刻，过多的视觉冲击让他本就没什么沟壑的大脑变得更是一片空白，两根手指按在“1”“0”键位，飞速敲击，生怕白人偶下一秒出现在他的背后，将他一口吞下。
幸好，十分钟之前，他和姒姽光明正大地凑到灰人偶同事工位的后方，偷窥它的电脑屏幕。
在确定工作内容是在电脑上敲出“1”“0”的循环代码后，两人就开始抄作业，飞速按键盘。
不然，不敢想象，如果当白人偶出现时他们还没有开始工作，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怎样的危机。
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未持续多久，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在持续敲十几分钟键盘后，赵平安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先是腰部变得酸痛无力，紧接着颈椎不受控制的向下弯曲，手指也因为酸软开始忍不住颤抖。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老赵好歹是从事体力劳动的职业搬砖人，这点工作量不可能让他感到不适。
生理的不适让他怀疑是污染物在作祟，于是，趁着白人偶在稍远的位置溜达的间隙，赵平安从混乱的工位中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和黑笔，在上面快速写上求助信息，揉成团，扔给姒姽。
【我们还要敲多久？我感觉不对劲。】
感受到不对劲的不止赵平安一人。
在敲键盘的过程中，姒姽无意间瞟了眼旁边的人偶同事。人偶平面的灰脸上诡异地浮现出五官的轮廓，颜色也由深灰朝着浅灰发展。
人偶在逐渐人化？
当目光落回自己手上时，她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她的手臂正由健康红润的肤色逐渐变得暗沉、发灰。
不是人偶变得像人，而是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像人偶。他们正在被污染物创造的世界同化。
好比是坠入捕食者胃袋的猎物，胃袋里的胃酸正将他们腐蚀消化。如果不能在彻底同化前逃离幻境，他们就会被“胃酸”溶解，成为污染物的养料。
接收到赵平安的小纸条后，姒姽抬头看向仍在尽职尽责巡逻的白人偶。
“工作”会加快同化进度，“不工作”会被白人偶“优化”。
如何才能既不会被优化，又可以不工作呢？
姒姽思考着，稍稍放缓敲键盘的速度。手速刚放慢片刻，原本绕办公区域顺时针巡逻的白人偶猛地转身，朝她的工位处逼近。
姒姽立即恢复原本敲键盘的手速，白人偶这才放慢逼近的速度，迟疑片刻后转身，继续巡逻。
伴随着被优化人偶数的增多，硕大的办公室内，键盘敲击声越来越急促猛烈。
这下别说不工作，手速放慢一点都会被优化。
旁边工位上的灰人偶同事皮肤颜色变得越来越浅，已经彻底由深灰转为浅灰，接着开始向肤色趋近。
它的面部轮廓越来越清晰，从最初如同工厂模具统一塑造的粗糙人形胶体，逐渐有了个性化的特征。
胡渣、微卷的稀疏的头发、框架眼镜……看来这位同事是个饱受公司压榨的中年男性打工人。
姒姽一边保证敲键盘的手速，一边观察着人偶同事的状态，从而判断自己的受污染程度。
危机感随着人偶同事外貌的变化逐步提升，就在姒姽开始思索失去所有异能的情况下，使用蛮力和污染物硬碰硬的成功率时，那位中年男性牛马同事突然起身，离开工位。
为什么它能离开工位？
见离开工位的灰人偶同事没有吸引白人偶注意，姒姽也随即起身，但下半身还未离开座位，白人偶便有所感应，猛地回头，用具有极强威慑性的蛋壳脸对着她。
姒姽尴尬一笑后，乖巧坐下。
凭什么那个灰人偶能安全离开工位？
是因为和白人偶一样同属于污染物的衍生物吗？
不对，之前被优化的都是灰人偶。在没违反扮演规则的情况下，人偶分不出外来者和它们的区别，也就不可能因此区别对待。
那是需要满足什么关键性条件才能离开工位吗？
姒姽认真复盘灰人偶离开时的状态，无数的细节逐渐从脑海中浮现。
没有携带工作用品、没有举手打报告的动作、没有佩戴任何证件或者标识性物品……对了，它的手上好像拿着一个纸盒。
姒姽努力回想那个纸盒的外观，棕黄色和红色相间、包装小巧精致，好像在哪里见过，应该是基地内可获取的物资。
是香烟盒！而且还是基地内流通量最多、性价比最高的香烟所用的包装盒。
职场保命守则:摸鱼不工作，工作不摸鱼[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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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出不去的办公大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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