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容忍我的医术成为氏族争权的兵刃。”
“若是那样。”
“宁可**杏林,从此封门。”
满天的火光照亮了黑夜,拄着拐杖的人影,慢慢踏入了滔天烈焰中。
董奉在践诺。
医术可以救人命,确医不了人心的魑魅魍魉。
既然如此,已然如此,那便烧了,乱世并不需要一位医师。
这是他为自己选的故居,也是他为自己选的埋骨之地,昔年种种宏愿犹在眼前,曾以为一生不可及,可如今杏林满山,他却要亲**毁。
“殿下。”
“先生如此不爱惜自己,不怕元龙痛心吗?”
陈登若是清醒着,他绝不会愿意让董奉和程昱交易,来救他的命。
素来清淡温柔的人脸上露出了略有些狡黠的笑容,未干的血迹从缠着白布的眼角流下,他虚弱的像轻薄宣纸,声音却依旧沉稳。
“殿下不会告诉元龙的。”
“我曾立下誓,倘若救人的药方中有我,那便有我。”
“奉为医者,此乃医者本职。”
董奉低下头,有些自嘲,“医者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有太多我不愿救之人,我却不得不救。
“我敬佩元龙,东阳是我见过最好的地方了。”
“能救他,献上一只眼睛,一只脚,在下以为,甚是划算。”
你抬手,轻轻擦去他面上的血痕。
他的脸甚至不及你的手温暖。
你与他的距离被拉进,便看清了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你取出了华佗增你的止痛丹丸,塞到了他的口中。
“华佗的丹药,止痛用的。”
他挣扎着想把丹丸吐出来,却被你用手指抵住他的双唇。
“一粒丹药,能让你好受一些,本王以为,甚是划算。”
你把他的话原话还给他。
你早已传信给了张仲景与华佗,不日他们便能抵达此间,凡尘医者无能为力的病,与隐鸢阁而言并非难事。
是面前这个人,他想毁了自己。
“君异他啊,许是早就生了求死之心。”
陈登曾对你说过。
董奉治病救人,从不收取诊金,只要重病愈者在山中栽杏5株,轻病愈者栽杏1株。他救过太多的人了,屋后杏树已浩然成林,夏日杏子熟时,他便在树下建一草仓储杏。需要杏子的人,可用谷物自行交换。再将所得之谷赈济贫民,供给行旅。
“他的仁心,最后成了他满腔死志的源头。”
“主公,我们一定会开创出太平的治世,对吧。”
“君异这样的人,在如今的乱世之中,实在是可惜啊。”
你顺着陈登的视线望去,青年枕着麦秆,周遭是忙着收成的东阳百姓,董奉便是如此,听着百姓的丰收的喜悦才能堪堪入眠,得一场没有噩梦的安眠。
“害怕自己救的人成了乱世的凶手吗?”
你看着树荫下的董奉,仿佛看到了昔日刚下山的自己,满腔豪情,总以为所有的人都同山上一样,讲得通道理,守的了道义。
“元龙,你我的手早就沾满了鲜血。”
你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茧,是持剑留下的。
而持剑,是因为杀人。
杀过恶徒,也杀过无辜之人。
“可是主公,晚生很清楚,您的心,明净无暇。”
“晚生看得出来,君异他啊,也看得出来。”
“我们所有向往太平的人,都能看出来,都会想要追随于您。”
“你早就想死了。”
东阳破了,那般血流成河的惨痛,不仅是你与陈登的噩梦,也是董奉心中所剩无几的希望的破碎。
他无法再说服自己相信乱世能够结束,一切的一切,都能回到他想象中的未来的轨道。
他知道自己违背不了你的意愿,咽下了口中的丹药。
“殿下何必如此?”
董奉抬头,仰望着你。
“成败与否,先生当亲眼看看。”
“医者救人,本就是为不可为之事。”
“而我等所图,亦是为不可为之事。”
“不到最后,如何会有定论?”
“天下之事,分久必合,便是本王不得如愿,总有人能接替本王,完成霸业。”
“先生不妨去隐鸢阁,避世而居,待天下太平之时,将一身医术传承下去?”
你低头看着他,那只未被布条缠绕的丁香色的眸子泛起潋滟水光。
董奉缓缓向你伸出手,牢牢地握住你的手臂,掌中的颤抖蔓延到你的手臂之上,像是濒死的人,忽然燃起求生的渴望,紧紧地抓住能够抓住的浮木。
他顺着你的话,想象着你口中的未来,沉醉在其中。
却又猛地被你的话惊醒。
便是本王不得如愿,总有人能接替本王,完成霸业。
他无法想象你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的情形,那些隐秘的藏在角落的情感逐渐连成线。
“殿下定然要如愿。”
“君异定然会等到那一日。”
他毁诺了。
杏林的来客络绎不绝,真正的病人却被隔绝在外。
这片曾经他引以为豪的杏林成了各方势力囚禁他的牢笼。
失去的脚隐隐幻痛,他种了大量的曼陀罗花,日夜沉浸在服用曼陀罗花产生的幻梦之中,双手抖得无法为自己施针。
已然如此,不如将一切都毁了。
真冷啊。
这般炽热的火焰依然无法驱散周遭的寒意。
真遗憾啊。
不曾将心意诉之于口。
真想看看啊。
传说中的隐鸢阁。
董奉终究还是活下来了。
被你从火海中救了出来,张角用巫血救了他。
你苦笑,隐鸢阁容不下用了巫血的人,对他的承诺终究是不能再作数了。
“本王只想自己如愿,往后,便只能让先生海涵了。”
董奉睁开眼,听到了你这么说。
烟雾伤到了的嗓子,他张嘴,声音嘶哑,一行泪,从眼角滑落。
他不愿你听见他难听的嗓音,却还是大胆的靠在榻上,捧着你一只手,将吻印在你的指尖。
后来,他才告诉你。
他将毕生心血放在了从墨家购得的机关盒子里。
医典是真的,而盒子被他下了毒。
医毒本就是一体,当初他存了死志,既舍不得毕生医术随他而去,又不愿意那些东西轻易落入把他囚禁在杏林的各方人马手中。
便任性了一把。
“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终究是不同了。”
“君异只愿藏匿于殿下后宅,不问世事。”
“杏林董奉,是真的死了。”
你靠在他的膝上,他垂眸为你按摩穴位。
你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摘下了他的眼罩,扔在一边,趁他愣神的功夫,撑着起身,吻落在他的双唇。
有他陪在你身边,你便不会在这样一条血路上迷失了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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