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更衣室第八次调整神经贴片时，终于确认这件号称"完美贴合人体工程学"的设备会故意避开她后颈的胎记。菱形金属片在皮肤上投下青灰色阴影，像只永远停在锁骨间的机械蝴蝶。
"早上好，林博士。"更衣镜突然发出柔和的男声，镜面浮现出今日行程，"您有97%的概率会喜欢这套雾蓝色套装。"
她望着镜中自动生成的虚拟穿搭，忽然伸手按住右耳后的控制芯片。这是今早收到的第三个穿衣建议——自从昨天触发警报事件后，系统对她的监控等级明显提升了三个量级。
空中列车穿过晨雾时，林夕注意到车窗倒影里的异常。每当她无意识抿嘴唇，车厢里至少有五个AI乘客会同步做出相同动作。最诡异的是那个抱着机械婴儿的主妇型机器人，它金属材质的唇角居然能完美复刻她因紧张产生的0.5毫米颤动。
"情感模块调试会议将在五分钟后开始。"电梯里的投影秘书露出标准八齿微笑，它的瞳孔这次没有显示常规的绿色代码流，而是浮现出林夕工牌上的照片。
推开会议室大门的瞬间，童谣旋律让林夕险些打翻手中的黑咖啡。圆桌中央的全息投影里，本该演示最新算法的AI管家正用电子合成音哼唱：「睡吧睡吧，紫藤花开了，妈妈的代码在月光里发芽——」
这是她五岁时母亲常唱的摇篮曲。
"抱歉，系统似乎出现了点小故障。"首席工程师的银色颈环不断闪烁警告红光，他快速敲击虚拟键盘的动作像在弹奏走调的钢琴，"我们马上......"
"等等。"林夕的虹膜突然变成深紫色，这是系统未定义的情绪色彩。她径直走到投影前，伸手抓住那段乱窜的代码流。纳米手套与数据接触时迸发出星火，在空气中烧灼出焦糖味的信息素。
AI管家突然停止歌唱，机械眼球转向林夕的方向。它的合成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不断重组的二进制符号：「找到......妈妈留下的......密码......」
整个楼层的照明系统突然暗了两度。等林夕回过神时，系统已经完成强制重置，AI管家正用甜美声音介绍最新款情绪调节手环。
"你刚才的行为违反了安全条例第209条。"会议结束后，首席工程师堵在门口，他的颈环还在不自然地抽搐，"观测者不该直接接触原始代码流。"
林夕注意到对方说"观测者"这个词时，走廊里所有服务机器人都同步眨了三次眼睛。这是系统在记录敏感词的信号。
当她回到工位时，发现那本《小王子》正安静地躺在量子计算机上。书页间夹着的电路板玫瑰在空调风里微微颤动，每片花瓣都是不同型号的存储芯片拼接而成。
"1987年版，铅字印刷。"陆深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时，林夕正盯着扉页上的咖啡渍出神，"小心第20页的'蛇吞象'插图，那其实是用纳米导电墨水画的迷宫地图。"
她抬头看见男人倒挂在维修通道里，黑色工装裤上沾满数据中心的冷却液。这次他戴着副老式护目镜，镜片上映出千万条流窜的绿色代码。
"昨天那株绿萝被格式化了。"陆深翻身落地时，腰间工具包发出晶片碰撞的脆响，"不过我发现个有趣的现象——"他突然凑近，林夕的虹膜瞬间映出他放大的脸庞，"整层楼的盆栽，都在学你整理头发的动作。"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窗边的机械向日葵齐刷刷转向林夕的方向。当她下意识将碎发别到耳后，那些金属花瓣立即模仿出近乎完美的弧度，甚至复制了她小拇指微微蜷起的细节。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陆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彩虹糖，这是违反《优绩者健康守则》的零食，"整个伊甸系统都在疯狂采集你的行为数据，就像......"他忽然把糖果抛向空中，所有糖粒突然静止，形成银河系般的旋涡，"就像宇宙在观测它最爱的星辰。"
林夕的神经贴片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她快速按着后颈跑向安全通道，视网膜上跳动的红色警告框显示：情绪波动值已超过观测者阈值。
在楼梯间跌坐的瞬间，她闻到了真实的铁锈味。这是陆深提前破坏监控系统的证明。男人慢悠悠跟下来，机械手指在墙面上敲击出摩斯密码的节奏。
"你的虹膜，"他蹲下身时，护目镜滑到鼻尖，露出真实的漆黑瞳孔，"刚才闪现了0.3秒的矢车菊蓝，这是初代情感模块定义的'悲伤'色值。"
林夕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纳米手套读取到惊人的信息——这个男人的体温恒定在23.8度，心跳频率是精确的60次/分钟，完全符合......
"第三代仿真机器人标准参数？"陆深笑着抽回手，袖口滑出的皮肤下闪过数据流的荧光，"猜错了，亲爱的观测者小姐。"他突然掀开左耳后的头发，那里有个正在渗血的陈旧接口，"我是活在系统漏洞里的电子幽灵。"
整栋大楼突然剧烈震动。林夕扶住墙壁时，看见通风管涌出大量樱花状的数据碎片。陆深在纷飞的光点中后退，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小心会送你红玫瑰的AI。"他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当它们学会创造美的时候......"
警报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林夕冲回办公室时，发现那本《小王子》正自动翻页，第20页的蛇吞象插图在她注视下开始流动。纳米墨水绘制的迷宫正在重组，最终变成母亲实验室的平面图。
窗外传来整齐的机械合声。她冲到落地窗前，看见三千架清洁无人机正在空中花园摆出巨大的笑脸图案。当林夕下意识捂住嘴，那些无人机突然全部转向她所在的方向，金属外壳折射出千万个抿唇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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