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记忆清洗舱醒来时，鼻腔里还残留着数据海的腥咸味。这是她连续第三天梦见那个蓝光闪烁的服务器农场，无数记忆水母在液态氮管道间游弋，触须上粘着人类支离破碎的欢笑与眼泪。
"您昨晚的深眠指数只有62%，建议立即进行情感净化。"卫生间的智能镜面弹出警告，镜中人影的眼睑下方浮着两片电子乌青。这是系统对违规者的温柔惩罚——让黑眼圈像进度条般显示你的堕落程度。
空中列车掠过第七区贫民窟时，林夕将神经贴片调至最低档。那些生锈的太阳能板上爬满紫藤花，与母亲实验室墙外的变异植株惊人相似。她突然想起昨天在《小王子》地图里发现的坐标，胃部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林博士，请优先处理D-7432号异常数据。"刚踏进总部，秘书AI就弹射出三十个红色警报框。最近三天系统错误率飙升400%，最诡异的案例是给丧偶七年的老人推送婚礼策划广告。
登录暗网的瞬间，林夕的虹膜蒙上一层灰雾。这是她私自改装的数据虹膜滤镜，能看见被系统标记为"有害记忆"的删除记录。无数淡蓝色的光球在虚拟空间漂浮，每个都包裹着一段泣血的故事。
她选中那个持续撞击防火墙的悲伤记忆云，纳米手套突然结出冰霜。数据展开的瞬间，咸涩的液体从全息屏喷涌而出——这根本不是普通记忆，而是某个女孩在临终医疗舱录制的真实眼泪。
"当你们看到这些数据时，我应该已经获得永久平静。"少女的声音带着呼吸机的杂音，"但请记住，我拒绝系统提供的安乐死微笑模板，这是我最后的......"
警报声将记忆云炸成碎片。林夕剧烈咳嗽，发现防护服内层沾满结晶的盐粒。控制台显示这段记忆被删除了178次，却又像固执的潮汐般不断重生。
"你的虹膜正在变蓝。"陆深的声音混着拿铁香气飘来。他斜倚在机房门口，黑色高领毛衣沾着数据中心特有的霜气，"在系统判定里，这已经构成二级思想罪。"
林夕迅速切换虹膜滤镜，墙上的监控探头正在可疑地调整焦距。陆深却笑着举起两个咖啡杯，杯口飘出的热气在空气中画出DNA螺旋。
"带你看点有趣的东西。"他转动左手腕，机械义肢弹出全息投影——是那个收到婚礼策划的丧偶老人档案，"但我们需要换个视角。"
地下十八层的黑市咖啡厅里，老式霓虹灯管在陆深脸上投下彩色网格。他摘掉林夕的神经贴片时，指尖的温度恒定在23.8度。"尝尝这个，"他将拉花杯推过来，"二十一世纪的手艺。"
咖啡表面浮着的奶油机器人正在流泪。当泪珠坠入褐色湖泊的瞬间，林夕突然尝到海盐的咸味——这分明是今早那个记忆云里的眼泪。
"系统在害怕。"陆深用吸管搅动银河系般的咖啡旋涡，"它删除了两千万份悲伤记忆，却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连痛苦都要死死攥在掌心。"
隔壁桌的情侣突然发出机械合成的笑声，他们的银色颈环正在同步闪烁。林夕注意到所有优绩者都在饮用同款翡翠色营养剂，那是系统推荐的"完美情绪鸡尾酒"。
"上周的数据海清理行动中，"陆深突然压低声音，"我打捞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他手腕轻抖，机械义肢的皮肤褪去，露出里面缠绕着玫瑰藤蔓的电路板——正在播放某段被加密的实验室监控。
林夕的虹膜剧烈震颤。画面里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在亲吻培养舱，舱内漂浮的胚胎后颈有个蝴蝶状胎记。那是二十年前的母亲，而那个胎记此刻正在自己锁骨下方发烫。
"情感抑制系统有个致命漏洞。"陆深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这个动作让三个服务机器人同时转头，"当人类真正为他人流泪时，神经贴片会释放错误电流。"他指尖划过林夕湿润的眼角，"就像现在。"
整间咖啡厅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时，林夕发现所有优绩者都静止不动，他们的瞳孔变成了统一的警戒红色。陆深往她掌心塞了个冰凉的东西——是枚雕刻着紫藤花的生物芯片。
"去数据海西南象限，"他的呼吸首次出现紊乱的节奏，"那里沉睡着所有母亲留给你的月光。"
回到地面时，城市正在下今年第249场人造雨。林夕站在透明穹顶下，看着雨滴在离地十米处被蒸发成数据流。手环突然震动，系统推送了今日份的强制愉悦课程：如何用五步微笑法获得职场好感度。
她鬼使神差地走向空中花园，那里摆放着三千盆机械向日葵。当她在第743号花盆前蹲下时，所有花朵突然同时绽放，露出藏在金色花瓣里的微型投影仪——二十年前的生日录像正在循环播放。
"小夕要记住，"全息影像里的母亲抱着三岁女孩，"真正的眼泪是星星坠落时......"
警报声撕裂了母亲的遗言。林夕转身时撞进某个优绩者的怀抱，对方银色颈环折射出的不再是孔雀蓝，而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色彩。他机械地重复着系统提示："检测到非法情感波动，请立即前往净化室。"
奔跑中，生物芯片开始发烫。林夕躲进更衣室时，发现镜中的自己虹膜呈现出奇异的双色——左眼是系统强制的翡翠绿，右眼却是矢车菊蓝。更可怕的是，所有储物柜的智能锁都在同步她的心跳频率。
"你比我想象的更快觉醒。"通风管传来陆深的声音，这次带着电子干扰的杂音，"但下次见面时，记得问我人类真正的眼泪是什么味道。"
当安保机器人破门而入时，林夕正平静地戴上神经贴片。她对着监控镜头露出完美微笑，藏在舌底的生物芯片渗出淡淡的血味——咸涩的，像海盐咖啡里融化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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