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金楼,就是陈观佛第一次来的那栋小楼,如今还叫这名字,周和光约在了这里。
周和光体格强壮、身量颇高,坐姿懒散但气势锐利,一看就知道是见过血的战士。他坐在主位,旁边是瞧起来很斯文的周和夷,再往下依次是薛留、莫莱等老朋友。
门一看,一见着陈观佛,周和光先是眯起眼来打量,随后跳上桌子,一跃过来将少年抱了个满怀:“陈陈!有没有想我?”
陈观佛使劲拍了拍周和光的肩膀:“松开!”
周和光没理睬,兀自兴奋不已,还是方余法摁住他胳膊上的麻筋说:“他要喘不过气了!”这才让他讪讪松手。
把人拉到身边的座位,捧着陈观佛的脸蛋左右看,周和光颔首:“出落得更漂亮了!”
陈观佛不悦地拍开周和光的手掌,“二哥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动手动脚?随便碰到个Omega都冲上去摸摸碰碰吗?”
周和光盯着陈观佛脸上通红的手指印,没心没肺地笑哈哈:“别冤枉我,其他O我鸟都不鸟!实在是太久没见着陈陈了,想得我心肝疼!陈陈也是好没良心,这么多年不联系,我回来这么久,你也不来关心关心,每次去找你,你这个大忙人都不在。”
陈观佛:“忙学业,忙赛事,抽不出时间来,现在得空不就来了?”勤快地倒了一杯白酒和一杯汽水,递给周和光白酒,“二哥,我敬您!”
周和光眸光幽怨:“你就喝汽水?好没诚心。”
陈观佛把酒杯塞到他手里,兀自碰了碰,自己抿一口汽水,十分淡定地拿起筷子说:“周顽不让喝酒。”
周和光闻言噎住了,还想再说什么,被周和夷夹起的鸡肉一把塞嘴里,“吃你的吧!小观这几天不停歇地参加各种宴会,接受采访,还有直播安抚粉丝,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时间,为了你还拖着疲惫的身体过来,你该知足了!”
周和光呸了口,把鸡肉块扔回碗里,迫不及待嚷嚷:“喝口酒怎么了?喝醉了助眠,楼上还有房间,直接在这里睡呗。”
陈观佛闻到周和光身上浓烈的酒气,知道他喝上头了,就不回话、不理睬。
薛留:“观佛能怎么办?被管得严,有本事你跟周二叔请示,他同意了,观佛不就能遂你愿喝酒了?”
陈观佛抬眼,见薛留悄悄看他还眨了下眼睛,不由回以一笑。
他跟薛留关系算不错,之前从战区回来,功课落下不少,还是薛留搬来自己的学习笔记,再将信得过的辅导老师推荐给他,才不至于在面对学业时手忙脚乱。读大一时,薛留在同校读研究生,便帮助陈观佛适应大学生活,以及帮他融入顶层权贵子弟的圈子。
薛留:“观佛,你准备去和夷的律所实习了吧,谁带你?要是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
周和光哼了哼,“和夷跟他朋友就坐这儿,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
薛留手臂高高搭在椅背上,整个人吊儿郎当地斜倚着,举起酒杯隔空碰向方余法:“就是准备介绍方大律师啊!观佛,你得抓紧方律师,他可是律政新星,和夷的律所里独一无二的王牌!让他带你打一场官司,这以后的路就一个字:顺。”
陈观佛目光落在安静的方余法身上,他与周和夷等人同龄,却有着跟他们格格不入的干净气息。
不是说周和夷他们就很污浊,而是瞧着就知道他们声色犬马的事儿都干过,反观方余法像是洁身自好的大学老师,如果不是观摩过他的每一场庭审辩护,恐怕难以将眼前温良文静的青年与法庭上能言善辩的形象挂钩。
“方律名气大,哪来的时间带徒弟。”陈观佛客气地谈笑一句。
哪料到方余法紧跟道:“是你的话,怎么都有时间。”
旁人见状,放下酒杯,来回扫描他们。
薛留:“有情况。说说,你俩私底下认识?”
陈观佛想到方才方余法在外头自称是他粉丝这件事,不大希望对方在酒席间说出来,那会变成打趣的谈资。
方余法笑笑道:“周老板的弟弟,我不得赶紧献殷勤?何况和夷难得开金口让我帮衬,要是拒绝这根橄榄枝,我得后悔死。”
这话解释了他对陈观佛莫名其妙的殷勤,旁人迅速接受,虽然方余法有个地位颇高的养父,但对上周家还是不够看,何况他几年前跟养父不知何故而闹翻,即使光明律所也有出资,大头仍是周和夷出,算来还是得给周和夷面子。
周和夷经常挂在嘴边的斯文笑容如今上扬一个弧度,露出真情实意,显然很受用方余法的吹捧。
他那话就代表周和夷为了陈观佛的前途,用了一个很大的人情。
在场都是人精,陈观佛也算一个,当即顺势对周和夷表达感谢。
周和夷坦然接受并说道:“周家兄弟姐妹多,除了和光,我跟其他人都不亲,唯独你,总是忍不住亲近关照。我从前的梦想就是在律师这行业做到顶尖,可惜身不由己,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对律师没兴趣,连和光也是,所以知道你选了法律专业、做了律师,我很高兴。看着你,维护你的梦想,就像在维护过去的自己。”
他看向陈观佛的眼神多了纯粹的欣赏和怀念,以及一份寄托的情感。
他喝多了,假戏真做,多了几分真情。
“不管怎么说,你都帮了我。”陈观佛在外人面前永远是情感内敛的性格,此时也有感动流于表面,只是克制着、压抑着,做出了感谢的回应,“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就用这杯酒来代替。”他拿起桌上一瓶白酒,倒了一杯,举向周和夷,然后一口闷下去。
“欸你——”旁人来不及阻止,距离最近的周和光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们对话,全程乜着陈观佛的回应,微不可察地冷笑。
一口喝下去,先是苦、然后是辣,紧接着从喉咙冲到鼻腔,整个胸腔仿佛火烧一般,立即晕乎乎,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陈观佛不知道白酒那么难喝,以为跟偶尔喝过的啤酒差不多,明明周和光他们,还有周顽,喝酒跟喝水一样自如。
他忍不住抓起瓶汽水喝了个精光,然而还是难受,晕得恶心。
其他人都停下了动作,直愣愣地看着陈观佛。
陈观佛半垂着眼皮,眼眸仿佛繁星,散发着朦胧的星光,高度数白酒将肺腑里的火烧到了脸颊上,那火烧云似的胭脂从眼尾一直抹到了脸颊和嘴唇,有向着脖子、锁骨蔓延下去的趋势,嘴唇微张,隐约可见雪白整齐的牙齿。
他拍了拍脸颊试图清醒,就越是不清醒,双肘抵住桌面,双掌撑住脸颊,嘴唇张得开了些,嘟囔一句‘不好喝’,便见到了艳红的舌尖。
咚一声,似巨石砸入深湖,泛起圈圈涟漪。
这一桌的alpha们陡然惊觉陈观佛是个成年了的Omega,是一个拥有魅惑他们失去理智、失去自控力的,拥有顶尖美貌的高阶Omega!
咚!
酒杯重重落在桌面,方余法声音沉沉道:“他喝醉了,送去房间休息吧!”
仿佛石头砸入荷塘深处,惊起群群白鹭,众人纷纷回神,含糊着道是,再三强调,却没移开目光,也没人先动,拖延了几分钟,仍是方余法开口:“找Omega服务员带他上去。”
“是,对,找Omega服务员,beta也行——”“不,beta不行,beta也会被迷惑……唔,我是说,beta危险,不行。”……
磨磨蹭蹭着,还是方余法唤来Omega服务员,并叮嘱他去买醒酒药喂给陈观佛。
陈观佛意识是清醒的,只是有一点点亢奋,仿佛踩着柔软的棉花,被搀扶着进入楼上的房间。
楼下几个alpha好半晌都心不在焉,良久,周和光突然说:“陈陈应该来敏感期了吧。”
陈陈?哦,陈观佛!陈观佛的敏感期来了吗?
他们看向周和夷。
周和夷沉默地灌下一大杯白酒,“我不知道。陈观佛每个季度的体检报告,只有二叔知道。不过,Omega的第一次敏感期基本在这阶段。”
这阶段?什么阶段?哦,十八、九岁。
薛留半开玩笑半试探:“不知道哪个alpha配得上观佛。”
今晚这局很少说话的莫莱忽然开口:“你是想问陈观佛有没有喜欢的alpha,或者说,周二叔有没有为陈观佛安排好匹配度高的alpha,要是没有,你好试一试!”
所有人里,只有他对陈观佛从始至终都是态度冷淡,一句话里不知包含多少讽刺,直接戳穿薛留更甚至所有人暗藏的心思。
目光扫完全场,莫莱讥笑道:“别说周将军看不上你们,就是看中了,挑中了,你们乐意娶?”
是啊,在场每个人都想着争权夺利,即使是周和夷看似继承家业,实则身后一堆有血缘关系的人虎视眈眈,等着拉他下马。
他们的婚姻不可能自由,必定有许多考量,伴侣一定要拥有相配的、能够帮助他们更上一层楼的身份,而陈观佛说好听点深受周顽宠爱,几乎等于半个儿子,可要真受宠,为什么不改姓?为什么不扶持他走军部仕途?
周和光吊儿郎当道:“玩玩呗。”
方余法喝了两大杯白酒,淡声说道:“你们谁的意愿都考虑到了,唯独陈观佛的意愿无所谓吗?”
这句话吸引众人的目光,都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周和夷单手放到了桌上,上身稍微向前倾:“阿余,你喝醉了。”
方余法笑了下,笑里没什么意味:“陈观佛是没有足够优越的身份,但他本人足够优秀,如果有人稍微托举一下,他自己就能创造出优越的身份。要是大家都在同一水平线上,你们不一定能和陈观佛坐同一张桌子,何必这么作践人呢?”
周和夷声音微沉,“方余法!”
周和光微怒,片刻后,怒意悄然隐去:“你倒是跟陈观佛相配,无论身份、学识还是远比普通人幸运的机遇。要不是我们这种人给予你的机遇,你还没资格跟我们坐同一张桌子,更没资格对着我们说作践!”
周和夷扭头呵斥周和光,“少说点!”而后招呼服务员要来醒酒药,“都喝醉了,要么吃药,要么泼冷水,都给我清醒些。”
周和光无视兄长的警告,兀自盯着方余法说道:“看上陈观佛了,急巴巴献殷勤,也不用着冲我们发难!你问问陈观佛,指不定他宁愿给我们玩,也看不上你呢?方余法,看得起你时,你是大律,你是方泽洲的养子、是方家人,看不起你时,你也就贫民窟里出来的底层人,穿上龙袍也不是个太子!”
砰!
“好了!”
周和夷一巴掌拍桌上,震得酒杯哗哗摔落,怒喝一声,冷冷怒视两人,“为一个陈观佛,还没怎么着,就吵得跟杀父杀母似的,要真有点什么,不得搅得家破人亡?!”
众人一时沉寂,各怀心思地喝酒,倒是难得的放纵,全都喝醉。室内暖烘烘,室外静悄悄,碧金楼里倒了一片。
三楼楼梯的拐弯平台处,陈观佛面色冷然,也不知站了多久,按住疼得厉害的太阳穴便打算回楼上休息,碰巧底下门开,方余法踏出来,跟他撞个正着。
“聊聊?”方余法摇了摇手里要来的一壶茶水。
三楼之上还有一个小平台,陈观佛应了他的邀约。
头顶一轮圆月清冷明亮,无差别地赠予大地一抔雪白月光。
“我最近准备处理一桩案子,要不要联手?”
陈观佛望着月亮,“什么案子?”
“一起抢劫枪杀案,我把卷宗发你……加一下好友。”
陈观佛转头,撞入方余法的眼睛里,彼此相距很近,一根手指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的皮肤几乎没有毛孔,近得足以用目光去描摹方余法脸上的每一寸。
不同于周顽英俊到alpha味十足的、充满攻击性的相貌——他下意识拿周顽做对比,因为周顽是他人生中最优秀的人类、是他对比的标杆,方余法显然是与周顽相反的长相,也跟周和夷或者薛留他们那种偏向于华丽的风格不同。
俊美漂亮必定是俊美漂亮的,只是漂亮分很多种,方余法给人感觉就像是柳底飞花的风流和阳春三月的温润,一眼便让人心生亲近与好感。
陈观佛往后挪了挪,“什么样的大案子值得您这位律政明星接手?单单是抢劫的话,应该不值得吧。”
方余法抬眼一笑,眼睛有点儿像月牙,“你很了解我。”
陈观佛:“你未免太自信。”
方余法语气很笃定:“你有关注我,时间不短。”
“……”
陈观佛:“法律专业的学生没关注你、没看过你哪怕一场庭审都不算好学生。”
“我当然知道你是好学生,即使是不重要的水课也能拿第一。不过,你刚才的问话太笃定,你知道我看不上小案子,你清楚我的风格……当然每一个明星律师都看不上没有挑战性的案子,你可以这么解释,但我们第一次见面,如果不是有所了解,不会寥寥几句就立马直捣黄龙地戳穿我一句简单的话语底下潜藏的其他信息。所以,不是我自信,是你暴露了你自己。”
陈观佛点点头,一脸学到了的表情,撇开目光,去看夜晚幽静的园社园林,心跳得有点快。
“不愧是入行四五年就成为顶级律师,如今还屹立不倒!”陈观佛瞧见一只萤火虫飞来飞去,蓦地撞到灯柱上,熄火几秒,再度亮起,飞进灯罩下,不由得笑了,心情忽然放松许多:“你说你是我的粉丝,事实上,我也是你的粉丝。”
陈观佛伸出手,“你的每一场诉讼案,我都看过,尤其你成名的那桩杜松子杀夫案,我反复观摩了上百遍。”
帝国有几十名顶级律师,有稳扎稳打的常青树、也有剑走偏锋的奇才,有比方余法更出彩的,但陈观佛在大二那年看了老师在课堂上播放的方余法成名的诉讼案便叹为观止。
刚才在碧金楼外撞见方余法就愣住了,再听他说他是自己的粉丝,更是难以形容那瞬间的感觉。
茫茫然的,似飘在云雾中,总觉得撞见了假的方余法,又觉得是在做梦,毕竟世界上应该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才对。他接受周和夷的邀约,也不敢希冀带他的律师会是方余法。
方余法啊!律政明星,不败战神!打过的案子皆以奇诡著称,并且委托人看着都是必败的局面,可方余法总能以令人想象不到的切入点反败为胜!
酒席间,没人发现陈观佛的眼神不时落在了方余法身上。
他情绪内敛,从不在人前表现出来,所有的情绪唯独在周顽面前展露,唯独崇拜方余法这件事,出于少年心事里偶然而生的羞耻而不曾告诉周顽。
方余法回握陈观佛伸出来的手,笑容璀璨如繁星,“互为偶像,可以互相学习了。”
陈观佛眼神闪了闪,同他加了好友,观看卷宗,不时发出疑问:“……为什么附加六起发生在其他地方的抢劫谋杀案?和你主要负责的这起谋杀案有瓜葛?难道是连环谋杀案?”
方余法对于陈观佛如此敏锐的洞察力颇为惊喜,毫不吝啬地表扬,然后才回复他的疑惑:“我的委托人就是这起案件中的凶手,他否认自己枪杀受害者,但监控和路人都表明他就是凶手。他叫安迪,受害者叫劳伦。我查到他们的共同点都曾经是金床山的居民,这附加的六起案子的死者也都是金床山的居民。”
金床山是帝国一个颇为有名的小镇,几百年前发现地底埋藏大量煤矿,无数人涌过去挖矿,因此无比繁荣,宛如坐躺于金床上。大概在160年前突然爆发地底火,所有煤矿被燃烧,持续至今仍旧是一座‘火焰山’,所有煤矿公司、工人和居民全部在一夜间撤离,金床山由繁荣小镇变为空无一人的鬼城。
小镇内没法住人,小镇外倒是散落不少居民。
三十年前,达氏企业在金床山小镇成立一家灭火公司,行开采地热和扑灭‘火焰山’双重功能,并雇佣当地居民作为进出小镇的员工。虽然号称开采地热转化为能源,实际因为各种限制基本是赔本买卖,都当达氏企业在做慈善,曾一度获得当地政府颁发的慈善证书。
不料十一年前爆出达氏企业利用灭火公司当幌子,实际做生化研究,并一直在当地居民的生活用水里投入生化病毒,将普通人当成小白鼠。当时拢共有九名员工出来举报,恰值换届时期,达海曼选举执政官的热门人选之一,这件新闻一出相当于轰炸舆论。
不过两天之后,所有举报达氏企业名下化工厂的员工纷纷转变口风,宣称收钱办事,而达氏请专家到当地测验,全程直播测验结果。
结果想当然是达氏企业逆风翻盘。
本是一次强烈针对性的危机,却成了达海曼大肆收揽民心的机会,成为他当选帝国执政官的关键点。
陈观佛学过这个典型的案子,一下子便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两者有关?”
方余法瞬间表露出极为强烈的欣赏,从眼神到表情都非常明显。
陈观佛变得不自然,他不习惯面对太直白强烈的情感。
别说周家人跟他关系不亲近,就论最亲近的周顽也是很传统的alpha,特指在家庭关系里,作为父亲、兄长或者丈夫之类的上位者角色,予以指导前路、纠正错误的同时,给予适当的正面反馈,包括赞赏和奖赏。
严厉之余,释放一些温情。
少有不遗余力地夸赞,像一个母亲对待三四岁的宝宝,夸张到即使宝宝自主吃了一口饭都会发自内心地夸赞。
——方余法就给他这种感觉。
不是讨厌,只是有点不习惯、有点难为情,还有占比最大的羞涩。
方余法:“谋杀关系除了心理变态式的连环凶杀,无外乎情杀、财杀和仇杀。这七起案件里,凶手和死者没有情感和钱财纠葛,都自称是抢劫杀人,装装样子抢了钱包但没一个逃跑,那就只剩下仇杀。我调查过他们的人际关系,凶手的背景比较复仇,但受害者人际关系比较简单,加上他们和凶手都来自金床山,又有十一年前的那段渊源,所以我推断是仇杀。”
陈观佛皱眉:“如果连放弃上告的几个人都杀,说明仇恨很强烈,那么对于罪魁祸首的达氏企业不是应该更加仇恨吗?也没见他们怎么针对达氏企业!”
方余法:“也许是来不及。”
陈观佛:“什么说法?”
方余法摇摇头:“还没有有效证据证明我的猜想。不过有个目击证人起初证实安迪枪杀劳伦,几天后骤然矢口否认当时看到的人是安迪。”
陈观佛反应很快:“有点像同态复仇,金床山小镇居民是怨恨那九个人的出尔反尔,所以进行相似的报复。”
方余法颔首:“我倾向于这种可能。”
“要去调查那个目击证人?”
“明天一起去。”
陈观佛接受邀请并结束对话,没有开启下一段话题的打算,而方余法也安静下来。
夜风徐徐,虫鸣阵阵,气氛太温柔。
陈观佛从身到心都放轻松,他以为自己会尴尬,毕竟以前隔着网络看方余法,对他的了解只存在于百科资料和他在法庭上呈现出来的样子,于是存在一种上下位的距离感,衍生出崇拜和敬佩的情感,却在一夜之间打破这种模糊的隔阂感,疏离到虚拟的人物就在触手可摸的位置,和他谈天说地。
之前仅在新闻或教课书中经历的波澜壮阔的案件,此刻商量着参与其中,像美梦照进现实,虚幻得不可思议。
陈观佛靠到椅背上,舒服地眯起眼,醉意随风消散,化作余热攀上脸颊,鼻间若有似无地萦绕着海风的气息,仿佛置身于大海,身躯随海浪浮动。
‘嚯’地轻微声响,是方余法蓦地站起发出来的。
陈观佛愕然抬头,见方余法神色震惊中夹杂着古怪,眼里多了些莫名的情绪。陈观佛歪了下脑袋,虽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表达了他的疑问。
“观佛,”方余法已经隐没在阴影处,隐约可见凸起的喉结仓促地滚动着,“你敏感期来过了吗?”
陈观佛迟钝片刻才道:“我还没来。”
方余法沉默许久,轻轻地、长长地叹了口气:“没人带你去医院、也没人告诉你这两年得多注意吗?”
“……有。”但他不是很在意,周顽自己就是个抵抗信息素的顽固分子,以己推人,便认为陈观佛也可以抵抗,不过他给陈观佛佩戴了相同的测验心率和信息素的仪器,数据同步到他自己的光脑上面。
方余法点了点自己的腺体,示意陈观佛:“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我的腺体在发烫,也释放了一些信息素,海洋味的,你闻到了吗?”
陈观佛点点头,下意识去摸腺体,那儿确实有一点点发热,他以为是喝烈酒的缘故。
“有没有抑制贴?”
陈观佛摇头。
“我有抑制剂,会自己注射吗?”
陈观佛点头,他在战区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和同伴注射肾上腺素,“你随身携带抑制剂和针管?”
“嗯。”方余法从口袋里掏出来,抛给陈观佛:“虽然敏感期固定在某个时间段,但意外诱发的情况也有可能出现,从我十六岁第一次来敏感期,我就排斥其他Omega的信息素。我不喜欢临时标记,推崇灵肉结合,自己倒是能处理突发状况,可如果遇到扛不住敏感期的Omega,总不能见死不救,又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去临时标记一个不喜欢的人,就只能麻烦一些,随身携带至少两支以上的抑制剂。”
陈观佛接过抑制剂和针管,一边听着方余法的解释,一边给自己注射,余光时刻落在方余法身上。
这时代的人们没有忠贞观念,在高匹配信息素灵魂伴侣和永久标记的双重保险下,仍然不乐意于仅与一个人发生肉.体与信息素标记的关系,于是诞生临时标记的‘一夜情侣’。平均寿数三百岁,十八年成年,那么漫长的时间怎么舍得只面对一个人?
陈观佛也认同这种观念,他本身就对爱情和灵魂伴侣没什么幻想。
这会儿一听方余法的‘老旧’观念,当真有种很特别的新奇感。
“我记得你今年二十六岁,十年的敏感期,没有发生任何的……关系?”
方余法给自己注射完抑制剂之后就在等待躁动感平息,闻言笑道:“你准备嘲笑我老土吗?”
“不,我只是……诧异。”陈观佛将话题终结在这里,下意识觉得如果深入探讨会产生不必要的情感负担。“我想我得跟医生报备一下生理状况。”
言下之意,赶客。
方余法善解人意地主动说离开,握住天台出口的门把手时,他忍不住回头说:“绿宝石区红街35栋7楼阳台有一颗绿植,到冬天会落光叶子,就挡不住固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出来看书的天使,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破了头才有机会去楼下徘徊。”
陈观佛瞳孔微缩,猛地扭头,却只见到阖上的门,‘嘭’地轻响,敲动心弦。
嘀嘀嘀嘀嘀嘀————
陈观佛一把拍住手腕上的机械设备,关掉时,垂眸看那飙升的心率,不自觉失神。
***
白屋研究所。
嘀嘀嘀嘀嘀嘀————
嘟————嗡!嘟————嗡!嘟————
警示灯疯狂警报,研究所内人员焦急跑动,军医和副官快步跑进最离间的隔离室里,“不是已经加大抑制剂剂量控制住了吗?为什么突然爆发?!”副官大吼。
军医:“突发状况,谁都不想!你不是从周家那儿调来几个Omega?”
副官:“是调来了!最高93%的匹配度,但将军拒绝了。”
军医低头看光脑里已经变红的警示信号,“把匹配度最高的Omega叫过来!”他表情变得狠辣,“大不了抽取信息素体外注射!”
副官心惊,更明白此刻情势的严峻。
一伙人脚步忙乱地奔至隔离室,军医迅速开门,当即被磅礴的信息素压得跪趴在地,余光向后扫,身后那群人的情况没比他好到哪里,也就副官抓住门框勉强站着。
军医抬头,但见室内仪器遭到严重破坏,周顽睁开束缚,面对门外的众人,高大的身体遮盖了灯光,只觉信息素排山倒海地灌出来,气势磅礴如群山。
“将……将军——!”军医心惊胆战,实在畏惧周顽失去理智,届时他们性命堪忧不说,周顽很大可能会患上信息素紊乱症,必须赶紧让他临时标记Omega!
“我问你,一个迟迟没来敏感期的高阶Omega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刺激信息素的骤然飙升?”
口齿清晰,目的明确,还好,还有理智。
军医暗暗松了口气,“情况有很多种……可能是信息素紊乱症导致敏感期日期不定,也、也可能是……适龄Omega到了生理发育的时期,就……自然而然来了,还可能——”
“适龄Omega进入自然生理发育时期,会提前一个星期出现各种激素缓慢增长的症状,但如果一个还没有自然进入生理发育时期的Omega,在各项激素数值正常的前提下,突然爆发出一个过高的激素数值,是什么原因?”
军医:“——还可能是高匹配度alpha的刺激。”
“……”
军医:“不、不对——”他扭头冲着副官大喊:“快关门!!”
话音刚落,刹那间,高阶alpha的信息素宛如原子.弹轰然爆发,惊恐畏惧的惨叫声四起。
阴暗乐色小作者三百六十度失意体前屈ORz:对不起!!!
手术出院大概是26号,回来拉了三天肚子,吃止泻药也不咋管用,终于好了之后就码字,但是写不出来,抑郁焦虑到爆炸,我写了九千字,期间删删改改的,卡得贼厉害,是真的写不出来,每天都在码字,写出一坨【】。
因为这几章的转折的情感好复杂啊,我不会写,我想认真写一点感情,但这是我的弱项,我要想着怎么铺垫后面的三三的反击剧情,要写周顽的情感转变和突然的强制,还要思考到底怎么做才能保证结尾he,就卡得更厉害了,真的是坐在电脑前写不出字来,最后没办法只好重新从第10章开始写,重新敲字,前面写得也缓慢。
到13章的9千字就全部删掉,又重新写了,是真的一坨【】,拿不出手,就一直拖着没发,最后一个字没用到的废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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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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