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车上后，二人都没有说话。
荀泽是本身就不爱说话，宋景则是看着手腕上的手链陷入沉思。
他捉摸不透荀泽。
马车慢慢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不一会儿，马车停下了。
宋景疑惑地掀开车帘子望了眼，发现是停在了酒楼门口。
原来荀泽都记得，即使自己没有提，他也记得自己说要买酒。
他欣喜地看向荀泽，说：“皇上，我去沽酒，您要不要？”
荀泽瞥他一眼，问：“冬见？”
宋景笑：“您怎么这么记仇啊？那天占便宜的不还是您吗？”
荀泽心道，那晚到底是谁占谁便宜啊？
宋景从马车上下去，进了酒楼。
这家酒楼开了百年，名头很大，不少文人墨客都曾在这洒下诗篇，而酒的味道自然也是京中一等一的。
宋景从来都是个贪杯的，他来京城后经常来这喝酒，对这家酒楼的酒可算是如数家珍。
他进去后店小二先是愣了下，然后赶紧招呼上来。
“景公子来了，快快请进，公子今日想喝点什么酒？”
店小二自是认识他的，当今京中谁不知道相府的景公子宋景被皇上召进宫里成了后妃？
此时是白日，酒楼内人不算多，可再不多也是吵闹的，但此时却因为宋景安静了下来。
这些人中有宋景眼熟的，甚至还有跟宋景因为抢一坛酒打起来过的，但此时，宋景理都不理那些人，摇着扇子走到酒坛子前。
“君子四品各来两壶，仙人饮一壶，月露一壶。”
“好嘞，公子您稍坐片刻，小的马上将酒给您拿来。”
宋景点点头，坐到了一旁的空凳上，等了没多会儿，就有三个店小二每人抱着两坛酒走了过来。
“公子，您的酒。”
“拿到外面的马车上。”
宋景朝外走着，然而，就在他刚要踏出门槛时，身后有人喊他。
“呦，这不是宋公子吗？”
宋景沉着脸看过去，看到了闻楚明。
——就是之前在宫宴上跟宋景搭话的安远侯世子。
闻楚明正带着一众公子哥从楼上走下来。
“闻公子何事？”
宋景问。
“啧啧，不一样了啊，这身份一变，果然是不同了。”
闻楚明走到宋景面前打量着宋景。
他身上一股子酒味，臭得很。
宋景不悦道：“离我远点。”
闻楚明笑着凑近宋景，压着声说：“宋景，用屁股侍人的感觉如何？”
他声音不大，但由于屋内太过安静，靠得近的人还是能听到的，比如那几个脑子里灌满酒的公子哥。
他们听到闻楚明的话后发出了爆笑。
这些人身份都不低，宋景此人他们本身就看不上，进宫后更是成了最低等的侍君，他们只觉好笑。
闻楚明听到这些人的哄笑声更加来劲，说：“怎么从宫里出来了？难不成皇上玩腻了将你赶了出来？”
宋景的脸越来越黑，在听完闻楚明这话后，直接一巴掌打到了闻楚明的脸上。
“滚。”
闻楚明被他这一巴掌扇得瞬间呆住。
宋景怎么敢扇他？？？
“宋景，你敢扇我？”
闻楚明疯了般一手抓住宋景的脖子，一手要对着宋景的脸扇下去。
这人喝了酒，手劲大得很，宋景双手去扒他的手，同时抬起一只脚踢了上去。
但闻楚明身后还有人，这些人同样喝了不少酒，此时直接酒气上头冲了过去将宋景按住。
就在这些人的拳脚即将落下时，一道凛冽的声音在宋景身后响起。
“找死。”
随着声音，闻楚明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闻楚明看到说话的人后，吓得一动不动。
其他人认出了荀泽，呆滞地跪在地上，发着抖说：“皇、皇上……参见皇上……”
这话一出，屋内的所有人都扑哧跪了下来，纷纷喊着参见皇上。
荀泽的脚狠狠踩在闻楚明的头上，力气大得像是要把脚下的脑袋踩碎，黑沉的眼满是阴桀。
“孤的人你也敢动？闻楚明，看来你丝毫不将孤放在眼里，是要造反。”
他一句话给闻楚明定了罪。
闻楚明直接裤子湿了，他抱住荀泽的脚，哭道：“皇上，皇上，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喝酒喝糊涂了……”
荀泽一脚将他踹开，对站在门口的两名侍卫道：“把这些人给孤带走，再把安远侯府围住，没孤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
荀泽说完话走到宋景身旁，伸手将坐倒在地上的宋景拉了起来。
宋景此时眼睛红红的，不是在被人按住时红的，是在荀泽踹倒闻楚明时红的。
这一幕像极了几年前的那次，那天也是这样，荀泽踹开了门，拉起了自己。
而今天这些人里也有那天跟着宋叙扒自己衣服的人。
荀泽看着面前人眼睛红红低着头的模样，心中一阵不舒服。
闻楚明扑到宋景脚边，跪在地上一边嗑头一边求宋景：“宋景！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该打！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宋景没说话。
这人办过的事，光是宋景知道的，就够他死无数次了，只是之前一直被安远侯护着，才让他直到现在都肆无忌惮为非作歹。
就算这人没惹自己，他也不可能替这种人求情，更何况他惹了自己？
荀泽将宋景拉起来后没有松开宋景的手，他牵着宋景回到了马车上。
坐下后，他松开了宋景。
宋景又将手钻到了荀泽手中，说：“皇上，这些人以前就经常欺负我。”
“孤会教训他们。”
“皇上，有您真好。”
宋景靠在荀泽的肩膀上，很宽，有淡淡的龙涎香。
他以为这一刻他靠到了他的岸上。
*
回宫后宋景回了泠音殿，他不知道荀泽怎么收拾那些人，但他知道，荀泽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宋景先是去逗了一会儿猫，还给猫起了个名字，叫毛毛，逗完猫他又用了晚膳，全是他喜欢的菜。
宋景今天心情很好，可以说，这是他十九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用完膳沐浴完，他打开衣柜翻了半天，穿了一件白底绣着大红牡丹的肚兜，下身是条藕粉色的丝绸短裤，露出白花花的两条腿，最后，又披了件红纱衣。
他对着铜镜在眉心画了个小小的花钿，还在眼角的泪痣上点了下，将黑色的痣换成红色，又抹上口脂，一张脸艳丽如妖。
这只小妖就这样坐在床边，等待着他的心上人。
他并没有等太久，那扇门便被推开了。
荀泽看到如此打扮的宋景后不由失神。
宋景扬着恣意的笑容走到荀泽面前，他软若无骨地环着荀泽的腰，靠在荀泽身上，道：“皇上终于来了，臣妾等了好久。”
他以往没自称过臣妾，这是第一次。
荀泽低下头要去亲宋景的嘴，却被宋景用手捂住了嘴。
“皇上别急，臣妾今晚会好好报答皇上的。”
荀泽握住宋景的手，在那只手的手心上落下一吻。
宋景用另一只手轻轻拽着龙袍，将荀泽拉到了床上。
“皇上，这乐舞为香云帐。”
他说完，缓缓后退了两步，将披在身上的红纱轻轻拽开，露出一边的肩头，然后看着荀泽勾唇一笑。
荀泽觉得自己好似跌入了宋景编织的梦，梦里有缭绕的烟雾，烟雾中，是个吸食人精魄的魅妖。
魅妖穿着轻薄的红衫，扭着细腰肉臀，吟唱着媚乐。
“夜来思君似火烧，烧奴嫣红唇，烧奴两点樱，君啊君啊，入我香帐品琼浆……”
曲调绵软，曲词露骨，教人面红耳赤。
然，这魅妖却越来越张狂，渐渐逼近人皇，趴在人皇的肩上惑声道：“奴家本是春空山的小狐妖，修炼三百载却迟迟不突破，今需陛下的龙精，求陛下赐我。”
荀泽嗅着宋景身上的香脂味，哑声道：“孤的龙精可不是随便什么小狐妖就能拿去。”
“奴家都辛苦这许久了，陛下便赐我吧，想要……”
荀泽紧紧扣住宋景的腰，将他压在床板上，大手摸在宋景的腹部，说：“都给你，给孤下窝小狐狸。”
宋景听得心中一颤。
他将头埋在荀泽肩上，小声说。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说的是我，也没再喊您。
又是一夜迷乱，只是这一夜，荀泽没有离开。
荀泽早起睁开眼时，看到了窝在自己怀里的宋景。
身体是温热的，软软的头发贴在自己身上，还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原来抱着宋景睡觉，是这样的感觉。
宋景睡着的样子很乖，长长的睫毛落下阴影，眼角的小痣此刻带着一抹红。
鼻尖粉粉的，像是桃子最甜的尖尖。
荀泽在桃尖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起身去上朝。
待宋景睡醒时，荀泽已经不见了，可他知道，昨夜荀泽是睡在这里了的。
昨夜是荀泽抱着他沐浴的，二人甚至还在木桶中又——
想到这里，宋景红了脸。
*
中秋眨眼就到，各色秋菊缀满皇宫。
宋景近来总是容易犯困，用完午膳便睡了一个时辰，起身后由着宫人们为他梳妆打扮，准备晚上的夜宴。
夜宴的地点在含元殿，离着宋景所居的泠音殿不近，宋景提早了一点出发，路上还碰到了太后，太后身边跟着闵文。
见到太后，一下让宋景想起了那日在承安殿的事，本已渐渐忘却的记忆也涌现上来。
这些天他从不再去想刚入宫的那几天，试图将那几天当作不存在。
宋景垂首向太后行礼道：“参见太后。”
太后看到宋景也是开心的，那日发生的事，让她以为宋景会在宫中不好过，不成想，现在倒是还很滋润。
太后走到宋景面前笑着扶起宋景：“多日不见，脸上圆润了些，看来宫中还是养人的。”
宋景先是想难不成自己胖了？不能吧？
他想，太后应该就是随口一说。
站在太后身后的闵文微微歪着头，笑着说：“容君，那日咱们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宋景点点头：“自然记得公主。”
闵文遗憾道：“唉，要不是皇兄横刀夺爱，你现在该是我的驸马。”
宋景笑笑：“臣出身卑微，如何当得驸马？公主该有个更佳的驸马。”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太后转过头瞪了眼闵文：“女孩子家家不嫌害臊。”
说完，她对宋景说：“一同过去吧。”
如此，宋景跟太后以及闵文一起到了含元殿，只是他们不是直接入场，而是要等前面都安排好后，再进去。
他们在后面的偏殿等着。
三人坐在那里，多是太后与闵文聊些各宗亲王府的传闻，宋景时不时附和着笑一笑。
没多会儿，荀泽就来了。
自从那天出宫回来后，荀泽每夜都是宿在泠音殿的，二人也愈渐亲密，此时荀泽看到宋景一身暗红吉服，清丽的脸描画着淡淡的妆容，心中自是满意。
他走到宋景面前，道：“一会儿你同孤一起进去。”
这话的分量实在重。
按理来说，宋景这样的后妃应该是跟着太后进去的，能跟皇上一起进去的，只有皇后。
历朝历代也只有极为受宠的皇贵妃是跟皇帝同行的。
若是今夜宋景跟荀泽一同进去，即使他位分只有妃位，可在所有人眼中，那也是未来的皇后了。
“皇上，这不符合规矩吧？臣跟太后进去就好。”
宋景说完看到了荀泽略带不悦的视线，他只好又道：“都听皇上的。”
前面都差不多了，宫人将太后与闵文先请了过去，皇帝则是要最后等个吉祥的时辰才过去。
太后走了后，荀泽将宋景揽进怀里，低头在宋景的唇上亲了下。
“给那些人看看孤的容君如何风华。”
宋景红了脸，说：“万一他们弹劾臣怎么办？”
“谁敢？”
先前在京中显赫一时的安远侯府如今已被清查得彻底，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荀泽处理这些向来刀子快得很，其余官员则司空见惯。
朝中经得起这般清查的官员有几个？只是刀子还没落到自己头上而已。
时辰到，荀泽与宋景一前一后步入主殿，场内数百人同时高呼三遍参见陛下，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宋景跟在帝王的身后，走过这些参拜的人，走过洒满花瓣的长毯。
他们走了许久，最后，宋景停在了高台之下。
他只能目视着荀泽的背影，看着荀泽穿着龙袍登上高台。
他不能再与荀泽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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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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